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朱华十八年十二月，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月。

伊莉亚在卫兵的监视之下生活在无垠城主城，借由曼塔莱在技师协会的人脉关系，技师协会专门为她调出一间屋子，就在南门附近，因为靠近闹市区生活还算是方便，美中不足的是，不论伊莉亚走到哪里，她都能够感觉到充满敌意的目光。

每次走在街道上，平民看到伊莉亚那标志性的红发之后大多会选择沉默并后退，并在她的背后窃窃私语。

毕竟在之前的神堂审判上，伊莉亚做出过威胁全部公民性命的行为，她不奢求原谅，况且类似的态度伊莉亚再熟悉不过了，她可是承受着这种目光长大的。

沉闷的生活过了大概有半个月，半个月后的一天夜里，伊莉亚刚刚洗完澡，她用木签把将长发随意地挽起，露出洁白的后颈，穿上连体的白色睡袍并在身上披了一件银灰色的制服外套，少女拿起灯台和茶壶坐到屋外的院子里。

“呣～～～～”

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伊莉亚眯着眼睛侧靠在木椅的扶手上，右手则拿起书借着灯光开始

书名《通用工匠技术，器具材料的选择》，算是工匠类的晋升教材，伊莉亚平时不喜欢在晚上看这种文献，可没办法，这些天在主城的生活让她发现了无垠城工匠技术的发达，不同于技师所掌控的术式，那些千奇百怪，纯粹为了猎杀魔兽而制造出来的工匠武器让伊莉亚叹为观止。

不同于为了服务术式而诞生的加美拉体系工匠，也和克劳德出身的机括术式类工匠不同，无垠城主流的工匠技术几乎完全脱离了技师技术的辅助，那是在千年间与魔兽的战争中所诞生的一种独特而扭曲的技术模式。

“因为没有术式的辅助，所以使得工匠技术的效率地下，模式复杂，不便于普及，不过如果用来对付基本免疫各种元素术式的魔兽，除了魔法大概就是这种技术最有效了。”

术式无用，那就直接从物质层面上破坏，难怪无垠城的士兵可以战胜魔兽。

不得不去惊呀，伊莉亚轻轻叹了口气，她对自己的学识很有自信，而现在她明白，自己的眼界其实也已经被那些所谓的“学识”给束缚。

鼠目寸光。

“总是皱着眉头可不好，最初见面的时候，你的自信可是让我印象深刻。”

先是听到了声音，然后维斯翻过院墙，出现在伊莉亚的院子里。

“队长……维斯队长你？”伊莉亚凭声音能听得出来眼前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来的人正是第三队队长维斯格林，可是，今天的维斯好像有些不一样。

“有半个月没见了，伊莉亚，自从审判结束之后。”他在伊莉亚的对面坐下，面带温和的笑容并称赞伊莉亚道：“那时，你做的很好。”

“那个……队长……你……”

伊莉亚很尴尬，她尴尬的手中的书都一不小心落到了地上，该怎么说呢，伊莉亚是有听说过的，世上有那么一种人，她过去没有机会接触，此刻突然见到，而且还是“熟人”所以感觉有些无法适应。

“都认识这么久了，直接叫我维斯或者叫我格林就好，别显得那么生份。”

“好吧，那么维斯队……维斯，你是……女装癖？”伊莉亚最后还是选择了开口。

没错女装癖，就是女装癖，维斯现在穿着的可是完完全全和伊莉亚同款，无垠城女性士兵的制服，虽说因为是制服的缘故男性女性的区别也不算大，可是不知道为何当维斯穿上这一套之后，伊莉亚就感觉他特别……特别……特别的好看。

是的，就是好看，单纯的好看。

讲道理，在无垠城伊莉亚已经见过很多漂亮的女孩子，诺艾尔姐就是是非常难得的美人，伊莉亚很羡慕诺艾尔的大姐姐气质，哪怕她脾气有时真的很差，但是却也会在不经意展现温柔的一面，使人心跳加速。

再说海，活泼的邻家少女风格很容易就能和人处好关系，海安静下来的时候也是名精致耐看的少女，前提是她洗干净身上的机油。

然而，就算伊莉亚“见多识广”，在看见此刻的维斯时她还是惊艳到了。

女士制服比起男士更加显身材，维斯小时候生活环境恶劣，所以成长期有些发育不良，导致骨架没有长开，于是他在穿修身衣物的时候就会显得“纤细”，而且维斯的面相本来就缺少少年的阳刚，比较中性，还留着头发扎着小辫子，漆黑的眼瞳又沉静如水底的卵石。

简而言之，他人对维斯格林的性别认识很容易因为装扮而改变，而且不论扮男扮女，这位少年都显得非常美好，之前伊莉亚没有太过在意，现在当维斯穿上女性制服出现在自己面前后，她反而觉得脸颊有些发烧。

‘输了，输了，输了。’

充满怨气的碎碎念。

“啊，你说这身？我问诺艾尔借的。”维斯哈哈笑着：“因为想要找你的其实是温特，每次身体转化后，温特她还是会穿着我的衣服，次数多了实在不合适，所以今天就借了整套的衣服。”

维斯的确有说过，他和温特共用身体，伊莉亚不明白其中缘由，但也没有去追究，帮助过桑的温特不会是坏人，维斯也没有陷害自己的意思，既然如此，再多心反而就是伊莉亚这边显得比较小心眼儿。

顺其自然就好。

“整套？”伊莉亚明知故问。

“恩。”维斯歪头，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暗淡，声音也低了下去说：“姑且连里面也是。”

啊，听上去就很惨。伊莉亚有些同情维斯了。

“没关系，就体贴女性这方面而言，维斯你已经是令人敬佩的绅士了”

伊莉亚“安慰”自家队长。

“呵呵呵，总之，我就先退下，接下来你和温特好好聊聊吧，我会在另一边看着的。”

受不了女装的维斯选择离开，他的任务只是带着路痴的温特来伊莉亚这儿而已。

替代维斯的是带着骨面的温特，两人的转换并没有太大的动静，就和之前从变小诅咒中解脱醒来时一样，伊莉亚只是眨了眨眼，维斯就已经变成了温特。

那个与神同名，周遭散着丝丝寒气的女人，她知晓着魔兽与魔法还有人类之间的关系。

“伊莉亚，我来是为了履行诺言，将通往魔道的钥匙交给你的。”

温特没有和伊莉亚叙旧，也没有说什么废话，她上来就直入主题，将来意向少女告明。

“你已经表明过决意，所以拖延没有意义。”

温特没给伊莉亚开口的机会，伸出手指，指尖抵在她的领口然后向左划下，伊莉亚的右肩因此暴露在空气之中。

“不过，看来这几天你做了一些没有意义的事。”

“……”

瞒得过维斯，瞒不过对元素气息敏感的温特。

她的右肩被纱布包裹着，血渍从中渗出，红色点缀着表面，看上去受伤不清。

温特走到伊莉亚的身侧，将她肩上缠绕着的纱布层层拆开，在这样做的同时，伊莉亚也开始解释。

“我在神堂审判的时候按你说的那样去燃烧了我的元素，感觉很不可思议，不像是术式需要繁杂的准备还有理论基础，当时的我不过是想着‘燃烧吧，燃烧吧’，火元素便回应了我，这感觉很可怕。”

之前用自己的体液作为元素亲和物的时候，伊莉亚就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不详，而在没有了项圈的束缚之后，她的身体被解放，没有精神上的抵制，火元素似乎变得同自己更加亲近。

“然后，我住到这里两天之后，变异开始出现。”作为研究人员，伊莉亚有着良好的记录习惯，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她全部有记载。

“先是细鳞脱落。”身上原本几乎与皮肤同色的鳞片开始脱落，就像是在蜕皮，那两天伊莉亚洗澡之后，总有不少的细鳞浮在水面上，细细密密，十分的恶心。

“恩。”温特应声。

“之后，当细鳞脱落完毕，我的肩膀上开始长出红鳞了，坚硬度堪比精制的铠甲，我用过各式刀具，可是无法对其产生伤害。”

纱布拆解完毕，其贴近皮肤的一面已经焦黑，上面沾着的血液滴落在草坪，“唰”，一株青草便被点燃烧尽，这哪里是血液？根本就是毒油。

“所以我制作了腐蚀元素与水元素混合的伪元素药品，敷在鳞片上希望能够把这些东西给溶掉……结果如你所见。”

“这可不算好。”面具之下，温特也不由锁眉。

伊莉亚的右肩被药剂腐蚀得坑坑洼洼，可以看得到红鳞的形状，那只有很小的范围，坚韧的鳞片没有被摧毁，仅仅是表面有些焦黑，反而其四周的皮肉遭到了严重的损害，从伤口处流出的血颜色赤金，散发着高温，像是岩浆。

异变深入骨髓，伊莉亚身体的魔兽化比温特想像的还要严重。

“之前，海为你制造过便于使用术式的血瓶，并警告你不能多用，可现在你可以放心。”温特说：“你身体的变异已经不会因为那样细微的激活而被影响，它进入了下一阶段，倘若现在为你戴上项圈，它会选择直接杀了你。”

果然，伊莉亚此前还有着的一丝奢望随着温特这句话的结束而被彻底终结。

“而且想要治愈这种身体，恐怕真如伊莉亚你所想的一样，只能依靠魔法。”

到头来，其实还是魔法。

“魔兽化是元素病患者的终末，随着魔兽化的加深，属于人类的理智会被消除，当成为魔兽的瞬间，自己的人格也就不复存在。”

“可是水体魔兽沃尔特拥有理智。”

“那是安吉尔的技术，属于特例并不能用作参考。”温特用冰结为伊莉亚止血，温和的光芒刺激着她的皮肤，少女感觉非常的舒服，忍受身体被腐蚀的痛苦，忍受了数天，伊莉亚也快接近极限。

“因此伊莉亚，你如果想要活下去，只有在完全魔兽化之前学会以人类的身份使用魔法的方法。”

治愈好伊莉亚的伤口，温特沉思，良久之后才继续开口。

“所以，在找到那个方法之前你要活用你现在的身体。”

“活用？什么？”

“我来教你，怎么引发出自己的力量，既然你的魔兽化已经无可避免，不如就将错就错。”

这是温特此行的主要目的。

“用这个力量去试着开辟道路吧。”温特问：“……想学吗？魔兽是怎么使用魔法的。”

冰之女获得了老师的时间种子，没有告诉伊莉亚，再过不久她就会陷入沉睡，去消化时间的力量，这段时间，第三队，或者说无垠城将会失去温特的冰魔法，所以她想将伊莉亚培养出来，让这个孩子接受属于自己魔兽的那一部分。

温特不否认自己怀有私心，可她也有帮助伊莉亚的意思，因此思考了这么多天之后，温特决定来当这个女孩儿的老师。

伊莉亚承诺过‘她帮助无垠城，而他们帮助她找到自己渴求的魔法。’

这是双方都要履行的义务。

“我想学。”伊莉亚点头，她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

“温特……温特老师，请你教我！”

她在温特身前俯首。

“教我魔法。”

“这和你想要的可是相去甚远，并非解救之道，不再想想？”

“请教我。”

伊莉亚语气认真，同时她的头也低得更深。

请教我。

又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