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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刀疤汉子，一个枯瘦如柴的老头，一位金陵盐运使吴承杰！
这就是证人！
刀疤汉子，是当年带着几名毛寇在打劫钱谦益的头领，曾劫了钱谦益的马车以及行李，重要的是，行李中还有钱谦益的来往书信。
老头，是十几年前钱谦益的车夫，在那次遇寇中生还，后来被钱谦益用银子堵住了嘴。
至于盐运使吴承杰，便是小尼姑静心的舅舅，当年在镇上书馆读书，回来后发现惨剧，聪明的他在事件发生后带着妹妹选择了逃亡。
人证物证俱在，钱谦益辩无可辩，众人目瞪口呆。
一切竟然都安排好了，当看到这些证人与证据，冒襄也为之惊愕。
“蓬”，钱谦益再也支撑不下去，洒出一口淋漓的鲜血后，仰面倒地。
“老爷——”钱忠嘶吼着扑向钱谦益。
主仆二人相继倒在地上，整个绛红楼内，却再也没有任何声息，成百上千的眼睛盯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楼外的春阳正浓，温和的光辉透过格子窗，帘子门，落进楼内！从未有过的亮堂。
世界，如此的清澈！
这就是十二桃花坞的真正实力么？冒襄心里升起这个念头！
从策划，到安排，都妥当之极，无懈可击，老谋深算的钱谦益在不知不觉中钻进网中，然后被无情的撕下面具！痛快！
钱谦益怨毒的眼神，钱忠狰狞的面目，映入眼内，冒襄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只见那钱忠张开森森牙齿，面容扭曲，大吼着从怀里取出一个物件，指向小尼姑。
“砰”，小尼姑静心低哼了声，胸口染血，缓缓倒地。
事发突然，谁都没有预料到，即便是钱谦益也大为惊愕，身败名裂已经够他悲愤欲绝，可眼看着钱忠又拔出手铳杀人，没有回头路了，心力陡然松懈，软软倒地。
众人中，冒襄的反应算是最快的，本就觉得不对，再听到这声响，顿时恍然，手铳！世界上已经出现的最先进单兵武器，只有极少人能单独拥有的手铳！
绛红楼内大乱，看热闹的人们纷纷涌出绛红楼，被踩伤、挤伤的不计其数，丢鞋掉帽的更是多不胜数。
吴承杰脸色大变，他身后的恶仆们纷纷把他围在中央，吴承杰远远叫着静心，却不敢走出保护圈。
戴娘等人也都勃然色变，这个老鸨看似市侩，却临危不惧，迅速调配人手分散人员，同时派人报官，并且叫来绛红楼内的男丁抄上棍子、刀具不让这主仆二人走掉！
“静心！”冒襄第一时间扶住了静心，只见她脸色惨白，神色却异常解脱舒展，冒襄看了，心里怦然一动。
查看伤势，发现手铳的弹药正中静心的心脏位置，救不了了，冒襄从未有过的痛恨！
侯方域、陈贞慧、方以智与顾媚生、董小宛等人也在愣了一下后纷纷围了上来，陈贞慧与方以智较为冷静，关注着钱家主仆二人的动向。
只听一声惊呼，恶仆钱忠赫然抓住了乔装的柳如是，用手铳指着柳如是的后背，嘶哑着喉咙对钱谦益道：“大人，钱忠无能，保护不了你，你快走吧！”
众人更加惊骇，顾媚生与董小宛知道柳如是的身份，眉目间更透露着担忧与恐惧。
钱谦益见此情形，凄然一笑，瞬间，风流倜傥的文坛领袖似乎老了很多，颓然道：“钱忠，你这样做，是要至老爷我于万劫不复的地步！放开柳公子！”尽管如今已经算是身败名裂，可钱谦益还算保留着一丝冷静与良知，喝令钱忠放人。
“嘿嘿！”钱忠张牙舞爪，神情异常恐怖，“放人？我钱忠这么多年来，对你忠心耿耿，从没有违背过你任何事情，但是今天……”抬起那双血红的眼睛，“既然要我死，你也得陪我。”
“你——”钱谦益大惊，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又咳出血来。
冒襄等人均大为惊讶，这样的仆人，真令人胆寒，竟然在眼看成为阶下囚时，拖主人下水。
“哈哈，姓钱的，我自幼便跟着你，做牛做马，我也认了，可是你是怎么对我的？”钱忠的语气越来越激愤，“十六岁那年，我看中了府里的丫鬟小蕊，要你把她给我做老婆，可结果呢？小蕊成了你的四夫人！我十八岁结婚，二十岁有子，当初你说过，只要我对你忠心不二，你就会让我的儿子脱离奴籍，可以读书考科举，结果呢？我跟你提这件事后的第六天，我儿子落水溺死了……”
钱忠的话，像一道道惊雷，劈在众人的耳膜中，除了他那高亢嘶叫的声音在绛红楼内回荡，再也没有任何的声响。
钱谦益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喷了口血怒道：“住口！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儿子的死与我何干？你无故休妻，发誓终身不娶，信誓旦旦要为我钱家尽最后一点力，原来是心怀不轨！”
“这都是你逼的！”钱忠脸上泛起阴森的笑容，绝望的道：“你表面上做个好人，暗地里做了多少的恶事我一清二楚，原本我打算等你今年过寿时揭发，让你们钱家从此无法在江南立足，现在出了这种事情，你必然会假意把我送官，全权承担罪责，自己逍遥法外！到那时，我还能活吗？你可知道，这个手铳是谁给我用来杀你的？”
“什么？”钱谦益神情愕然，好像什么都明白了，“你……你竟然被人收买要杀我！”此时，他脸上露出懊悔、失望、痛恨等等的神色。
钱忠舔着嘴唇，就像饿狼要扑向猎物时的动作一样，“就是这次让你罢官的人！你还指望着国舅爷，我告诉你，我根本没有找过他！”
钱谦益受到一重又一重的打击，心里早已麻木，凄然苦笑，低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