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隔山打牛

尸检和化验分析得出了马浩源自杀的结论，和曾探长的推断完全一致。显然这个结论是我们无法接受的。当我从背后看着曾探长的后脑勺，心里萌发了一种既亲切又遥远，既崇拜又畏惧的感受。

面对质疑，曾探长突然转过头，他环视了每一个人，然后开口说：“让我来告诉你们，马浩源为什么是自杀。我们断定一个人的非正常死亡往往会用他杀、自杀、意外、病理四种结论。首先我们从医学的角度来看，老马没有中毒，尸检也没有发现致命伤，这就可以排除他杀和意外的情况。病理呢，老马的血液都可以再造，这就说明他的身体非常健康，至少不会因为突然病发而死亡。剩下的就只有自杀了。其次，我们再从推理的角度分析。从事情发展的先后顺序来看，首先是7月7号汽车遇到意外玻璃破裂而突然停下，接着老马遇袭，被猴子抓伤。这样的突发意外，你们觉得凭马浩源这般的老牌特工，仅仅是因为喝了酒就无法察觉吗？为什么一向一丝不苟的他会任由衣服撕破而直到死亡的7月9日也不换掉？这恰恰说明了他在第一时间已经清楚了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选择了不回避的面对。你们还记得换下的玻璃上留有一个猴子的掌印吧，之所以选择了这样的方式，那目的就更加明显了，就是对他发出警告。于是在这些强烈的精神暗示下，马浩源选择了自己了解自己的生命。”

“听起来是有道理，但是玻璃上的掌印是需要使用酚酞显形的办法才能辨认，而且如果说不是服毒也没有找到致命伤，那么马浩源又是怎样自杀的呢？”

“这的确难以解答。”曾探长望着我继续说道：“不过，难以解答并非无法解答。之前，我也纠结在这两个问题上，一直找不到合理的答案。但是刚才林医生的报告却解答了这两个疑问。不需要投毒，因为马浩源身体里本来就有毒，也正是这种毒能让他的眼睛比常人更加敏锐，能看清我们觉得无法看清的东西。”

林晓玉补充道：“曾探长的推断没错。马局长的血液分析结果是血液性质在短时间内产生了巨大变化。没有人能承受这样的血液变化的，结果只能是带来死亡。而造成这种变化的，只能是出于马局长自身的主观意识。所以我得出的结果是自杀。至于他是否能看出由酚酞留下的神秘印记，我想这是可能的。只要用马局长的血液做一个小小的实验就能验证。”

唉！虽然曾探长和林晓玉的结论都指向了自杀，我还是无法接受：“什么实验？”

“用血液让酚酞显形。”林晓玉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两支玻璃试管。在她精细且熟练的操作下，一滴血液慢慢地滴入到酚酞溶液中。惊奇的一幕发生了，血滴进入到透明的液体里瞬间变成了一个红色的水母，水母越变越大逐渐扩散，充斥着试管里的每一寸空间，然后消失不见，只留下透明的溶液。

“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吗？”我疑惑地问道。

“等等。”随着林晓玉摇晃试管，透明的液体突然冒出了无数细小的气泡，同时颜色开始逐渐变紫。

怎么会这样？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事实已经摆在面前，又容不得我不信。我的脑子里又蹦出了新的疑问：难道，这就是十二盟骑士特殊的血统？

“不管是他杀还是自杀，事情已经发生，我们的工作还是要继续。促成这件事发生的是给马浩源留下心理暗示的人，可以说是他间接造成了马浩源的死。”曾探长的总结性发言再次把已经恍惚的我拉了回来。

“对浮尸的检验开始了吗？”曾探长扭头问林晓玉。

“你也是这江北局的探长，难道你不知道局里的法医有几个吗？自从前一月老法医退休后，我就被抽调到这儿，那里能分身？”

看着林晓玉嘟噜的嘴，我欲言又止。本来我想表达一起去看看尸检现场的。

这时曾探长又开口了：“我也懂一些尸检方面的知识，要不我陪你一起。”

林晓玉显然同意了老曾的请求，她说：“还是先吃饭吧，免得检查尸体后就没有胃口了。”

“对，他娘的，吃饭，老子肚子早他妈饿坏了。”

自曾探长现身以后，调查工作自然而然的变成了以他为中心。现在马局长一死，江北局处于无领导状态，本有一个姓刘的副局长，但是此人基本上不管事，也不知道是不是走关系到的警局，完全把这里当成养老院。于是现在警局的领导权毫无争议地到了老曾和胖虎两位探长的手中。

吃完饭后，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我随着曾探长到了验尸房。这是位于警察局后门一条巷子里的小院，由三间干净的瓦房组成了的尸检中心。围墙上拉着铁丝网，门口有警察站岗。进去院内，一股股福尔马林和尸臭的味道直冲鼻孔。

浮尸安放在进门右手的瓦房里，强烈的尸臭充斥着整个房间，就算是戴着厚厚的口罩也无法逃避让人作呕的恶心。放眼四周，房间正中摆放着一个洁白的解剖台，那被水泡得肿胀了一圈的尸体正躺在上面。尸体上渗出的黄色和褐色的液体将解剖台上的白床单染出了一个巨大的人形。林晓玉面露苦笑，将树胶手套慢慢套上双手。

无影灯的点亮表示解剖工作正式开始，第一个步骤是将附着在尸体上的衣物剥离，这个动作由林晓玉的两名助手完成。随着剪刀和解剖刀一点点清除衣服纤维，尸体裸露的皮肤展现在我面前。虽然肿胀变形得厉害，但是死者的皮肤却没有明显的外伤创口。

“等等。”曾探长拿出一只强光手电，并将光束射到尸体身上。

我不解的看着他的动作，转身问林晓玉：“他这是在干什么？”

“观察尸体表面，检验有无致命伤口。用手电照射，在强光下检查有无嫌疑人留下的指纹或者其它痕迹。”

“指纹？被水泡了好几天，还能留下指纹？”我问。

“哼！董长官，别忘了现在是夏天，如果有凶手接触过死者，那么一定会留下油性指纹和痕迹，而这种油性指纹是不会因为被水泡过而消失的。”

虽然听不懂林晓玉说的什么，但是我已经感觉到自己做为业余侦探的专业水平实在是需要提高。

“这里！”曾探长发现了尸体上的异常，让相关人员照相取证。

“观察完了吗？现在要进行尸体解剖了。”林晓玉说道。

“嗯，尸体表面腐蚀严重，有大量尸斑。如果仅从露出水面的脸部来看，露出水面的时间在20个小时以上。再从尸体的肿胀程度来看，可以推测死亡时间至少有3天。尸体上没有致命伤，可以排除是外力击杀至死。但是无法确认是否是溺水身亡。林医生，现在你们开始吧。”

曾探长讲完后让到一边，法医林晓玉正式入场，她先在尸体上用黑色墨线画出一个大大的十字，随后接过助手递来的手术刀沿着墨线将锋利的刀口插入尸体皮肤。一股发黑的液体顺着刀体流了出来，无法形容的腥臭立刻弥漫在空气中。

血腥的解剖场面看得我心惊肉跳，挑战着我的视觉和嗅觉极限。待了十分钟，实在无法再看下去，我一个人溜到院子的天井里点燃了烟卷。

解剖一直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当曾探长走出解剖室后，我立刻迎了上去。

“怎么样？尸体上能看出什么？”

曾探长深吸了口气，“是他杀，死者是在死亡后才被抛尸河里。”

“他杀，不是说没发现有伤口吗？难道是中毒？”

“不是中毒，虽然尸体表面没发现伤口，但是死者的肝脏破裂，他是被极强的力量击破内脏而亡的。奇怪的是皮肤上并看不出有击打的创口。”

我回忆着尸体那浮肿发烂的胸部皮肤，一阵恶心袭来。“难道是传说中的隔山打牛？”

“呵呵，哪有什么隔山打牛。”说话的是林晓玉，她摘下厚厚的口罩，露出一脸勉强的微笑：“那是武侠小说里杜撰的招式，我们是要用科学的方式来揭秘，不是神话和传说。”

我有些不服气：“那你说凶手是怎么做到不伤害皮肤和骨骼而把人的内脏击碎的？”

“要了解这一点，你先要了解人体内脏的结构。简单的说，人体里的肝、肾、脾含血量大，而且本身非常的脆，它们极易在强烈的外力作用下被震裂。要达到不伤及皮肤和骨骼而击破肝脏，对方的速度和力量首先得足够大，以至于击打在受害人皮肤的瞬间能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力，产生的威力足以让受害者立刻死亡。同时受害者的血管会因为心脏骤停而终止供血，皮肤也就不会因为受到击打而产生瘀伤，造成所谓的隔山打牛效果。”

曾探长见我一头雾水，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没有那么悬乎，你只要知道杀死受害者的人很厉害，比我强就行了。”

听他所言我吓得吐出了舌头：“所以你推测凶手是十二盟骑的后人？”

“不是推测，而是肯定。凶手杀人的动机很简单，为的就是抢走受害人的猴，再利用猴对马浩源做出警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选择猴子来做警告，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用动物攻击的手段是十二盟骑常用的手法。接下来，只要确认死者的身份，我们就可以大致了解凶手的线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