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斩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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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魇鬼王的双眼徐徐自百鬼百将脸上扫过,在骨尊身上定了一定,这次他凝视良久,低低哼了一声,方才长身而起,缓缓步下王座。

啪嗒——啪嗒——

鬼王沉闷而宏大的脚步声在殿内来回传荡,骨尊后背发寒,只觉一股又一股威迫接踵不绝压来,几乎要将他碾碎!

百鬼百将齐齐埋着头,不敢抬起一分,心中也是揣揣不安,均自在想:鬼王怕是已怒到了极致,他先前那番话,难道要越界与仙界开战?除了千年前为争雄鬼域的一战,还从未见过鬼王这般生气。

雷魇鬼王一言不发,折身走向殿侧,透过高大的顶窗,望着天空中那几乎触手可及的黑云,默然不语。

无比沉郁的铅云极其缓慢的滚动着,浓云挤压间,一道道耀目的血电永不休止的劈落,炸出刺耳的轰鸣。数不清的红光在云层中一团团耀亮,刹时击荡开一圈庞大无比的气流,现出了浓云后清澈的黑夜,片刻之后,又被滚滚涌来的黑云盖满。

雷魇鬼王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一道道血色霹雳,眼光倏然穿透了浓郁的黑暗,落到了千万里之遥的远方。那里是更为暴躁的鬼地,无数森然的骨手布满了整个大地,天顶的血电一排排、一列列,密密麻麻的不停轰击,将大地炸出一个又一个绝望的深坑,其间夹杂了不知道多少死魂凄厉的嘶鸣。

他静静看了良久,才将眼光缓缓收了回来,落在眼前的世界中。此地虽然阴森,可相对外界而言,那些血色殛电却没有一道轰击在地面,比起来可算好上了千倍万倍。鬼王不禁微微一笑,这一切在他眼中,仿佛不像是绝地,而是百花遍野的春园,就连那些冰冷啸吟的狂风,也变得像春风般和煦温情。

他笑颜逐渐明朗,似乎下一刻就会开怀大笑,突然间,他双目精光一闪,换上的已是无穷无尽的冷漠。

那些百鬼百将偷睨到他颜面的变化,不禁齐齐一颤。

“骨尊啊,你看,雷魇鬼域的殛雷可是又升高了一分?”雷魇鬼王淡淡的声音传来。

骨尊身躯一颤,这才急急抬起头,望着前方那高深莫测的身影。纵是他跟随鬼王已达百年之久,依然猜不透鬼王心中真正想些什么。前一刻还暴躁万分,此时又微带和善,骨尊心里七上八下,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想归想,骨尊嘴上却一点未停,立即恭谦道:“托尊上的宏福,雷魇鬼域已许久未受殛雷轰击之苦了。”

雷魇鬼王面向殿外,默然片刻,方道:“即是如此,我且问你,殛雷此事与鬼域关系如何?”

骨尊呆了一呆,沉声道:“外鬼界与内鬼界不同,终年遭受殛雷之苦,死伤惨重。尊上得到克制殛雷的方法后,我域甲士无不欣喜,现今人丁、士气乃四大鬼域之首,一统外鬼界,傲视幽冥只是时间长短问题。”

“一统外鬼界,傲视幽冥?”雷魇鬼王嘿了一声,陡然转过身来,厉声高喝:“你杀不了他们,我域如何一统外鬼界?如何攻入幽冥?你当幽冥鬼界的十个阎王是废物吗!哼!外鬼界中,我域表面上看来强盛不假,实则另外三域哪一刻不是蠢蠢欲动,想夺去我们脚下这不受殛雷轰击的万里大地?骨尊,若不杀了莫辰几人,行将引起的祸乱,你可知道?”

骨尊被喝得心口激荡,一身骨架瑟瑟颤动,不住叩头,道:“尊上所言极是,请尊上再信末将一次,我必将几人首级取回!”

雷魇鬼王缓缓转过身来,眼光落在骨尊身上,声音又缓和了些,“骨尊啊,你是否认为,此次铩羽而归,因由四大仙家插足。你实则是尽心尽力,还拼了一死赶回来报信,我不该惩戒你?”

骨尊心中一喜,暗想:“虽然鬼王的话捉摸不透,但听他的口气,还是有理解我的意思。”连忙道:“末将不敢,末将办事不力,理应受罚。只是罚过之后,还请尊上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让我亲自取他们的命。”

鬼王浅浅一笑,挥手道:“那便不用了。”

骨尊闻言大喜,只道是军法惩治一下,便能脱此大难,强忍情绪道:“我定会取他几人性命,还请尊上责罚。”

鬼王静默片刻,又是一笑,淡淡道:“骨尊,我是说,你此后再不用去追杀莫辰几人了。罚是要罚,念你随我多年,一直衷心耿耿,那就留你一个全尸吧。明日到来之前,自尽罢了。”

殿内顿时静如死夜,百鬼百将齐刷刷将头埋下一分,大气也不敢喘。骨尊更是骇然失色,感觉落入冰窖之中,从内到外凉到冰点,张大了嘴不知如何说话。

雷魇鬼王突然重重哼了一声,声音又变得阴冷无情,一字一句道:“骨尊,有四大仙家不假,你兵败十万也不假,我域办事,素来奖惩分明,所谓经过理由,丝毫没有意义。我域只讲成败,此次大好时机,你连番错过,区区五人,你给我杀一个立威也好!哼,你倒是败了我十万甲士,置我雷魇鬼域颜面何在?骨尊,我此刻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要你自尽留一个全尸,已是本王最大的宽恕,自己退下罢。”

骨尊脑中嗡的一炸,顿觉四肢软绵无力,双眼朦胧不清,脑海中乱成了一团,殿外的轰雷之音似乎从遥远传来,鬼王的一字一句也越听越淡,最后根本不知他讲了些什么。

也不知这无知无觉的感受过了多久,骨尊才缓缓回过神,发现五指已是一片冰凉,他自知鬼王此言一出,自己定然活不到明日。登时惊恐万分,哀求道:“尊……尊上,我实是尽力而为,主要是那四大仙家太过可恶啊!尊上,尊上!再给末将一次机会,末将在此起誓,一定取莫辰几人性命!尊上,尊上!”

歇斯底里的哀嚎在王殿内回荡,百鬼百将无一人言语,雷魇鬼王静静看着他,任由凌厉的狂风将披风拍往一边,徐徐道:“自己滚,还是拿你下去?”

骨尊突然站了起来,一脸惊恐往鬼王奔近,不住呼喊:“尊上,尊上!我不是怕死,我是不甘心,我一直都将鬼域放在心头啊!尊上,留末将一命,让我去杀那几人……”

“滚!”雷魇鬼王怒喝一声!

王殿内登时轩起一道巨大的音浪,有若数头巨龙同时咆哮!声音一道接着一道,一圈一圈炸开,直响了整整一刻,最后齐声而炸!

万里雷魇鬼域,也微微颤了一下。

百鬼百将近乎同时捂耳,待到声音平息,才揣揣不安的抬起头来,看到眼前景象,不禁都暗呼了一声。

鬼王身前十丈之地,已经被那一声喝吼击成一个狰狞的深坑!一股股尘烟还不停息地自地面飘散,发出呼呼的声音。百鬼百将面面相觑,又向坑内探去。果然其中依稀可见碎裂的骨渣,和暗黑的岩石混在一堆,难以分清。惟一能看清一点的,便只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甲片,也不知完好时是甲胄的何处。

雷魇鬼王还是站在原处。他只微微扫了一眼,沉声道:“哼,丢人现眼!在我鬼域,只有胜与败,没有对错只分,你们日后做事,管他有天大的难处,若是给我败了,这便是你们的榜样!你们可知道了?”

百鬼百将战战兢兢应了,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老实等着鬼王发令退下。鬼王看着众鬼,也不知心中想些什么,只是默然摇了摇头。

王殿内突然一阵轰鸣,百鬼应声侧头,只见一个足足三丈高大的巨鬼走进殿来,向鬼王躬身便拜。他一身玄黑甲胄,将周身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容貌,只在甲胄缝隙间,不住往外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

鬼王面无表情,看着这巨鬼在殿内跪拜,徐徐道:“夙,事情办得如何了?”

那巨鬼方才直身而起,当看到殿内多了一个大坑时,微微一愣,也没多言,道:“尊上放心,我族办事向来稳妥。只是那莫辰几人,仿佛自入蛮荒大漠之后,便蒸发了一般,不知去向。我这三日内遣人去了幽冥鬼界,轮回井旁也没他们任何一人出现,必然未死。夙疑惑的是,他们既然没死,怎会在人界中突然就不见了?”

鬼王静静倾听,缓缓走回王座坐下,方道:“人界与世隔绝之地,还会有哪里?只北溟而已!夙,或许你们错过了。呵呵,那也好,我想他们这两日便会知道。”

夙呆了一呆,旋即一拜,道:“尊上睿智,我倒没想到。”又打量了殿内的巨坑,淡淡道:“血骨之军,不过鬼域最低军种,区区十万而已,鬼王不必放在心上。我族百人,便可抵十万骨军,杀莫辰的事,交给末将即可。”

雷魇鬼王微微一笑,片刻脸上漫起层层杀意,阴恻恻道:“若是胜了,你荒鹜一族定然能在我域高居,若是败了嘛,嘿,你族便是有万人,也保不了你。”

“是!”夙埋头扣着胸甲,沉声应了。这才发现那深坑之中,骨尊的骨渣已全然化为黑水,触石即溶,坑的深度不停歇的在扩大。他双肩一颤,不禁渗出一背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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