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一、故人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是众所周知的一句话。当年天地混沌恢复清明，道祖鸿钧合身天道，后土娘娘眼见众生死后魂魄居无定所不惜以身化轮回。之后，地藏王菩萨见地狱中众鬼咆哮，有感世间疾苦，遂发下大宏愿，远离西天灵山这一方净土，只身来到六道轮回处，日夜以大修为超度地狱中的诸鬼。

地府乃是在六道轮回出现之后秉承天道敕令应运而生，凡人灵魂受到天道法则之力会自动进入地府，过奈何桥进鬼门关，到“鬼城”酆都中接受阎罗王的审判。善恶不同，所得到的下场自然也不一样。善者可投胎转世，将来享尽荣华富贵，甚至有机缘投入天人道，飞升成仙。而恶者则会被打入畜生道一类。

而地府中还设有十八层地狱，都是用来惩罚生前罪恶之人。

地藏王菩萨就是眼见地狱众人日日夜夜无法超脱，心生怜悯，于是发下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他意欲超渡所有阴间的鬼魂，令世人不再行恶，不再堕入阴间地狱受苦。于是恩准所有的鬼魂，在世虽曾犯过错，如果真诚忏悔、改过，则所做罪业，可以从宽抵罪，免于受诸苦刑。佛主如来见他一片赤诚，于是命他永镇地狱，并且派了不少菩萨金刚力士佛子辅助他。

经过亿万年来的超渡，地藏王在地府的地位已经是根深蒂固，不可动摇。他个人的功德也是无比的醇厚，在脑后形成硕大的九重光圈。

地府鬼城酆都以西，有一座冥山，原本黑泽无光，毫无灵气，一派穷山恶水之状。后来地藏王菩萨将道场放在此处，顿时冥山上下佛光笼罩，枯木逢春，转眼间变成了乐土。日日夜夜从冥山上传来的诵经礼佛的梵唱声，更是成了地狱里渴望超脱的恶鬼唯一希望。

冥山之上，花瓣飞舞，香气浓郁。一座云雾缭绕的殿阁之中，数十个莲台悬浮。最上方的莲台，花瓣粉红夹杂着淡淡的金色，共有十八瓣之多。这方莲台上，一个年轻的好似十四五岁少年的和尚闭目而坐，双手掐着一道佛印。

他脑后佛光凛然，细细数来，竟有二十九圈之多。这些佛光，将整座殿阁里其余菩萨尊者的佛光完全压制。

这个年轻的小和尚，眉心一点红痣，肤色晶莹剔透，好似最纯净的琉璃。他全身上下散发出来一股祥和宁静的气息，似乎只要有他在，一切都是美好的。

其余诸多菩萨尊者的莲台，和他的比起来，就小上很多，而且佛光也黯淡不少。

小和尚眼珠子忽然动了动，轻咦一声，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这一眼，好似破开乌云的闪电。

这一眼，好似洪荒深处响起的轰鸣。

若不是亲眼所见，没人能够相信，一个十五六岁少年大小的和尚，眼神竟然会如此的沧桑和睿智。那是风雨百年的老者也自愧不如的眼神。

小和尚眼眸望着虚空深处，眉头微微的蹙了蹙。他低声念了声佛号，望着在场所有的菩萨说道：“阿弥陀佛，本座化身千万超渡地狱亡魂，却忽然在佛国中感觉到一股冲天而起的佛意。这股佛意虽然弱小却精纯无比，不知诸位菩萨尊者如何看待？”

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其余的数十个菩萨尊者也缓缓睁开眼睛。听了小和尚这句话，他们脸上露出惊喜和疑惑兼有的神色。

无声无息的神念在殿阁中游荡，菩萨尊者彼此间快速的交流着。

很快，一名弱小干瘪的老者问道：“敢问地藏王菩萨，那道佛意来自何处？”

原来，这个小和尚就是地藏王！

地藏王淡淡一笑说道：“佛国之南，山脉之间。是时，本座心神集中在超渡上，所以未曾细细查探。待再查时，已经消失。”

“佛国之南，今日不是由流光尊者传经吗？”一名菩萨说道。

流光尊者唱了声佛偈，点头说道：“善。今日小僧前往佛国之南传经点化，共有一十七名佛子感悟，现已将他们安置在须弥山中。”

“可有佛意极佳者？”地藏王菩萨问道。

流光尊者微微沉吟，摇头说道：“能将菩萨自超渡之中惊觉，那股佛意必然纯粹。小僧所度化的一十七人中，无一相似。”

“如此说来，倒是很有可能是慧能那般的人物了。”一名胖乎乎的菩萨说道。

众人若有所思的点头。

慧能，地球上净土宗的一个烧火弟子，连字都不认识，却有着惊天的佛性。他的那一首佛偈，流传万古。而他本人，在百岁之后，也由西天佛祖亲派菩萨点化飞升。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一名尊者念出当年慧能惊艳天下的佛偈，感叹着说道：“慧能，确实是我佛门近万年来难得一见的人才了。”

流光尊者问道：“菩萨，既然感受到那股佛意，不如小僧前去接引？”

地藏王菩萨笑着摇头：“你与她无缘，不可强求。戒色可在？”

他轻声一呼，却惊得殿阁中流光溢彩，声波显现。

“弟子在。”一个老和尚缓缓的走进殿阁中，朝着诸多菩萨尊者行礼之后，这才双手合十问道：“师尊召见弟子有何事？”

若是莫道难在此，必然大吃一惊，因为这个戒色老和尚，赫然就是当初在邙山斗鬼王的时候的青莲寺前任主持戒色禅师！

当时在邙山的戒色禅师只是本尊的一缕分神，那么想来，此人就是他的本尊了。

事实也是如此。戒色禅师的本尊发现了九华山地藏王菩萨失落金身的下落，九险一生的情况下才找回。地藏王感他心诚，特意显现法身，收他为徒。

到了地府之后，戒色禅师的本尊与分神联系上，了解了一切。只是可惜，地藏王似乎也对饿鬼道的缺口没有办法。戒色禅师的分神只能继续镇压着。

地藏王和颜悦色的看着这个新收的弟子，缓缓说道：“你在须弥山修炼已有数载，是时候出去走走。今佛国之南，有一股精纯佛意冲天而起，随即消失。我决定让你前去接引她。”

劫色一愣，沉默了一会说道：“秉师尊，弟子修为尚浅，恐怕难以担此大任。”

“无妨。我算出，这股佛意要想接引到须弥山，非你不可。我赐你慈悲印，助你度化苍生。”地藏王右手掐了个佛印，屈指一弹。

一股佛光凝聚，里面隐约可见一方石印。

戒色双手恭敬的接过慈悲印，躬身说道：“弟子领命。”

地藏王菩萨点点头说道：“那去吧。”

他一挥衣袖，戒色身形犹如繁星点点，消失不见。

此间事了，地藏王接着说道：“千年一劫，距离下一次血海罗刹一族攻打我须弥山的日子已经不远了。诸位菩萨尊者，还得早作准备才是。”

“善。”所有的菩萨尊者双手合十行礼，纷纷离开这座殿阁。

等他离开之后，地藏王原本如沐清风的脸才变得严肃起来。他脚下华光一闪，一只外表奇异耳朵硕大的怪兽出现，懒洋洋的叫唤了一声。

“谛听，前些日子我感觉到佛国的空间壁垒似乎有些异样，可是神念扫视整个佛国，却无所觉。今日查询那缕佛意的来源竟然也受到了什么干扰，实在是古怪。谛听，你可听三界六道，有什么发现？”

谛听耳朵像是蒲团一样动了动，轻轻叫了一声，摇摇头。

地藏王菩修为高深，虽然只是菩萨，可是比起西天灵山诸多佛祖的法力修为都高上很多。他也精通掌中佛国之术，虽然不及上古佛燃灯以定海神珠施展出二十四诸天，可是比起莫道难当日的掌中佛国而言，不知道高深了多少。

他以冥山为眼，施展出掌中佛国的神通。莫道难所在的小千世界，其实就是地藏王菩萨的掌中佛国！

那须弥山，是掌中佛国中的诸多菩萨金刚力士佛子念经礼佛修为的处所。而包含富贵村在内的城镇村庄之流，都是地狱里生前信佛并且罪孽不太重的灵魂。地藏王将他们投入佛国之中，重塑肉身，并且百日一次宣扬佛法。若有悟性者，便可以真正的脱离痛苦，到达须弥山中，从此不再受轮回之苦。

而悟性弱的，死亡之后会重新回到地狱，该继续接受惩罚的继续惩罚，可是投胎的就去投胎。

当然，他们在掌中佛国的所有记忆都会消失。

所以，掌中佛国严格说起来，就是地藏王菩萨的私人领地。他的神念在佛国中，那就是天道法则！

可是，这几天怪事发生了，他扫视整个佛国的时候，竟然感觉到凝滞！

地藏王菩萨脸色有些凝重，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作罢。他幽幽的叹口气，眼神望着虚空中的某处，喃喃自语：“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当日发下宏愿易，今日想要偿还却难上加难。我的修为和功德已经到达了巅峰，随手可以触摸到天道边缘，却毫无存进。哎，看来除非空了地狱，否则真的踏不上这最后一步。诸天圣人虽然不出，可是依然执掌苍生棋子，斗个不停。哎，罢了罢了，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这冥山超渡地狱亡魂吧。”

……

莫道难双手连连掐诀，脑后一团金光浮现，化作盘龙，朝着四方张口猛吸。

肉眼不可见的青光点点从四面八方的山脉中流出，全部涌进这只盘龙的肚子里。莫道难神色不变，手中印诀如同蝴蝶一般飞舞。

过了好久，他眼中青芒一闪而过，脑后的盘龙重新化作金光，冲进莫道难的体中。

莫道难嘘了一口气，活动了一番筋骨自言自语道：“这已经是第九条山脉了。以富贵村为中心，差不多五百里之内的乙木灵气都被我吞噬掉。伤势好了四成，不愧是疗伤效果最好的乙木灵气。”

只是因为飘云那日精纯的佛意，莫道难担心自己没有多少时间疗伤。所以这些日子吸收乙木灵气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而这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杜鹃花盛开的山谷和先被莫道难吸收掉灵气的山脉已经开始枯萎，显现出死寂的情况。

整个富贵村连同周围的村落都恐慌起来。所有的村民日夜的匍匐在地，求诸天佛祖保佑怜悯。

他们的哀求似乎得到了回应。这一日，在莫道难悄然飞到远处的一处山脉故技重施的时候，富贵村中来了一个手持印玺的老和尚。

这个老和尚走到富贵村的村口，眸光一闪，竟然掉头就走，这让闻讯赶来的村民们摸不着头脑。

老和尚走得很缓慢，足不沾地，自有一团青气托着他。

他飞到那个山谷，手中的印玺闪耀着淡淡的红光，非常的柔和。老和尚一步一个脚印的走着，看似随意的打探，左手却慢慢的掐动佛印。

印玺的红光跳动了一番，老和尚将目光转向了一块两米高的石头。

他走了过去，左手轻轻的抚摸着石头，闭上了眼睛。

“应该是这里没错了。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将所有的乙木灵气都给抽干净了？奇怪，佛国之中，怎么会发生这种怪事？师尊难道没有察觉吗？”

这个老和尚，自然是奉了师命想要接引飘云的戒色禅师。因为地藏王菩萨言语含糊，没有确切的规定时间，所以戒色禅师也不慌不乱的慢慢走。

这一路走来，他凭借自己的修为法力以及慈悲印的作用，不知道度化了多少信徒。

此刻的他，比起离开冥山之时，脑后的光圈深厚了许多。

“掌中佛国乃是师尊所化，一念一动皆在师尊的掌握中，师尊不说，想必自有其用意，只是我悟性愚钝罢了。”戒色禅师摇摇头，眼神一紧。

他祭出手中的慈悲印，印上面浮现出一道道温和的黄光。戒色双手连连掐动佛印，金色的卍字符号出现。

“去！”戒色禅师轻叱一声。

卍字符号消失，戒色禅师闭上眼睛，过了一会望向东方：“在那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