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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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含章微笑着往前几步,他身形高瘦,行走间却脚步倾斜,拖着一条腿,谁又想到如此温文尔雅的俊秀公子,竟然是个跛子?

正屋的院门门槛有些高,任含章必须扶着门框才能迈过去,跟在他身后的任青瑾并没有出手相助,他目光平静淡和地跟随着他的步子,目光自然地越过他看向院子里,并没有因为任含章的不便而出现任何异样。

一前一后进了院子,穿过不大的庭院往正屋行去。任青瑾始终跟在任含章身后,步伐虽较平日里慢了不少,却同样从容自然,好像他天生就是以这样的速度行走一般。

正屋内鸦雀无声,穿着石青半袖棉衣裙的丫鬟站在门口,忙迎了上来,向兄弟俩行礼:“请大公子、二公子安。”

任含章点了点头,温和地对她道:“去帮我们通传罢。”

“是。”丫鬟又福了一福,转身无声又快速地掀开门帘进了屋子。

兄弟两在檐前并肩站住,沉默地望着门帘,不一会儿,那丫鬟就出来了,微笑着恭谨地对他们道:“夫人请您们进去。”另有丫鬟抢着帮他们掀起了门帘。

任含章微笑着向她颔首,却没有立即动步子,而是垂下眼帘静了静,才举步往屋内行去,任青瑾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室内也是鸦雀无声,只间或有剪刀修剪枝叶的声响,屋内有三四个丫鬟,皆低眉垂目地站在墙边,家具都以暗色檀香木为主,用墨绿配红色幔帘,整个屋子整洁有序,但也显得颇为端肃。

一个四十多岁的艳丽妇人在临窗的炕上,她一丝不乱地盘着圆发髻,带着半副点翠赤金头面,身穿妃色暗花流云纹窄袖绫衫,即使居家之时,也是端庄华丽,紧抿的薄唇和微挑的眼角里眉目含威,显得精明而精神。

她正修剪着炕桌上的几枝六月雪,修剪好的递给丫鬟插道窗台上的梅瓶里,那娇艳的白色六月雪让整个屋子多了一抹亮色。

“来了。”妇人抬起头,侧脸看了兄弟两一眼,随意地说道。

“是,给母亲请安。”任含章与任青瑾几乎异口同声地行礼道,礼行得标准端正,语气也显得正式,却也因此而多了一分疏离。

妇人修剪花枝的手微微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修剪花枝,向身边侍立的丫鬟摆了摆手,丫鬟忙将桌上装花枝的小团箕和花剪等物收了下去。

“坐罢。”任夫人指了指炕前的凳子,兄弟两这才坐下。

任夫人看了看任青瑾身上的礼服,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去宫里见你姑母了?”

“是。”任青瑾回道。

“你姑母身子如何?”

“姑母身子安康,气色颇好。她让我带话给您,让您有空递折子进宫与她说说闲话儿。”任青瑾回道,说道姑母时,脸上表情不变,眼中的神色却温和了几分。

任夫人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既是欣慰于任青瑾与姑母关系的好,又觉得心里莫名地有些发酸,她静了静,点头道:“知道了。你今年初冬就要去戍边,你姑母肯定记挂担心你,如今有空儿你也经常去看看她。”

“是。”任青瑾恭顺回道。

“你与你姑母说了戍边之事吗?”

“说了。”

“你姑母怎么说?”

“她令我牢记皇恩,为朝廷效力。”

任夫人点了点头:“正是呢,任家世代为将,这是任家的使命。”她说着,目光不由地滑过任含章,却在触及任含章的腿脚时,移开了目光。

一时室内又静了下来。

任青瑾的姑母是任夫人的同胞妹妹,当年任夫人嫁入任府时,娘家林家还是都城里一个五品的无实权的末官,官做得没油水,终日里受上峰指使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林家大女儿嫁入任将军府是林家的一宗大事,而另一宗大事,就是五年后,林家二女儿被选入宫,一路平步青云,极受帝宠,升至德妃。

美中不足的是,林德妃没有子嗣,她对姐姐的亲生子任青瑾却极为疼爱,简直将他当儿子看待了。

而任夫人说的戍边,却是任将军打算将二公子任青瑾和三公子任于枫在今年初冬带到他管辖镇守的边关历练历练。

林德妃虽是不舍,却也知这是任家世代为将的传统,唯有接受。

任夫人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又让兄弟两:“你们的茶凉了没?让丫鬟给你们续点热茶罢。”

茶才上了不久,何至于就凉了?

任含章心里暗叹一声,却微笑着点头道:“好的。”

任青瑾看着热茶注入茶杯内腾起的袅袅白雾,抬头对任夫人道:“母亲,父亲让我去边关之前,再去一趟东阳祖宅,有些祭田该卖的该买的,收了夏耕也好作准备。”

“好。你父亲给你的差事,要用心做。”任夫人吩咐了一句。

“是,儿子谨尊母亲教导。”任青瑾回道,礼仪态度无懈可击。

任夫人却有些烦闷起来,她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兴致缺缺地摆了摆手,唤身边伺候的丫鬟:“竹纹,你去带碧痕、映月、紫袖、兰锦过来。”

竹纹不由得看了兄弟两一眼,低下头应了声“是”,就转身走了。

任青瑾道:“既母亲有事要忙,我们就先告辞了。”

“不,”任夫人正垂目饮茶,闻言放下杯子,抬目看着他:“是给你们的丫鬟。”她紧紧地盯着他,目光因为太平静,反而显出几分冷厉和威压。

任青瑾回视着她,没有移开目光,淡然的眼神里,是狂风大雨也无法令其动容的平静,态度甚至有些懒洋洋的,但那天然的气势,甚至压过了任夫人。

过了一会儿,任夫人就移开了目光,她心里喜忧半参。

任青瑾没有问她为什么,他已经明白了那几个丫鬟的意义。

明明本该是稚嫩的少年,却无论面对什么事情都处变不惊,机敏过人,可以说,在某些方面任青瑾甚至超过了她的预期。

可是……她们母子之间的关系,却像隔着淌着冰渣的河流。

只一会儿,竹纹就带着四个俊俏的丫鬟鱼贯而入,一字排开向任夫人行礼:“奴婢给夫人请安。”

她们个个身材窈窕玲珑,肌肤粉嫩细致,黑发如鸦,红唇嫣红,端得艳光四射,各有千秋。

任夫人抬了抬手,指着兄弟两道:“这是大公子、这是二公子,紫袖、兰锦,你们伺候大公子罢,碧痕、映月,你们伺候二公子。”

她们莺莺燕燕地应了后,任夫人冷了脸:“此后你们要尽心尽力,恪守本分,若是不安分不守己,定不轻饶。”

四个丫鬟顿时缩了一缩,连应的声音都小了两分:“是。”

任夫人这才看向兄弟两:“你们对这四个丫鬟可满意?”

任含章起身应道:“谢母亲赏赐。”

任青瑾懒洋洋地笑了笑:“母亲满意就行了,儿子没有意见。”

任夫人望着任青瑾:“任家的规矩和传统,我想你也清楚得很。”

任家几代为将,男丁多有战死沙场之数,因此,任家在养育后代上,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多娶妾,多播种,多留子。

正因为任家这一传统,当时身份差任将军府多级的林家,才能将女儿嫁入赫赫声名的任家。

任青瑾微微笑着,嘴角微微上挑,看起来就有些讥讽的意味,他站了起来:“若无其他事情,儿子就告退了。”

任夫人盯了他一会儿,突然冷笑:“无论你的妾,还是你的妻,你都得听我的安排,因为,你是我儿子!”

任青瑾亦冷笑,任含章迅速地瞥了两人一眼,慌忙插话道:“母亲……”

任夫人没有看他,只一径盯着任青瑾,一抬手止住任含章的话,道:“你不服?那就拿出点真章来,让我看看你能够自己承担你自己的人生,能够承担你自己的前程!”

任含章额头冒出了汗,任青瑾认真地盯着任夫人的眼睛,缓缓道:“当真?”

“当真!”

“谢母亲。”任青瑾嘴角扬起笑容,目光明亮如阳,自信而嚣张,他行了个礼,任含章也行了礼,两人转身往外行去。

那四个丫鬟还楞在当地,你看我,我看看你,任夫人有些烦起来,光有一张好容貌,却实在上不得台面。

还是竹纹悄悄提醒她们:“还不快跟去!”

四个丫鬟才慌忙跟上两兄弟出去。

任夫人微微瞌上眼睛,显得有些兴致阑珊。室内静静袅散的安神香,令她觉得有些疲惫。

竹纹站在她身边,欲言又止,但任夫人还是感觉到了,她睁开眼睛望着竹纹:“说吧。”

“二公子尚未娶妻,若先诞下庶子,于他婚事可能有碍。”竹纹知晓她脾性锋芒锐利,最不喜期期艾艾之人,立即低声说道。

“任家的荣耀,从来就不是靠烟亲。青瑾只需要一个能助他管理内室的妻子,不需要什么权势之家的女子。”任夫人冷冷地说道:“再说,都城权贵之家,哪个公子哥没有在娶妻前放一两个通房丫鬟?青瑾这冬天是去戍边,虽说只是去历练,遇上什么,谁又知道?若……那时也有个种。待平安归来,婚前不要庶子……那方法多的是。”

那话语里的含义令竹纹怵然而惊,她忙低下头道:“是奴婢多嘴了。”再不敢多说什么。

她伺候的夫人,一如既往地狠厉冷酷。

“夫人。纪姨娘和三公子来了。”丫鬟轻声回道。

任夫人闭着眼静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对丫鬟道:“让她们进来罢。”似乎只是一瞬间,她又恢复了那端丽精明的模样。

三公子要与青瑾一道戍边又如何?庶出的就是庶出的,比如修建祖宅和祭祀,就只有嫡出的青瑾有资格代替任将军去做。

到了岔路,任青瑾随意指了两个婆子,让她们将人领回去,自个和任含章沿着府内的池塘边慢慢行着。

岸边种植的柳树长长地垂下来,上面已经缀满了细长的柳叶,时不时地拂过兄弟两的肩膀。

他们并肩慢慢行着,任含章笑道:“这是母亲第一次给你塞丫鬟吧?”

任青瑾笑笑,望着任含章笑道:“你是几次了?哥哥播种也该勤快些才是,也免得母亲盯上了我。”

任含章俊脸微红,嗔了他一眼:“这是我的原因吗?是因为你亦已十六岁了罢。母亲……也是为我们着想啊。”

“是吗?”任青瑾轻声道,嘴角又浮起了那一抹犹如讥讽的笑容。

“你还在怨母亲吗?”任含章轻声问道:“那些事情,连我都已经快忘记了。”

“大哥,你真的忘记了吗?”任青瑾道:“或许权势和荣耀,才是她的儿子。”

若不是母亲,大哥的腿又何至于残?若不是因为母亲,他又何至于小小年纪就跟着师父居于山中?

不,他并不后悔他经历的事情,但是,他觉得母亲一词,不该是这样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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