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兰。”夏语初扬声唤道。
门帘一掀,彩兰出现在门口。
“来,帮我赶赶蚊子。”
彩兰应了,拿了扇子站在夏语初身边,替她轻轻扇着。
“坐吧。”她指了指身边的椅子。
彩兰在椅子上坐了,百无聊赖地去看院门,秋芹去了还晚膳的食盒,不知道为何还没回来,若她回来了,这差事该给她才是。
“你说的晋家家主,是晋家会从几个公子里选出一个担任家主,继承家业吗?”
夏语初问话的声音很轻,却令彩兰一下子从无聊中醒了神,她盯着她,脊背挺直,微微睁大眼睛,没有说话。
“不说吗?”夏语初盯着她,轻声问道,清澈的目光里有洞悉一切的明晰:“不说就算了,反正我已经听他们说了。”她目光有些冷,移开目光,意兴阑珊地掩嘴打了一个呵欠。
彩兰咬了咬嘴唇,想到邬易儿这几天都和晋家公子、小姐们混在一起,听他们说了也有可能,自己又何必瞒着她得罪她呢?
她停下了扇扇子的动作,虽然此时院子里没有旁人,她还是往左右看了看,才压着声音轻声道:“回姑娘话,是的。老爷说了,为了不让子孙们分家时将晋家的家产分散化解,要从公子们选一人出任家主,继承家业,其他的子孙们便要听命于家主。”
说完,她想了想,望着夏语初毫无变化的神情,又加了一句:“因老爷现在年纪还不算老,身子也好,因此这个事情还没有公布,我也是无意中知晓的。”她眼巴巴地望着夏语初。
夏语初点了点头,安抚地看了她一眼:“我明白,你放心罢。”
彩兰呼了一口气,又慢慢给夏语初扇扇,但心里却总觉得有些不安。
果然如此。夏语初闭目假寐,却一直在思索着。
她只是从彩兰和晋凡棋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出家主可能的含义,因此试探一番,而彩兰验证了她的想法。
晋凡棋是自小养在晋太夫人身边的长子,晋凡诗是唯一的嫡子,若说家主之争最有可能的人,应该就是他们两个了。
这是真正的利益之争,连彩兰都能无意中知晓的事情,晋太夫人又如何不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多少高门大户的子女因为家财而反目成仇,在现代,报纸上的豪门纷争比电视剧还精彩。
而家主之争,或许晋凡诗还没有什么想法,但显然晋凡棋未能免俗。
晋太夫人的态度就耐人寻味了,在明知晋凡棋将晋凡诗当成敌手时,她并没有因此而对晋凡棋有任何不利和偏见,而她显然不是什么宽厚仁义之人。
若说她已真正将晋凡棋视为己出,甚至能够比及唯一血缘至亲的晋凡诗,所以容忍晋凡棋对晋凡诗的敌意,也不是不可能。
但若如此,晋凡棋的态度就奇怪了,面对将自己视为己出的晋太夫人,他丝毫没有因为要与嫡弟争利益的愧疚感,也从未特意在晋太夫人前面掩饰自己的想法,他大方和坦然得天经地义。
再思及晋凡棋与生母邬太姨娘之间不见作伪的敌意,和邬太姨娘私下做的那些年轻男式鞋袜……
夏语初得出一个大胆的推论:晋凡棋并非邬太姨娘之子,而是晋太夫人所出!邬太姨娘的儿子另有其人。
而这么一来,晋凡棋对晋凡诗的嫉恨也得到了解释,那是原生的嫉妒,明明是一样的嫡子,却生生因为一个庶子的名分,被剥夺了家主的继承权,任谁都难以接受。
而这样猜测也有疑点,那就是,晋家为何要这么做?
将嫡子当庶子来抱养,显然是难以令人理解的。
除非,有什么秘密令他们不得不这样做。
若是在寻常的家庭,夏语初是绝不会这么猜测的,但,她是被派来卧底,来探寻晋家的秘密的,那再离奇的猜测,都得敢想敢猜。
她呼出一口气,慢慢地梳理自己的思绪。
突然院门一响,秋芹推开门走了进来,彩兰刚要责问她为何这么慢才回来,却见秋芹回身让到一边,恭敬地对门外道:“许大娘请进。”
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走了进来,正是晋太夫人身边的许大娘,她手里还捧了一只红色绘金色牡丹的填漆首饰盒。
夏语初和彩兰站了起来,笑着向她问好:“许大娘。”
许大娘笑眯眯地向夏语初福了一福:“邬姑娘,你救了三公子,太夫人特地吩咐老奴向你致谢,这些是太夫人的一点心意。”她将首饰盒递了过来。
“这……我并没有做什么,实在受之有愧。”夏语初忙推辞道。
许大娘转身就将首饰盒递给秋芹抱着:“这是太夫人赏赐给你的,要推辞你亲自向太夫人推辞去。再说了,太夫人的好东西多着呢,你又何必与她客气?”
一番话说得夏语初笑了起来:“许大娘真真是直爽,您这胳膊肘往外拐,小心我向太夫人告您状。”
“哎哟哟,邬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是为你好呢,你竟然不领情。”许大娘叫起冤来。
夏语初笑着,吩咐秋芹拿了一个上等的红封给许大娘,又让她进屋里坐。
许大娘摆了摆手:“不进屋里了,就在这儿说说话罢。”说着在彩兰刚才坐的小椅上坐了,道:“我悄悄儿再告诉你个消息罢,方才我听见太夫人吩咐大太太,回到府里后,发月钱将你也列进去,与三小姐、四小姐同等。”
“这怎么好意思。”夏语初笑道,又谢她告诉她此事,再让秋芹加了个上等红封给许大娘。
又说笑了几句,许大娘才笑眯眯地要离开。
夏语初笑道:“本该今晚去向太夫人谢恩的,只是如今也晚了,生怕扰了太夫人歇息,请转告太夫人,明日邬易儿再向太夫人谢恩。”
许大娘应了,夏语初亲自将她送出院门,才让彩兰关了院门,让秋芹抱了首饰盒跟她回了屋子,彩兰也跟了进来。
打开首饰盒,上层是金簪、金步摇、金钏、金耳环,打造得很精致,一式蝴蝶绞丝样式。
下层是小银锭,每一只有五两,共有十个。
夏语初给秋芹和彩兰各赏了一个银锭。
两人向夏语初行了礼,彩兰高兴起来,有些兴奋地笑道:“姑娘有月钱了,小姐的月钱每个月有二十两呢。”
还真不少,夏语初笑着想,顺口问她们:“你们的月钱有多少?”
“我原来的月钱是五百文,后来给了姑娘当差,一个月是八百文。”彩兰道。
“你呢?”夏语初问秋芹。
“八百文。”秋芹轻声回道。
彩兰看了秋芹一眼,突然有些不高兴了。她一直觉得秋芹起点不如她,可此时发现她们的月钱竟然是一样的,就感觉不平起来。
夏语初望着她们的神色,笑了笑,道:“你们跟着我,也是我们的缘分,若不负我,我自会尽力待你们。”
彩兰随口应道:“是,我自会尽心伺候姑娘的。”
秋芹也应了“是”,却深深看了她一眼。
“以后我给你们每个人开十两月钱。”夏语初笑盈盈地道。
“好呀。”彩兰笑嘻嘻地回道,神情里却显然将这当成玩笑来听。
秋芹也笑道:“那我就等着以后姑娘给我开十两月钱了。”
夏语初笑笑,就让她们铺床歇息。
彩兰替夏语初铺床,秋芹就拿了艾条点燃,将屋子熏了一遍,弄好后,因夏语初没有让人晚上值夜的习惯,她们便退了出去,自去歇息。
夜,一片寂静,连虫鸣声都听不到了,夏夜的微风无声地吹过,夏语初突然从沉睡中睁开了眼睛。
似乎什么声息也没有,但夏语初已瞬间清醒过来,她坐了起来,无声地站在地上,从桌上的首饰盒里取了那扁方在手里。
门栓“嗒”的一声轻响,被人从外头打开,夏语初一闪身躲在帐子后,一双亮若寒星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慢慢打开的房门。
门口出现一个人,身形修长俊逸,他站在那里,衬着屋檐下暗淡的灯笼光线,勾画出优美的剪影。
夏语初觉得心“叮”地一声松懈下来,不由地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从帐后走了出来。
在白天遇到容四时,她就想过容四会再来寻她,只是她没有想到,出现在她面前的不是容四,而是慕容归。
他无声地关上门,沉默地望着微笑的夏语初,在黑暗中,嘴角也微微翘了起来。
只是,黑暗中,夏语初没有看见他嘴角的那一抹浅笑,只看见他一双眼眸闪着星子般的光彩,如夜空中最动人的星辰,熠熠生辉,有一种沉静而生动的美。
她走近他,他轻声道:“进步了。”
夏语初知道他说的是他还未进房门,她却已经发觉有人站在外面的事,笑了笑。
她面向窗,暗淡的昏黄光线透过窗户映在她脸上,慕容归清楚地看见她那个笑容有些得意的味道。
或许夏天的夜里,闺房内淡淡的馨香令人情绪放松,他顺手就抬起手在她头上摸了一下,如同面对做了一件什么事情而在大人面前得意洋洋的孩子。
这个动作一做出来,两个人都怔了怔。
慕容归神情不变地收回手,将手背在身后,屋子里一片沉静。
“您也不怕我不知来者何人,伤了你。”夏语初轻声道,打破了沉寂。
“你不会,”慕容归笃定地道:“也不能。”
确实不会,既知容四有可能再来寻她,虽不知道是何时用何种方式,但她又如何会轻易出手?
何况就算换成其他人来,在没有确定有危险前,她也不会轻易暴露的。
只是此时听到慕容归这句话,却有些轻视和嚣张的意味,夏语初仗着身在黑暗中,瞪了他一眼。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神情落在慕容归眼中,让他又想抬起手来揉乱她的发丝,只是这次,他只是在背后握了握自己的手。
“您怎么亲自来了?”夏语初问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