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说笑着往前走去,在她身后,晋太夫人微微皱着眉,面色阴沉地看着她,她的举止看似自然,可脚下那微显凌乱的步伐,和脸上那隐约的激动兴奋,却让她显得有些异常。
旁人或许看不出来,她这个相处多年的婆婆又如何看不出来?
杨氏赶到门口,在众丫鬟抵达之前,已用身子将后面的视线挡住,手指轻轻一挑,将门扣上的活扣解了下来,推门进去,高声笑道:“邬姑娘,可好了没?可还差什么东西不?”
门后一道屏风挡着了,屏风后雾气绕绕,昏昏然的光线下,一股暖香弥漫,安安静静的。
杨氏心里愈发得意,因为发生了有人掉下荷塘的事情,她便乘机提议为姑娘们的安全着想,让婆子们继续摘荷花荷叶,其他人到花棚去赏花,而花棚就路过这个小院,她到了门口,又假意以邬易儿落水之事取笑,顺脚就拐进来看她。
黄氏母女并不以为意,笑嘻嘻地站在院门处等着,并未进院,但这并不要紧,只要她进去了看见那两个人,一声惊呼,就足以引起其他人的兴趣,嗡涌进来看个究竟。
她眼中闪着兴奋的精光,转过屏风,却见大浴盆里那人愕然回头,微白的光线打在她沾水的脸庞上,如玉般光洁,一脸诧异地问她:“大太太?”
此外,空无一人。
怎么会?!
杨氏惊讶过甚,甚至来不及回答邬易儿的话,一双眼睛四处张望。
空旷的屋子内,衣架上搭着一袭污脏女装,梳妆桌上摆着还未开启的梳妆盒,铜镜上雾蒙蒙的,模模糊糊地映着她惊愕的面容……
一切都是那么正常。可在她眼里,又是那么的不正常!
那个人呢?那个预先在这里沐浴的男人呢?!
浴盆内,夏语初也在凝视她惊愕四处打量的背影,眼神有些冷,嘴里却软软地道:“大太太,易儿尚未沐浴完毕,衣裳已经差彩兰去拿了,不敢劳烦您久等,还请您先去游玩,我待会便来。”
“嗒……”此时,一声清亮的水珠入水的声音传来,在这有些密闭的屋子里,显得分外的清晰。
杨氏猛地转过头看,盯着浴盆,浴盆上飘着红艳艳的花瓣,雾气萦绕,邬易儿的身子隐在水下,只露出一个脑袋,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地望着她。
难道那男人在水下?!
杨氏这般想着,瞥见地上汪了水,撒了一些花瓣,顿时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她赶前几步,猛地用手扒开那些花瓣,却见花瓣分开的缝隙下,水色明澈,邬易儿白色里衣亵裤散在水里,却不见其他。
既是沐浴,为何不脱衣?!
杨氏陷入了一种虽知有异,却寻不到门路的惊诧和恼怒里。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触,杨氏是凶狠而恼怒,而夏语初却是平静得看不出丝毫端倪。
两人都没有说话,在杨氏拨开花瓣时,两人之间那一层窗户纸已经撕破,再说那些场面上的话,已经毫无意义。
“杨氏!”一声唤声打破了沉寂,那隐含威严和警示的语调将杨氏一下子从恼怒中拉了回来,那是晋太夫人的声音。
在房中发生的事,其实也就二、三十秒的功夫,屋内不寻常的诡异气息惊动了晋太夫人,她立即出言警示:“若是邬姑娘尚未沐浴完毕,我们也不要打扰她了,姑娘家家的,你这般粗人闯进去,可别惊吓了人家。”
她笑着说道,似乎是在开玩笑,眼中却冷厉一片。
黄氏并未察觉异常,也跟着凑趣:“大太太可真是细心,事事周到,如此关心邬姑娘。”
“出来罢!”晋太夫人笑着,眼中的神色却愈发冷厉。
杨氏从屏风后转了出来,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目光对上晋太夫人那冷厉的眼神,脚下顿时一顿,缩了一下,不由得低了一下头,才继续迈出步子:“邬姑娘这里……”
“没什么事罢?我们先去花棚赏花罢,等会儿天就该热了。”晋太夫人截着她的话头道,又看了看廊下伺候的两个丫鬟:“等会彩兰取衣物该回来了罢?那你们也不用在这里候着了,去备些瓜果到花棚里去。”说着率先拉着黄氏往外走。
那两个丫鬟应了。
杨氏不甘心地回了一下头,身后,丫鬟正将她打开的那扇门合了起来,一副门板隔绝了所有的目光,她咬了一下牙,挤出笑容,快步地跟上晋太夫人的步伐。
在杨氏跨出房门的一瞬间,屋内,一滴清亮的水滴在空中划过一道光亮的线条,从房梁上滴入浴盆中,“嗒”的一声脆响。
夏语初沿着水滴的轨迹,向头顶望去,头顶的横梁与撑着屋顶的顶梁组成了一个三角区,而那里此时正窝坐着一个颇为俊俏的男人,湿漉漉的发梢搭在肩上,将他肩膀上的衣衫都**了,但还有一些调皮的水滴慢慢凝聚在有些散乱的发梢,偶尔滴入梁下的浴盆里。
“委屈你再等一会儿。”夏语初仰着头,对对上她目光的晋凡诗道,然后,她站了起来,水带着花瓣溅出了浴盆外,湿透的白色亵衣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近乎完美的玲珑曲线。
晋凡诗呼吸一滞,脸上飞红,目光不由移开,只觉得心脏砰砰地跳着,心神俱乱。
他闭上了眼睛,心里默念着:“非礼勿视。”目光却不由得又向下飘忽而去,却见浴盆内已是空无一人,屏风内也已无人,他心中一空,却听屏风外传来轻微的动静。
原来她已经转出屏风外去了。晋凡诗想着,心里隐约得有些失落。他所在之处,在昏暗的视线里,在几道房梁的遮挡下,若不转过屏风抬头望去,是看不到他的身影的,同样,他也看不清屏风外的情形。
门被试探性地无声推开,“姑娘?”彩兰低低的声音带着不安响起,她手里抱着一叠衣物。
她刚迈进房内,门就被另一只手关上,将她吓了一跳,回头却见夏语初平静地望着她。
她心脏狂跳了几下,强挤出笑容:“姑娘……”
夏语初贴着屏风站好,将身上的湿衣脱了下来,伸手从彩兰手里取过一件干净的亵衣。
光洁白皙的美好身躯展露在彩兰面前,她不由有些尴尬脸红移开视线的同时,顾不在探寻其他的事情了。
待回过神来,夏语初已经将亵衣亵裤都穿好了,正从她手上取外衫,她才想起来,杨氏的计谋失败了?是因为什么?
是男人根本就没有进来这件房间?还是他在杨氏等人抵达前已经离开了?
是杨氏根本就没有带人来?还是没有发现那个男人?
还有,为何邬易儿不是在屏风后沐浴?而是穿着湿透的亵衣站在屏风前?……
她不由得看了一眼内室,屏风后雾气未散,光线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只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隐约闪过,而后传来清脆的滴水声。
她看了整理衣饰的夏语初一眼,夏语初也正抬眼看了她一眼,她的脚顿时如钉在地上一般,不敢向前面迈出一步。
“走罢。”夏语初捡起搭在旁边花架上的脏衣物和湿透的里衣递给彩兰,对她道。
“是。”彩兰有些慌张地应了一声,低下头急急地拉开门,率先走了出去,夏语初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顺手将门关上。
院内再无旁人,一片静寂。
屋子里的浴盆和东西是否要通知仆妇收拾?彩兰没敢问。
刚走出院子,就见不远处一个小厮抱着包袱,步伐匆匆地往这个院子里来,见她们从院子里出来,脸上露出惊讶和困惑之色,脚步慢了下来。
夏语初目光自然地扫了他一眼,让彩兰带着她往花棚的方向去了。
那小厮抓了抓脑袋,继续往院子里去。
进了院子,推开那关着的房门,却见他伺候的四公子衣衫齐全地站在房内,而更令他惊异的却是,四公子竟然扬手“啪”地拍了自己一巴掌!
他惊得眼睛和嘴巴都张得溜圆:“爷!”
晋凡诗红着脸,他怎么也不会说,他刚才在横梁上听得屏风外的动静,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他脑中却不由地浮想翩翩的事情。
“你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人,”他硬着声低低地道:“不要声张。”
“啊?呃……哎!”小厮忙退了出去,悄悄地跑出院外看了一遭,对微开的门缝挥了挥手,晋凡诗低着头快步出了院子,走远了一段路才慢下了步子。
小厮几番想张口询问,却又迟疑不敢。
“今天的事,什么也不许提!不许说!不许打听!否则你就不用活了!”晋凡诗转身对小厮道。
小厮猝不及防,差点撞到他背上,他忙道:“呃,是!”
他心中疑云重重,本来四公子刚打了一回拳出了汗要沐浴更衣,却听人传话外院的浴室正在整修,有人带了他到这院子里来沐浴。
这院子本是偶尔接待一些来山庄玩的女客,中途修整妆容和发髻的地方,山庄客人极少,那院子也使用极少,因此,晋凡诗也未在意就同意了,他便去取四公子的衣物过来,中途又因其他事耽搁了一下。
可是……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他虽是疑窦难开,却还是决定,将此事埋在心底。
而比他更疑惑更不安的,却是彩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