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人群中，不少人见到这般情景，心中好奇顿时盖过先前的仓皇，顶着扑面而来的层层迷雾艰难地朝着马车方向挪了过去。

挪到马车近前处，周围已经密密麻麻堆满了看热闹的闲人，沙尘依旧遮蔽天地，但众人却几乎全然不顾满面的沙土，口鼻中虽是沾满沙尘，连吐一地唾沫仍是不能尽数排斥干净，却仍是费力地抹去眼帘上挂着的沙子，也不怕被风吹迷了眼睛，一个个伸着脖子瞧着热闹，好生津津有味。

街道两旁，林林总总的商家都是关了店门，一个个偷偷开了窗户，露出一个个兴奋莫名的脑袋瓜子，有怀抱孩子的妇孺，有衣着华贵的贵人，亦有貌美如花衣衫艳丽的年轻女子，还有俊逸潇洒的公子哥等等，眼光都是汇于一处，视线不敢有半点偏移，生怕错过了什么好戏。

毕竟，有关王爷这两个字的一切牵连，都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日后不可多得的谈资。便是平日里上的台面的那些人物，能有机会看到王爷的亲驾，那也是很难得的，若是能细细观摩从中悟出一二，日后多少也多了些攀龙附凤冲上云霄的可能。

受人流所推，一众灰衣人将李空和贾甜护在中央，跌跌撞撞身不由己的被推了前去，亏得他们都是身怀武技，虽是远远依附在人群后面，仍是比那些寻常百姓看的清楚。

马车高一米多，长一丈七尺有余，由四马所拉，此刻四马乱声嘶鸣，站立不均，互相拉扯长绳，显得焦躁不安。马车前十余名侍卫身穿银甲，面目冷酷身形整肃，正将那躺在地上的人团团包围。马车上，一座高轿稳稳端立，通体使用上等楠木制成构架，金黄色穹窿为顶，四角均立着几处张牙舞爪天兽的雕像，应是几种瑞兽。四壁涂上朱红色的烤漆，上面刻有龙盘凤舞穿云透雾的神奇景象。两处车窗上，红色锦缎窗帷轻轻遮盖，正前方一片朱红大帘将车内风景完全遮掩，让人更加好奇里面究竟坐着何等人物。

地上的人一动不动，状若死尸，周围围观之人口耳相传，渐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原来在那客栈倒塌之际，此人从客栈上跳下，恰逢马车经过，不偏不倚正正好落在了马车正前方，这下子四马齐惊，车夫也是慌忙无措，勒马不及，四马马蹄飞扬，身后的轿子却收势不住正好撞上马尾，车摇座晃，把一干侍卫吓得魂不附体，生怕惊扰了车内的人。那车夫立刻就是火冒三丈，这车里的人要是怪罪下来，他岂不是要受无妄之灾，心中胆战，面色立刻变得分外难看，扬起手中鞭子就是远远抽去。

啪！

鞭子狠狠抽打在那人身上，那处地方立刻皮开肉绽，那人浑身一颤面色一白，痛的眼泪都下来了，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惨叫声传到马夫耳中，不但没有让他生出恻隐之心，反而更加激起了他胸中凶焰，想到日后或许后会受到上面狠狠责罚，他就气不打一出来，刷刷又是几鞭子跟了过去，抽的那人衣衫尽碎，道道血痕狰狞外露，衣衫被血汗完全浸湿，叫声也是愈发凄厉起来。

马夫抽了十几鞭子下去，心中徒生快感，竟是有些忘了平日在王府里被上下齐压那些不堪，也忘了几日后可能到来的惩罚，完全沉醉于此刻这种不曾意料的舒爽之中，他的心神渐渐飘远，仿佛飘过万里云烟，直欲成仙。手下被打之人起初还是高声嘶嚎，渐渐地气力尽失，意识一沉，生息全无。

那些银甲侍卫眼看地上之人快要不行，赶忙提醒马夫让其住手，可是马夫力道实在太狠加之精神恍惚，才刚醒过身来，却仍是来不及了，地上之人早已气绝而亡。

意识到失手抽死了人，马夫却也不怎害怕，身在王府向来是骄横惯了，尤其是跟着车里这样高高在上的主，区区一条贱民的小命他倒还不是很放在心上，只是后面如何向上面交代却要花些心思，这才让他觉得有些麻烦。

可是围观群众确实平民百姓居多，平日里本就受官府欺压良多心中甚是不平，加少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在旁煽风点火，了解到事情真相后，立刻群情激奋，人影攒动呐喊如潮，共同声讨马夫，要求他们给一个说法。

看到密密麻麻到处是挥舞手臂愤怒如狂不住呐喊的群众们，披坚执锐的银甲侍卫们立刻头大如斗，面对任何强敌，无论多么强大，他们都从未放弃，永远勇往直前，可是眼前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虽然弱的连缚鸡之力都未有，万众一心却是仿佛形成了一道无匹洪流令他们他们头皮发麻，身子不住后退，最终围成了一个圆，把马车牢牢护在里面。他们甚至连腰上挂着的宝剑都不敢拔出，生怕像引爆火药桶一般使场面变得更加不可收拾，那样的话，后果将变得更加不可预料，更令他们担待不起。

一众灰衣人搀扶着李空和贾甜还站在外围看着场上的局势，未注意到一个矮小的声影鬼鬼祟祟的在人群中来回穿梭，时不时地向周围的群众身上伸手，他的动作快若闪电，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手影闪动之下，他的腰包就已经塞得鼓鼓的了。正当他甚是得意摸着鼓鼓的口袋自鸣得意之时，不经意间朝贾甜方向瞥了一眼，在看到贾甜那曼妙的身段登时眼睛一直放出光芒，视线再也做不出半分挪动，脑子也僵住不转，脚下却毫不犹豫猥琐的朝贾甜靠了过去。

他的眼中充满了猥亵和痴迷的光芒，脚下的步子迈的飞快，多年来练就的一身逃跑的功夫此时发挥了作用，一个转眼就如同白驹过隙，闪身到了贾甜身边，他熟练的伸出手掌，喉咙一阵涌动，咽下不断涌出的唾液，他的心肝颤栗，心道这么多年当真是白活了，直到今日才遇到这么个有如天仙般的美人，手中动作不停，眼看着就要摸到了贾甜大腿。

就在此时，变故徒生！

一只手如同铁钳一般，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矮小之人手腕顿时急速转红，疼痛及心，泪汗齐流，他嘶了口凉气，用力抽了抽手臂想将手臂收回，却发现手臂纹丝不动，只有那痛楚越发深入骨髓，仿佛钻心。这么多年做案不知多少，从来不曾吃过如此大亏，他忍不住心头火起，顺着那手臂抬眼看去，只见一个灰衣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中精芒闪动，手中力道徒然加大！

这一下用力当真是如同被泰山碾压，爱笑之人手臂变得红肿若球，只怕血管都要给生生捏爆。他再也忍不住，终于大声呼痛起来：“啊——放开我的手，痛，痛死了啊！”

贾甜闻声看来，看到矮小之人一脸五官纠结涕泗横流的样子，还有些不明所以，灰衣人却是眼神一厉，就要再次加大力道。

眼看灰衣人手中动作将变，矮小之人吓得魂飞魄散，刚要张口求饶，忽然四周一静，围观群众仿佛商量好一般，齐口哑然。

这个现象十分诡异，灰衣人手中动作一停，朝场中张眼望去，随后脸色一变，朝着矮小之人狠狠瞪了一眼后，松手放开。

矮小之人如蒙大赦，再也顾不得其他，脚下如生火轮一般，仓皇逃走。

场上，车上的轿子内，门帘被徐徐拉开，人还未走出，一股骇人的气息就已经自其中透了出来，空气宛若凝固，气氛低沉压抑，所有人不由得呼吸一窒，他们屏息凝视，紧紧盯着车门。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只外表光滑纤细但是五指却显得修长有力的手掌，虽然显得柔和却隐隐有惊人的力量蕴藏其间，手掌轻轻一挥将那帘子拂开，一个身穿红色华服的修长身影，慢慢从轿中走了出来。

那是一张怎样的面庞啊！他逆光而立，一身绛红色底色的金丝镶边长袍边角嚣张的随风荡起，腰间配着的世间少有的纯正血玉在阳光下倒映出一道光斑。男子抿着唇，一双黑眸目中无人，眉飞入鬓，犹如刀削斧刻般的容颜。

这一刻，众人眼中光彩尽敛，天地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