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第三次诉说

其实你早怀疑我有精神病，对吗？这是我的秘密，你现在已住进天国，想必你什么都知道，我没必要再对你保密，今天全都告诉你吧。

我不是‘一个人经常说鬼话’——有一次，你小声告诉姐，正好风刮进了我的耳朵里。——我是在和我的天使说话！

我出生的时候，因为我长得很像三岁就夭折的二姐，娘怕我是二姐重新投胎，小命活不长久，请求二舅在大庙里请了一个护身符送给我，保命。

没有人知道，护身符里面竟然住着一个天使，叫小伊。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所有的心事她都知道；我每天都和她说话。但是，你只能听到我说话，听不到她说话。因为，她是我一个人的天使！

我的天使教会我很多东西，陪伴我度过无数悲伤的时光。除了姐，她比我的任何亲人都亲。

说到亲人，你生病前每次问我，我都欲言又止，是因为我不想提起他们。我不知道怎样描述他们留给我的伤痛、冷漠和无情；他们是世界上最让我难过的一群人。

说时间能化解一切怨恨，我觉得够呛。能化解的也许都不叫怨恨，应该叫矛盾更贴切吧？

我非常感谢我的天使，在我悲伤、愤怒的时候，能够帮我管住嘴，没有说狠话；没有像他们一样随便就说出那些绝情冰冷的话，虽然他们的嘴和这样的话很匹配。

其实我不是多话的人，即使怒不可遏，我的天使也不让我多说，她说时间会证明一切——比如被你冤枉，被杨洲抛弃，我咬紧牙齿什么也没说。

但没说不等于不记得，记得不等于还有怨恨；我对你没有恨，只有怨——你让我失去了最爱！

但是，我还是要真诚的感谢你！当初，你很仁慈的收留了我，让我过了17年有家、有温饱的日子。你对我有恩，恨与恩两两相抵，我们可以扯平了。

还有件事情要感谢你！当初你冤枉我拿了你的钱，你气病了，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怕你万一气死，我就无家可归了！十万火急地写信给爹、大哥和大姐，乞求他们借给我三百块钱，还给你。

三个月过去，他们没一个人理我。在这之前，我一直把他们当亲人，虽然心里冰凉，但却总也放不下。

感谢你，用三百块钱，帮我理清、看清、划清了和老家那些所谓的血缘亲人之间的关系；三百块钱都不值，还好意思称为亲人么？太可笑了！

所以，八年前你一生病，我就彻底与他们断绝了书信往来——正好他们也想这么做，这些年他们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从没来过一封信或一个电话关心一下你和我。

所以你走的时候，我没有同意姐告知你弟弟我爹关于你仙去的事。我的理由是：论血缘关系，我是他闺女，你是他姐；对他来说我应该比你近那么一点点。

可这些年他对我都不闻不问，你这个当姐的恐怕他都想不起来了吧？——你别难过，没关系，咱不和那些无情冷血的人打交道，没意思。

如果你觉得人生凄凉，那就想想我，我从懂事起就当自己是孤儿，再苦再冷，咱都一样活。

亲情这种东西，不在量而在质，你闺女小布就是最好的亲人。

你生病这些年，只看到我在你跟前忙碌，其实姐在背后做了无数工作。比方说熬一锅粥，米粮从哪来？水电气从哪来？是姐买好各种食材、交了水电气费，才会有粥喝。你摔破的盘子她去买来新的；你我穿的用的，都是姐劳神费心为你我做的，知道不？

我时常想，上天待我其实很厚道，让我有这么好的表姐，弥补了骨肉至亲的缺憾。

还有件事告诉你：姐和杨洲早就姐弟相认了，怕你生气才没敢跟你说。其实一开始，杨洲以为我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我真希望是！这样的话，在这冰凉的世上，我就有姐和他两个亲人了）……

我和杨洲相处的时候，姐也知道，而且暗中帮了我好多次。没想到吧？这并不是背叛你，是血浓于水的自然相吸，他和姐长得多像啊！干净的肤色，灵动的单眼皮，直挺的鼻子，人中深凹、唇线分明……知道基因的强大了吧！

最重要的是，他们一样的善良可亲，真心爱护我——还有姐夫、未未，他们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有了他们，今生我才能体会到亲情的温暖！不然，真就白来一趟人世。

不过，我一直有个疑问，从姐和杨洲的个性为人上推断，大姑父应该是个守情顾家的人——个人职业道德咱先不论——起码是个多情而不滥情的人吧？不然，以他当时的职位和外表性情，不可能只有杨洲一个私生子。

那么，为什么你对丈夫爱恨纠结、一生不得痛快？是不是因为你阴郁、多疑、缺少温情，他受不得冷落才去找前妻倾诉，找杨阿姨安慰？

姐说，你平时太强势了，就连寿命也要比大姑父多活一年，以显示你掌控命运的能力。可是，如果活着不快乐，就算多活一百年，又有什么意思？

一个人被长期打压或冷落，就算是最爱你的人也会生变。比如杨洲。一开始，他是多好的哥哥，深情、体贴、关爱、一心一意，后来却硬生生被你我逼成一个负心人！

现在，他虽然回来了，我却无法说服自己原谅他——因为他说过非我不娶，我就信了，把自己的全部都给了他。后来，他娶了别人，我就把他安葬在心底，然后，我的心就陪着他睡着了，直到被他叫醒，才体会到不该清醒的时候清醒，心有多痛！

爱他，却再也无法完整的拥有他，这种折磨你比谁都懂吧？

我曾说过，除非他不理我，我才不理他。如今，他仍然理我，我该怎么办？这个难题困扰了我一个多月，理也理不清，常常让我头痛欲裂。

我不喜欢做人言而无信，即使他这样的哥哥也不行。那么问题来了：不理他，等于我和他一样食言，我不能这样做；理他，我心痛，痛得不想在世为人……

我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经书上一段话，说天地之间的主宰是上帝和佛祖两位大帝天尊。

上帝同时会给人一些美好的东西和坏东西。但他把给予的美好，都设置了期限，到期收回；坏东西可无限期拥有。佛祖则是要帮人保住到期的美好不被收回，把坏东西送回去；条件是：人必须剔除原罪，并终身虔诚悔过。

你当时念这段的时候，我还小，根本听不懂。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弄不明白。咱就不说别人，就说我自己：我来到世上，也不是我自己说了算吧？如果由我自己决定，我愿做茫茫太空里永恒的一粒原子尘埃！

既然莫名其妙地来了，我为什么会有原罪？难道我为一粒尘埃时就有罪么？这怎么可能？那种时候，我无知无觉，随处漂浮；我只是一个微点的存在而已，怎能惹罪上身？谁定的罪？罪从哪来？多大罪必须终身悔过？

这个场景还真是魔幻、久远，以我对命运肤浅的认识，真就悟不出来。但说实话，没修炼到那个境界，就别强逼自己悟道，那样容易走火入魔，对自身没任何好处。

你就是太投入，又常常摇摆不定，一会信上帝，一会信佛祖，后来上帝佛祖同时信，才把自己弄得神经质。——这话是姐说的，但我认为姐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