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再次诉说

说实话，你生病后比生病前，可爱一百倍。这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认为，姐和姐夫也同意我的看法。

我不是说你生病前讨厌，而是，非常讨厌。我不敢对你说出来而已。——抬头看着佛龛里大姑的相片，眼神里似乎有恼意，她赶紧陪笑说：咱事先可说好的，我说实话你不许生气。你现在是仙家的人了，神仙都是大人大量，知道吗？——我接着刚才的话说：

我和杨洲相识，一是当年他对我真的很好；二是因为讨厌的你逼迫。

本来我是想一直当个你希望的好小孩，可是你在各个方面的严厉管控，让人厌烦，背后若不找点坏事与你作对，真觉得活的不如狗。但是，我真的没和他做过你说的那些让人难堪的事；但你侮辱我的那些话却在后来起了作用。

你刚生病时我暂别杨洲，留下照顾你，时常被你折腾得烦恼，常常自问：这样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想起你说我怀他孩子、为他堕胎那些事，经常做噩梦。梦醒，恍惚以为你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心想，我为他付出那么多，他却把我丢在这里受苦，真是绝情绝义！

后来知道他娶了别人，我就恨他；恨自己傻，恨他背信弃义。觉得人世间这么冷酷无情，看不到希望，死了算了。

想自杀却被你发现，你一巴掌将我打入浑沌时空。我心死了，脑子也坏掉了，整个人进入无爱无恨、无愿无求的状态。没有希望、没有等待，活得像一只只管今天、不管明天的猪。

但我，从不强调我对这个世界的感受，因为它并不在乎我的自尊。我仅仅是一只怕黑、需要温饱的猪，而已。

以为这样过一辈子算了，唯一的期盼是：今生早点结束。

可是，我太天真了。一个天生倒霉的人，命运怎能轻易放弃捉弄？

我记得你曾说过，上天只收走好东西，不要坏东西。我都活成这怂样了，上天怎么还不放过我？——你走了，房子单位收回，我突然变得一无所有，像个被抛在荒野的弃儿，惊恐无助地看着四周；天地虽大，我却无寸土安身！是不是悲哀到想立刻去死？

但我就不去死！因为我已死过一次了，死太特么吓人了，一点都不好玩。我就想看看上天反手的时候，那些纷至沓来的磨难能把我怎么样？嫌弃我多余，又灭不掉我，服了吧？

跟你说，我一耍赖，谁拿我都没办法。我和那些逆来顺受、受不了就一死再死的人相比，我这种厚脸皮是不是很牛掰？

其实，我的理想是：我从未来到这个冰冷的世界。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来了。来到世上，活得那么痛苦，却又那么害怕死！真是奇怪。

……

你看我这27年活得有多惨，小时候在老家，整天挨打受骂、挨冻受饿；来到你身边，温饱解决了，又被你管得像只狗，生怕自己一不小心，露出追求自由的天性，你一松狗绳，我就变成一只朝不保夕的流浪狗……现在，我真的变成一只流浪狗了！

你走的这些天，我其实很怀念被你栓根绳子牵在手里的时候，真的。自由和相依比较，无畏的自由更让人不知所措。

你曾说，天无绝人之路。是的，上天在关上大门的时候，确实给卑微的我留了三扇小窗户：一，嫁人；二，逃离；三，去死。

你可能说“别矫情，嫁给杨洲”——那咱先不说二三，就说一。

如果你没仙去，他和妻儿就这样耗着，不好不坏向前走，没事人一样过波澜不惊的日子。你一走，他就像蛰伏的动物听到了春雷，立刻来找我，确认我对他还有感情后，马上和妻子离婚。

——如果你活到百岁再仙逝，那我，也是近六十岁的老人了，他还会找我吗？即使他心里想，也是力不从心了吧？我的一生是不是就这样废了？无法想像。

过去的八年，他对我不管不顾、不闻不问，心不在焉过他自己的生活。再见到时，他对我说“八年，你一直在我心里”听了这句，我特别想骂句脏话。但你教我当文明小孩，好吧，我只腹诽。——你就说，这话听起来，像不像一个饥饿的人，被要求对着画的饼心满意足地咀嚼？

当年，你生病我留下照顾，我告诉他：你若能忘了我，就忘；不能忘，就等我。他的实际操作是：忘不了，也等不了。

你一走，他认为机会来了，和老婆离婚，然后，甜言蜜语整天缠着我，让我像捡冷饭一样赶紧嫁他，抚慰他孤寂的心。我跟个乞丐似的，以后的温饱都得拜他所赐。

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如果我此时嫁他，还算好的，毕竟我的心已不再像当年那样疼痛难忍；他现在也是单身。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别生气——如果当年他结婚后，老婆怀孕或刚生下孩子，你就去了极乐世界，丢下我一个人无依无靠；就算他还要我，我也因无路可走，同意屈尊嫁他。可他妻子正在孕期或哺乳期不同意离婚，他又不能停妻再娶，而你的房子又被收走，我独自一人何处安身？我的处境是不是比悲惨世界还悲惨？——说到这里，她痛哭失声，说不下去。

努力平静下来，哽咽着继续说：更更悲惨的是，那时，我和他已无耻的有了第一次，如果当时我不幸也怀了他的孩子，他却娶了别人，我怎么办？

生下孩子？我自己都泥菩萨过江；堕胎？那我就是杨阿姨说的“残花”，下场已可预见。不然，就只能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死。可是当年，我和孩子两个人加起来还不到二十岁！——对不起大姑，我必须说句脏话：我特么到底得罪了谁？要死得这么凄惨！

——再次悲伤得说不出话来。小花猫也似有悲意，往她身上靠，哀伤的眼神仿佛阻断了她的悲愤。抱着它，不停地抚摸，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接着说：还好，感谢上天，一切只是“如果”！但是，仔细一想，真让人惊恐万状！万一这一切不是如果呢？

你说，他曾这样对我，我怎能甘心嫁他？

那么现在，我不想死，也不想嫁，就只有逃离这一条路了。

也无所谓了！反正你已仙去，姐也要去北京，这里再无亲人，也没任何留念。明天，我准备抖一抖红尘烦恼，潇洒地一甩长发，走了。

但是，说实话，我一个柔弱女子，哪有走天涯的胆量和勇气？还不是被逼得无路可走？

你知道的，我离家稍远就惊慌，总怕再回来的时候，家就会消失不见了。现在远走他乡，是因为走不走，这个家都会消失不见，因为它从来都不是我的家，我没有资格留住它。

你可能会说，你留给我的遗产够我买个小一点的房子，我会重新有个安身的地方，不用再受悲苦——冲这个，我感谢你，万分感激！

但是，钱我不能要，你应该留给姐，姐才是你和大姑父财产的合法继承人。刚才我在写给姐的信里已说得很清楚，你的钱，我一分都不要。

你养育我九年，我又赡养你八年，差你一年，年头不对等，你就大人大量，让我一年吧！或者，你觉得我欠了你，如果有下辈子我再还你。今世，我们就算扯平了，你就别为难我了。

如果你非要给我钱，那就等于强迫我欠债。你以为，你仙去了，帐就烂了吗？不会！它会世代循环！就像我，十七年前，以为从农村那个土坑里跳出来，从此就不用害怕了。可你看，我现在不是又重新回到十七年前无处安身的境地了吗？

你曾说，这都是命。我信了。今生已活得狼狈不堪，只求来世无债可还。咱都是信命的人，债，还来还去还乱了，就理不清了；我数学很差，算不明白债务，心会不安的。

说实话，一想到明天即将开始颠沛流离，竟然有点小期待！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离开很难过，又想赶紧逃；我是不是精神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