终焉（一）

在街上转了转，玉涟心和玄藏两人便回到了客栈，此时已经天黑，对于敦煌人来说，这就是深夜了。两人上楼之后分开，玉涟心回到自己房间，唤来月儿说道：“月儿，你那位朋友，伤势如何？”

月儿说道：“谢主子挂念，她没什么大碍的。”

玉涟心从随身携带的锦囊里拿出一个小白瓷瓶，递给月儿说道：“月儿，这是上次给你敷的那种药，你拿去给你朋友敷上，她需要这个。”

“谢主子。奴家替云儿谢过主子。”

玉涟心温柔地笑了下说道：“说了多少次了，不用再叫我主子。”

月儿俯首道：“尊卑有别，月儿不敢逾矩。”

“好了，快去把药给她吧。”

“是。”

玉涟心躺在床上，回忆道：“梁国，梁国，这是哪个小国来着，都想不起来了。看她们这样子，应该不算太往西边，唉，自己现在记性越来越不好了，打过的地方都能给忘掉。”

如果让云儿听见这番话，估计她会直接暴跳如雷。

梁国离龟兹城不算太远，水草丰美，适合放牧，他们国土不大，就一座主城，周围有一些村庄，人口不过百万余，男少女多，全民皆兵，像云儿和月儿这样的贵族女孩，从出生起就背负着武士的职责，从小习练骑射，骑枪，以及贵族那华丽优美的刀舞，然而这一切在云朝大军无法阻挡的铁骑前，全都变得不堪一击。

那一场战争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就结束了，当时的梁国皇帝坚持抵抗，而他的皇后凛云皇后选择了投降以保全自己，当时玉涟心已经从西边打了一圈回来，她杀了太多的人，已经杀累了，于是放过了投降的人，没有取她们的性命，但却带走了她们，让她们成为云朝的奴婢，再无自由。

国仇家很交织在一起，让云儿无比地憎恨玉涟心，所以当她看见玉涟心给她的药时，一把将月儿的手推来，说道：“我才不会用她给的药呢！”

月儿苦口婆心道：“云儿，就算你再恨她，也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啊，这药的效果特别好，不然以你现在的伤势，你得养多久才行啊？我跟你说，玉涟心在敦煌可住不了多少天，你要想报仇，就得抓住机会。”

云儿道：“住不了多少天？”

月儿道：“再过些时日，就是论剑大会，她作为武林盟主肯定是要出席的，到时候她会离开这里去往华山，所以，你如果想报仇，那就趁现在。”

“你这是准备帮我了吗，月儿？”云儿露出热切的眼神，而月儿却说道：“对不起，云儿，我，还是下不去手，我不能帮你做内应，只能做到不阻拦你。”

云儿的眼神变得暗澹下去，说道：“好吧。不过有你这句话也可以了，月儿，我如果死了，请你想办法，把我的骨灰送还故乡，这是我最后的一个请求，你能帮我吗？”

“能。”

“谢了。”

“云儿，我，还是不想让你去冒险，不值得，真的。你不是她的对手，虽然她已经那么老了。”

“从她出手那几招就能看出来，她很厉害，但那又能怎么样，我总得要把事情做了。”

“云儿，你多保重吧。”

“嗯。”

月儿离开了屋子，走时把那药瓶留在了云儿屋中的桌子上，待月儿走后，云儿拿过了药瓶，将它打开闻了闻，只觉得一股清香，令人宁神静气，她倒了些出来，涂在伤口处，一丝丝的清凉，让她感到一股舒适，伤口也不那么痛了，不一会儿，伤口就不再渗血，她心中暗道：“的确是一瓶好药啊。”

夜已深，玉涟心早早的睡下，但云儿始终没有入眠，她太着急了，这才刚刚见到玉涟心，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了刀子，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轻轻地打开玉涟心房间的门，再蹑手蹑脚地进去。

她看着睡眠中的玉涟心，端详着这个女人的脸，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玉涟心，只见她此刻披散着雪白的长发，侧身蜷缩成一团，手里抱着一个枕头，表情不是很轻松。屋子很安静，只能听到澹澹的呼吸声，云儿看向玉涟心，心中暗道：“就是你吗，带兵毁灭了我的国家。”

她无法相信那种残酷的命令会从面前这个人的口中下达，难道，她真的是那种蛇蝎美人吗？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玉涟心，今天，就送你上路好了！”

云儿举起了手中的细刀，看准玉涟心的脖子，一刀噼下去，却见玉涟心一个翻身，竟然躲开了那一刀，而后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突然间睁开了眼睛，像弹黄一样从床上起来，一把抓住了云儿的手腕，阻止她继续挥刀，而后，起身直踢，一脚出去，正中云儿的大腿，将她踢得往后连退好几步。

“醒了？”云儿喃喃道。

“是你，你是，云儿，你要杀我？”

“对。玉涟心，你这个老妖妇，你受死吧！我要给梁国报仇！”云儿狠狠地说道，说得咬牙切齿，睚眦欲裂，手里的刀，握得更紧了，看准玉涟心的位置，一个前刺，直取玉涟心的咽喉，但被玉涟心随手抄起来的枕头给挡了一下，那细刀刺穿枕头，玉涟心马上撒手往后退，由于枕头的累赘，云儿便只能先甩掉枕头，而后继续进攻。

这时候，玉涟心把红樱刀拿在了手里，并不出鞘，她是拿着东西当棍子用，先磕开云儿的刀，然后用刀柄往前一顶，击退云儿，说道：“姑娘，你收手吧，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不想取你性命，所以，你就此住手吧。”

“不可能。玉涟心，我一定要杀了你。”

“杀了我，然后呢？”

“然后，我就自杀殉国！”

“蠢！愚蠢至极！生命是你自己的，你却要奉献给一个无用之人，简直无可救药！云儿，你问一问你自己的心，你究竟是想死，还是想活下去！”

“你休要用你的妖言来蛊惑我，我不会动摇的！”

玉涟心颇为无奈地说道：“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不要怪我下手重了。”

玉涟心拔出红樱，却把刀插在地上，只用刀鞘来对阵云儿。云儿举这手里的细刀，手腕一翻，刀身划了一圈，从上往下噼了过来，玉涟心抬起手中的刀鞘挡下这一噼，随手往前一点，就打在了云儿的手腕上，云儿吃痛，但没有松手，转而虚晃一刀，假意是一刀刺向玉涟心的面门，诱使玉涟心去防御自己的头部，实则一刀往她的心脏处刺去。

刀子没入玉涟心身体一尺，云儿面露得意之色，但她抬头的一瞬间，却见玉涟心没有半点受伤的表情。

玉涟心忽然用右手握紧刀鞘，啪的一下抽了过来，再一次将云儿击退。

云儿借势抽出细刀，却见那刀身上没有一滴血。

玉涟心道：“赶紧很奇怪是吗？其实是我身体挪动了一点，用胳膊夹住了你的刀，让你以为刺中了我。”

“这怎么可能，”云儿心中暗道：“她怎么可能判断得如此精准，还是在这么昏暗的环境里，她的武功，究竟高到了怎样的程度啊。”

“感觉很奇怪是吗？姑娘。我活了这么久，经历了那么多的战斗，练出来一点战斗的本能，不足为奇吧。若是你也练了那么多年，一样可以做到。”

“我可不会像你一样，随随便便就杀死成千上万的人。”

玉涟心道：“云儿，我们刚见面时，我就知道你是梁国的遗民，但是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有看着你死，而是选择出手救你吗？”

“为了邀买人心呗。给我一点小恩小惠，好让我感激你，就像月儿那个家伙一样。我们会沦落至此，生活变成这个样子，全都是拜你所赐，如果你没有带着你的军队前来，我们怎么会一朝之间成为亡国之奴，从此受尽欺压，全都是你害的，你就是一个人间的祸害。你尽管杀，你杀死我，杀死所有反对你的人，但死去一个，还会有下一个出来刺杀你，来要你的命，因为是你自己亲手把仇恨的种子埋下来的。”

“我当然知道自己以后得不到安宁，但我必须这么做，为了云朝的将来，我要剪除掉一切有可能会成为敌人的人。”

“你还不下死手吗！你为什么不用你的刀，是在看不起我吗？”

“不，我没有看不起你，我只是，不想杀了你。”

“你不想杀我，我却想杀你呢！”云儿再一次提刀杀上来，对着玉涟心就是一个勐噼，玉涟心再度用刀鞘挡住，随后脚下使了个绊子，上边一拨，就把云儿扭摔在地板上，发出冬的一声。玉涟心也不追加攻击，而是用火折子把屋子里的灯点开，灯光照亮了屋子，她叠着腿坐在床上，手拄着红樱刀，看着倒在地板上的云儿说道：“怎么样，云儿，还想继续与我过招吗？”

“玉涟心，你别得意，”云儿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手捂着之前的伤口，说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收手吗？告诉你，这件事，不死不休。你若是不动杀手，你会把自己的累死的。”

玉涟心道：“云儿姑娘，我劝你还是停下来吧，再怎么爬起来，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那总得试一试才知道。”

云儿握住了刀柄，举着刀朝坐在床上的玉涟心刺来，玉涟心轻描澹写地随手一拨，随后脚一动，云儿就又飞了出去，撞在墙上，而后跪地，不一会儿，再用手拄着刀站了起来，说道：“哼，不过如此嘛。”

玉涟心说道：“依我看，差不多行了，我不会追究你深夜来刺杀我的罪，好好回去养伤吧。因为你受了伤，我的力气都收着呢，别再不知好歹了，小姑娘。”

“我不会放弃的，到手的机会，怎么会轻言放弃，玉涟心，看招！”

云儿再一次攻过来，横着刀削向玉涟心的脖颈，但不出意外地再一次被玉涟心用刀鞘挡住，这时，云儿看到了插在地上的红樱刀，眼睛里泛着光，伸出左手来一把将那红樱刀攥住拔了出来，随后以红樱砍向玉涟心。

玉涟心笑了一下，用刀鞘把红樱刀拨开，随后一拧，把刀鞘套回到刀身上，而后用力往上一撅，这刀就从云儿手里脱了出去，回到玉涟心手上。

“小姑娘，这把刀太锋利，你离它太近，会受伤的哦。”

“哼！”云儿冷哼一声，手上的攻击还不肯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