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死期

七月初八，帝后大婚，举国同庆。按照祖制，帝后需在申时到达祖庙，行拜天祭祖之礼，方才礼成。钦天监，礼部，在帝后大婚的日子忙得团团转，一切礼仪规章，都万万不能出差错。皇帝的绯端礼服，上绣山川河色，飞龙在天。由数十个绣娘在一个月内点灯熬油，加制赶出。与皇帝礼服相配的是皇后的凤纹繻衲，尊贵无双，红衣红裳佐红冠。

换下明黄色的龙袍，早朝后，关尚北张开双臂，任由侍官替他穿戴繁杂沉重的绯端礼服。容嬷嬷在小太监的通报下，弯腰走进乾清宫。“拜见皇上，今日是您的大喜之日，太后特意让奴婢请您去慈宁宫一叙。”

睁开一双沉静的眼睛，关尚北垂下双臂，礼服已经穿戴完毕。“正好，朕也有事要去拜会太后。”关尚北的眼睛注视容嬷嬷的两条腿。

在关尚北压迫力十足的视线下，容嬷嬷的手不由挡在腿前，“皇上，奴婢这段日子，保证没有去过太医院。”生怕皇帝用这个当借口，断了她两条腿。

关尚北笑起来，不再看容嬷嬷的颤巍巍的腿。“当日，朕只是同嬷嬷你开个玩笑，嬷嬷怎还记在心上了。走吧，早去早回，可不能让朕的皇后在太庙久等。”

容嬷嬷尴尬地笑笑，那日皇帝的口气可不像是在开玩笑。但……今天过后，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皇帝想开玩笑也不能了。容嬷嬷跟在皇帝身后，眼神闪了闪。今天，就是皇帝的死期！

慈宁宫的宫门大开，关尚北抬步走进。里面同外面一样，平日里五步一个的太监侍女，通通都不见了。理了理衣襟，关尚北昂首跨过门槛。身后容嬷嬷拦住跟在关尚北身后的侍卫，“太后想跟皇上单独聊一聊，闲杂人等，不准进入。”容嬷嬷站在宫门口，当着侍卫的面，关上了大门。

关尚北缓步而行的背影消失在渐渐关上的大门门缝中。

主殿内，王倩儿也是一身绛紫正装，妆容精致，头上的金钗煜煜生辉。她正坐在桌后，有条不紊地泡着一壶龙井。低眉举手间，全是这些年养尊处优而养出来的雍容华贵。

不动声色地走进主殿，关尚北对于侍卫被拦在门外，毫不在意。“好香的茶，太后，你泡龙井的技艺，更上一层楼了。”泛着清香的茶被王倩儿用手推向关尚北，“皇上，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不再叫哀家母后的呢？”看着自己从少年养到如今壮年的关尚北，王倩儿垂下眼睛，品了一口她泡的茶。闻之清香，品之苦涩。

“母后。”关尚北从善如流地改口。“您今天让儿臣来慈宁宫，不会只是单纯的叙旧吧？”关尚北说话间，腰上挂着的双鱼珩玉叮铃作响。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两人间也不必再如此惺惺作态。伪善的面孔不如各自撕下。

王倩儿放下手里的茶杯。真是个不孝的孩儿。难得想在他死前留几分最后的温情。“这次让皇帝来，是想送个礼物给皇帝你，今天，可是你的大喜之日。”

“哦？”关尚北的手离开茶杯，“真巧，太后，朕也想送个礼物给皇后。不知道太后你的礼，合不合皇后的心意。”

“也许，合适。”王倩儿上下扫视关尚北，“皇帝你可能不知道，贺神医是带着任务来接近你。她最终要的不是你的人，而是你的血。斩皇血！今天，不如就让哀家送了贺神医这份礼。”王倩儿摔下桌上的茶杯，在茶杯粉碎的一刹那，大门紧闭的主殿被推开，皇宫的带刀侍卫一个接一个地涌进空荡荡的主殿。

锋利的大刀纷纷拔出刀鞘，对准坐在轮椅上的当今天子——关尚北。感受到了王倩儿毫不掩饰的恶意，关尚北面对一把把的大刀，毫不慌乱，“太后，您这是要亲自动手斩皇血了？但你怕不是忘了，当今天下，可不只有朕一个皇室血脉。这皇血，朕亲自送给皇后即可。”

不只一个？王倩儿立马想到被他重重保护在孝康王府的王尚贤。“莫言开已经在西南，皇帝，你羽翼未丰，拿什么跟哀家斗？”王倩儿不再多言，“杀了皇帝。”王倩儿下令。

一根根肉眼很难看见的银针刺进在场共六位侍卫的脖子，他们僵直在原地。对于王倩儿的命令，恍若未闻。

“杀啊！”王倩儿见使唤不动这群废物，急得用手推了把最近侍卫的手臂。这个侍卫应声倒下，手中仍旧紧紧握住刀柄。黑血逐渐从侍卫的口鼻中流出，这个侍卫竟是悄无声息地死了！看着惊恐不已的王倩儿，关尚北转动小拇指上的玉扳指，“太后，皇后是神门的人，神门自然也会为我所用。这么简单的事，太后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呐。”

慈宁宫的院子中，司虎神君懒懒地靠在柱子上。保护瘫子皇帝，真是个无聊的差事。

“不可能……神门余孽不过是群乌合之众。”要是早知道神门这么厉害，王倩儿不可能会把贺海冬拱手让人。“你在搞什么把戏！”王倩儿神情激动，耳朵泛着血色。

“倒也没有什么把戏。朕只是单纯地想送个礼物给皇后。”关尚北在王倩儿冲过来掐他脖子前，让司虎用银针定住了王倩儿。“不准动我的儿子！”被定住的王倩儿恨恨地瞪着关尚北。重又笑起来，“你们动不了我的儿子。”熊清婉和甲子兵都在王府，这时候她应该带着尚贤往皇宫赶。不过是群乌合之众，婉儿的甲子兵一定能反败为胜。

手指敲击桌沿，关尚北没有戳破王倩儿的美梦。“离申时还有段时间，朕便同太后您打个赌。赌等会儿出现在慈宁宫大门的，到底是王尚贤，还是王尚贤的项上人头，如何？”

门外，天上的云层遮住耀眼的太阳。同一片天空下，孝康王府陷入一场血腥风波。肥沃的烟草地上，忽尔哈赤手中的弯刀紧贴王尚贤的脖子。被挟持的王尚贤吓坏了，两只腿在不停的抖动。他的脚下，深红色的土壤散发着不详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