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扎西勒呆了数日,容墨的伤势好了许多,临走前,林伽若掏出一些银两递给老人,还未等她开口,这位年迈的老妪忙忙将钱推了回去。
林伽若无奈,只好趁老人不注意,将银两塞在枕头底下,便和容墨启程上路了。
二人行走数日,总算抵达了阳关。朱季安排在这里的人一见容墨进城,便请二人到阳关守城太守的府邸。
容墨和林伽若一走进太守杨英的正堂,就看见朱祁镇站在里面来回走动,闻声看向两个人,朱季站在男人身后一言不发。
这位陛下居然还在这里等着容墨,按照日程来算的话,他们应该早就抵达京城才对。
林伽若心下微动,跟着容墨进去跪拜行礼。
朱祁镇扶起容墨的手臂,借力搀扶起来,嘴角带着欣慰放松的笑意道:“看见你回来,我就安心不少。”
容墨低头恭敬道:“臣不胜惶恐,有劳陛下挂怀。”
朱季躬身后退道:“陛下,臣先行告退。”说完,示意站在一旁的林伽若跟随自己出去。看来这对君臣之间有话要讲。
林伽若临走前看了看容墨,却正好撞上容墨深邃的目光。她不敢再多看一眼,随即低头快步走出去。
林伽若跟着朱季走到一间偏房,她这次放下紧绷的心弦,疲惫的坐在椅子上倒了一杯茶喝。
朱季看着她怅惘的神情,问道:“怎么了,如今你们两个都安全回来了,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林伽若没想瞒着朱季,只好老实说道:“我和容墨分开了。”
朱季:“……”
“什么,我没听错吧,小伽。”朱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么恩爱的两个人如今却要分开。
林伽若捧着茶杯,看着水面漂浮的茶尖,失神道:“没什么好惊讶的,或许容墨和其其格成亲的那晚,我就想这么做了。”
朱季以为她还在赌气,轻声劝慰道:“容墨当时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林伽若按了按太阳穴,朱季说的话也是自己曾日日夜夜说服自己的话,可是不仅是因为如此。她能忍受一次容墨的所作所为 不代表能一直忍受容墨将来为了助陛下复位所做出的种种狠绝。
“你不懂,朱大哥,容墨他,他已经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了。”
朱季道:“大哥不懂,不过看样子,你已经做出决定了。”
自从她和容墨提出分开那天后,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实在很怪异,容墨似是完全没有在意,林伽若也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依然尽心尽力的照顾他,不过两个人之间再也没有属于情侣之间的亲密行为。林伽若觉得很压抑,只想着能尽快回到京城便好。
不出意外的话,朱祁镇回到京城就会被朱祁钰关进南宫,容墨他...
算了,她怎么又想起他,如今容墨武功恢复,朱祁钰要想再对他下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哪里轮得到自己多管闲事。她算是想明白了,无论自己怎么做,都改不了容墨的初衷。与其躲在男人身后担惊受怕,还不如趁早离开。
林伽若换了一个话题,笑道:“我原以为你和陛下早已离开京城了,难得是特意在这里等我们的吗?”
朱季摇头,面色凝重道:“是也不是。”
林伽若察言观色,正色问道:“怎么了?”
朱季站起身子示意她跟着自己走出偏房,边走边说道:“原本在两日前我是应该护送陛下离开的,可是就在昨日临行当晚,这里的太守府发生了一桩命案。”
林伽若:“!!”
朱季带着她穿过游廊,夏日炎炎,知了在疏影间发出恼人的叫声。
“死的人是太守杨英,对不对?”林伽若之所以有此猜测,是因为朱祁镇再怎么样,也是堂堂国君,此间太守却并没有出现。而且一路走来,这座太守府邸人人面带悲色,因此她才有此推断。
朱季看了一眼林伽若,眼含笑意道:“对,死的人正是这阳关太守杨英。”
朱季带着她走进太守府的正厅后院,此时一个房间的门口隐隐传来女子的哭声。林伽若踏进房内,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胭脂水粉味。只见房内或坐或站,琳琅满目的站了一堆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有的年近四五十,最小的也是三十岁出头的样子。
众人见两人进来,忙躬身行礼道:“参见朱大人。”
朱季点头,示意林伽若上前,随即介绍道:“这是大夫人杨何氏。”
“这是妾室杨柳氏。”
“这是杨宋氏。”
……
“这是杨庄氏。”
林伽若:“……”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屋子女人,朱季抵拳轻咳几声,对屋子里面面相觑的夫人们道:“太守夫人们请移步,本官需要和这位大人查案。”
待十几个女人叽叽喳喳的离开房间后,负责看守卧室不让这些女人进来的两名锦衣卫这才一脸菜色的对着朱季抬手道:“朱大人,你若再不过来,属下们着实有些撑不住了。”
朱季也略显尴尬道:“下去下去。”
“是。”
待两人走进卧室后,林伽若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卧室一侧有个屏风,朱季将屏风推开,这面墙被打穿成一个一人多高的小门,居然是一间浴室,沐浴的水池足有五个平常洗浴的橡木桶那么大。
待林伽若走近看清水池场景,不由自主惊叫一声捂着眼睛忙对他喊道:“朱季,你也太缺德了,就把尸体放在这儿,难怪你要让那两个人守在门口。”
只见冷透的水池一角漂浮着一个穿着白色亵衣的中年男人。
林伽若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这种命案现场,心理一时转换不过来。
朱季为难道:“我是想着等你来看一眼,以免漏掉什么线索。待仔细查验后,再将太守杨英的尸体搬走。”
林伽若深吸一口气,白了他一眼,你居然还知道要保护现场,真是难得。林伽若做好心理准备走上前查看,隔着衣袖查看尸体,尸体没有任何明显伤痕,脸色青白,看样子像是溺死的。
朱季在一旁道:“刚才那些女子都是这个太守的夫人和妾室,昨日杨英宴请了陛下,据下人说,晚宴结束后便到了三房妾室杨宋氏的房里,直至子时回房。今早下人进房服侍,才发现他已经死了。”
林伽若抬头问道:“回房?他难道从不和女人共寝吗?”
朱季点头道:“没错,这个杨大人虽说,咳...喜好女色,但是奇怪的是,从来不在她们房间留宿。”
林伽若起身道:“表面看上去像是溺死的,但不是被人为溺死的,很有可能是在死后被转移到这里丢进浴池。”
她用手指着尸体衣服和头发,说道:“如果是溺死的,那么人在缺氧...不,在水里不能呼吸时,是会控制不住挣扎的,可是杨大人的衣服整齐无褶皱,头发也不是乱糟糟的,很显然他没有在水下挣扎的痕迹。”对于这一点,林伽若深有体会,无论是被人为淹死还是自杀,人的行为是不受控制的,全身痉挛抽搐都是人体的本能反应。
“请仵作来验尸吧,我怀疑他是被下了药。”林伽若指着池水道:“将里面的水也找个人验一下,顺便抽干池水。”
——
林伽若和朱季刚走出杨英房门,便看见容墨迎面走来。
容墨颔首道:“杨大人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有什么线索吗?”
林伽若面色淡淡,朱季只得开口道:“目前还没有线索,需要找仵作来验尸。”
容墨道:“陛下已经在这里耽搁数日,如果凶手查不出来,便移交给当地衙门,这不关我们的事。”
林伽若径直走过容墨,一言不发。
容墨眉头轻皱,似是有些生气。
朱季也讶异的看了容墨一眼,他没想到容墨会这么说。确实,护送太上皇返回京城是锦衣卫的首要任务,可是阳关太守毕竟是朝廷命官,而且就死在锦衣卫眼皮子底下,就这么走了,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
林伽若走出太守府,在阳关城中四处乱逛。待到她在一家客栈前看到熟悉的马车顿时兴奋起来,那是红姐姐的马车。
果然还没等林伽若走近,就看见楼霜红穿着席地红衫后面跟着一个拎着破布袋子的老头。
林伽若开心喊道:“红姐姐,方前辈。”
楼霜红回头看她,回眸一笑 风情万种。
楼霜红将跟在屁股后面甩都甩不掉的老头踢出门外,拉着不好意思,连忙对着方寅告罪的林伽若进屋。
“别管那个死老头,这些天跟着我白吃白喝,到了阳关我就把他甩掉,自己回京城去。”
“红姐姐,这不太好吧,毕竟方前辈也治好了容墨的病。”
楼霜红整理了一下袖口,无所谓道:“不管他。你们两个人怎么耽搁这么长时间,我都在这里等了好几天。”
林伽若便向男人说了这一路上的事情和容墨的伤势,还有……自己和容墨目前的尴尬情况。
楼霜红突然越过身子抱住她笑道:“太好了太好了,你总算想通,摆脱那个男人。”
林伽若:“……”
楼霜红趴在女人耳边低声撒娇道:“以后林丫头你就和姐姐相依为命吧。”
林伽若低头闷声道:“就算你不说,我能去的地方也只有红姐姐你这里了。”
楼霜红摸她头发的手一僵,随即放了下来,抓住林伽若无措的手指,柔声道:“放心,姐姐再也不会丢下妹妹你一个人。”
——
“红儿,你要照顾好妹妹,知道吗?”
一个清俊极致的少年泪眼朦胧的抓着父母的手,哭喊道:“父亲,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