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终于暂时告别累得像新婚、乐得像离婚的剧组生活，老徐把自己关在小公寓里蒙头大睡，一觉醒来已是下午，深知身体乃是革命本钱的他打开一罐牛奶，又为自己煎了荷包蛋，坐在电脑前边吃边喝边上网，这是他思考问题的习惯，睡觉和上网是他一静一动的创意击发点。

明天将到澳门跟龙太子会合，老徐先要为这场黑帮大战规划出一个战略方向，如果龙太子已经有了一个大开杀戒的计划，他就要扭转这个计划。他有信心说服龙太子，因为他是那个牵一发而动全局的棋子，当然前提是他有一个可信可行的计划，而该计划的前提是兵不血刃，至于兵不血刃又有一个前提，即让光头和其幕后的主使者得到应有的惩罚——法律之外的惩罚！他无法也不愿意使用法律武器惩罚他们，他不想豆豆几乎愈合的伤口再一次撕开，这个伤口上还有一道伤是他和她共有的。

当在观光广场上认出光头之后，老徐才发现有一张阴谋的巨网笼罩在自己的头顶，有人为了嫁祸给林薇不惜不择手段，而且这个人还是澳门黑道中人，出于何种动机不得而知，但焉知林薇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这不是他的战争，他为了三个女人义无返顾地投入这场战争，为肖莉和豆豆讨回公道，避免林薇受到类似的伤害。

江湖，这个曾经令无数热血少年澎湃向往的名词，随着时光的流转被历史逐渐凝固，昔日的快意恩仇演变成今日的神秘传说，自幼渴望仗剑闯天涯的老徐，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踏入江湖。

老徐是个男人，是男人都有渴望争斗和杀戮的天性，但他又以动脑不动手的策划人自居，所以既崇拜血战长坂坡、百万军中如入无人之境的赵子龙，又崇拜空城抚瑶琴、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诸葛亮。这两种极端共存的矛盾特质，成为他鲜明惑人的性格烙印，在网上发布的那部时空小说之所以引发广泛的争议和骂战，就是因为他破天荒地提出一个“不杀”的战争思想。眼下，老徐要把这个思想从虚拟世界搬进现实世界，用实践来检验，在刀光剑影、以血还血的江湖战争中，能否不杀制敌？

但老徐却又清晰地嗅到自己身上弥漫的杀气，他知道那股杀气是针对光头和幕后元凶的，浓烈得自己都有点害怕。

心中的一个他自我告诫：“我是个守法的人，我可不会为了逞一时之快葬送自己的下半生！”

心中的另一个他却在煽乎：“我相信以你的头脑，只有具备合适的条件，就可以彻底地报复他们而不牵扯上自己。”

记得张坏以前说过，所谓黑社会，是一个同样有游戏规则可以遵守的社会，只不过它的游戏规则，跟正常社会正好相反。按说，不按常理出牌的反规则游戏正是老徐的擅长，可是今天他的思路在现实与虚拟间出现短路，被困在夹缝中楞是跳不出来。

心头烦躁，老徐把键盘打得噼啪作响，连浏览黄色网站都没有兴致了。说到底，性也只是宣泄情绪的一个渠道而已，只有上升为爱的性才能抚慰心灵。他真有些羡慕张坏，这个一直把性当作吃饭的坏蛋至少已找到心灵鸡汤，而自己现在最缺的就是一剂心灵鸡汤。林薇，这个唤醒他真爱萌芽的臭丫头，到底是不是他的真命天女？可是她父亲的态度已经预示了这段感情将会充满暴风骤雨。

从来消极乐观、自诩洒脱的老徐很少积极地争取某样东西，自从初恋女友登上出国飞机的一刹那，他就学会放下了。他现在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放下这段刚刚萌芽已注定坎坷波折的感情，至少早日抽身，日后会少受痛苦，他可不想再因另一个林薇而痛苦。不过，无论如何，他都要保护她不受到可能的伤害，只是，他能保护她吗？

蓦地，茶几上的手机铃声大作，一定是刚刚独挑大梁的张坏，剧组有事搞不定来咨询自己，老徐自以为重地拿起一看，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而且不是大陆的。他的大脑迅速转个弯，应该是龙太子，不是说好明天会合嘛，看来真离不开自己了。老徐很瞧得起自己地按下接听健，大咧咧道：“喂——”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三秒，才有一个低柔婉转的声音：“是徐……徐……”

听出是谁的老徐再次大脑打转，面上又惊又喜，却在声音里强忍着，调皮地打断对方的话：“大小姐，这么快就喊我徐徐了，还真有点让人不好意思。”

本想好心好意问候的林薇在电话里为之气结：“臭小子，谁喊你徐徐了？真厚脸皮，好不知羞！”

老徐想象着林薇那张清丽绝伦的脸蛋，陶醉地嗅了一下电话，仿佛能从无线电波里追寻到她的芬芳气息，博她一笑地撇出粤曲唱腔：“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亏我思娇嘅情绪好比度日如年，虽则我唔系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啲，但我有广阔嘅胸襟加强劲嘅臂弯……”

林薇却着恼了：“你自比风流才子缪莲仙，本姑娘可不是胭脂名妓麦秋娟，少来哄女孩子的这一套！”

原来这首粤剧名曲《客途秋恨》是描写青楼之恋的，难怪冰清玉洁的林薇会生气！为什么自己每次刻意讨好这个臭丫头，总会碰一鼻子灰呢？老徐灰溜溜道歉：“大小姐，我还真不知道这个典故。真要打比方啊，也是反过来比。”

林薇冷哼一声：“如何比法？”

为挽回失误的老徐大展口才：“自然你是清纯才女，而我是一代名鸭，正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林薇扑哧轻笑起来：“你倒是做鸭有信，艳福无边哩。”

冤家啊冤家！老徐的宿命感又涌上来，臭丫头如此嗔笑无常，看来老子这辈子是摆脱不了“林薇”这个名字的魔咒了，哀叹道：“能得到大小姐的青睐，才是真正的艳福无边哩。”

“臭小子，不准你跟我蜜嘴滑舌的。”林薇娇嗔一声，语气中分明有一丝甜蜜。自从误会消除后，两人的唇枪舌战没有了剑拔弩张的生冷，只剩下蜜里调油的熟暖。

“但我这人天生蜜嘴滑舌惯了，不对你，只好对别人了。”老徐心里也甜蜜蜜的，毋须刻意苦苦追求，也毋须担心前路坎坷，只要静下心来，好好享受这一刻、这一滴人生的甘露。

“那你也不能对别人蜜嘴滑舌！”林薇似含醋意地脱口而出，脸不由红了，好在臭小子看不见。

“不行，你总要选择一个，让我对你、还是对别人？”老徐心花怒放，乘胜追击。

“我选择不选择！”林薇狡黠作了一个极具思辨的回答。

“唉，这么聪明绝顶的大小姐，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啊？”老徐发出棋逢敌手的感叹。

“自然是聪明绝顶的男人！”林薇话一出口便感奇怪，怎么自己跟这小子在一起，也学会大言不惭了。

“唉，我也只好当仁不让、委曲求全了。”老徐果然厚着脸皮顺杆爬。

“呸，谁说你呢！”林薇大羞，心跳加速，似嗔还喜。破冰之后的她和他，好象相识了几个世纪，淡淡的情意在心中流淌，她舍不得一下子将它变浓，只想小心呵护，让它自然而然地由涓涓细流，逐渐地汇流成河，再回归人生的大海。

“大小姐，你父亲没对你怎样吧？”老徐想起吹胡子瞪眼的林当家，为伊人担心。

“有老妈保护我，老爸才拿我没办法呢。”林薇先变成一个被宠坏的小女孩，转眼又变成一个纵览全局的大将军，“昨天的观光塔事件已经传遍澳门街，我说瘦骨龙怎么如此好心为你出头，原来是借题发挥，盯上赌场的生意！澳门街才平静几年，又要腥风血雨了。徐……大哥，你的处境相当微妙，瘦骨龙一定会利用你兴风作浪的！”

“大小姐，你猜得真准，龙太子是打算开战，而且我也答应帮他！”老徐心想天下女子如果都如林薇这般七巧玲珑，男人还怎么活？

“啊？那你不是要与澳门街为敌，我不准！”林薇的最后一句话不啻彻底暴露女儿家的心事，她不想他与澳门街为敌，就是不想他与林家为敌、与她为敌，而且那口气等于把他看作最亲近的人。

“大小姐，谢谢你的厚爱！”老徐的心儿像羽毛一样地飘起来，强压住它不要飞到九霄云外，向林薇敞开心扉，“我也是为了你才答应龙太子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