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怜惜

破损受伤的指尖被温柔的握在掌心，并且小心的避开坚硬的鳞片。

感受着隔栏那端的人体温逐渐从冰凉迅速升高到了暖人的温度，顾羚终于恍然大悟,原来那人从前没有暴露真身并不是自己太傻，而是她伪装得太好,连人类的温度都可以假装。

“你怎么做到的？”

东方雀低下头去，喑哑的声音低低响起：“微弱的火元素,附着在血液里可以了。”

“……”顾羚另一只手隔着铁栏杆抓住她尖利的手爪,能清晰的感受到她细小的颤抖了一下,不由得笑了：“你怕我？不应该是我怕你吗？”

东方雀的发间剧烈的抖动了一下,良久之后才回应道：“那你怕我吗？”

顾羚避而不答,反而对她先前回答的关于体温调节的事情做出了反应：“火元素流动在体内,痛吗？”

疑惑的抬起了头，东方雀仍是不肯睁开眼睛，假扮着没有谁相信的瞎子角色：“不痛……是有点热。”

深知她的性格，顾羚问道：“只是有点儿热而已？”

“……热感也会模糊,没有那么清晰了。”

“热感？”顾羚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不经意间看到她脸上的鳞片才想起来，蛇类似乎是有热感系统的，可以代替它们微弱的视力来感觉世界。

是了，有时小雀判断人所在的位置简直准确的吓人。只不过那都是近处的人，她一直以为是小雀的听力惊人，看来也不止是听力的功劳，热感也出了很多力吧。

顾羚用后来的那只手使劲儿扒开东方雀握住她的手——东方雀不安的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很快认命般放松了自己的手，任由顾羚把她掰开。

不过，顾羚可不是像她想的那般终于是认清了怪物的真面目，厌恶于她了。相反，顾羚扒开她的手之后并没有放开，而是这样别扭的用左手握着她的手，右手又继续努力往前伸。那刺耳的皮肉摩擦声又再度响起。

东方雀放开了掩盖自己身体的手，很精准的握住了她要往里挤的右手。

“……”顾羚瞪着那只手，“放开！”

瑟缩了一下，终究是不敢违背顾羚的意愿，东方雀犹疑的放开自己的右手。

顾羚的手掌终于如愿的贴上了东方雀暖暖的脸蛋儿。那处仍是有着曾经的凝滑，却也咯手的很，因为那些鳞片。

东方雀怔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用自己的右手轻轻搭在顾羚的手背上，生怕自己掌心的鳞片割伤她细嫩的肌肤。

手臂被卡在栏杆间，十分艰难才能上下移动。顾羚的手臂已经破皮了，却混不在意，自顾自的带着虚搭在她手上的东方雀右手，怜惜得用尚且完好的指腹轻触东方雀颤抖个不停的眼皮子上，轻柔的来回抚摸了一下。

“睁开。”与话中命令的语气不同，她的声音轻柔得不可思议，比那最飘逸的鸟羽都更柔飘。

东方雀藏在眼皮底下的眼珠子疯狂的转动起来，其中的挣扎都被顾羚清晰的感受到了。她慢慢地说：“睁开，我看看。”

搭在其上的右手慢慢的收紧，却仍不忘避开鳞片的位置，东方雀牢牢的握着顾羚的手，汲取着名为“羚”的勇气。

千斤重的眼皮子，几经挣扎后，还是缓缓的掀开了：透过浓密纤长的白色睫毛，眼底是隐隐者出的红光。随着眼帘的睁动，跳跃的火光照耀中，猩红无情的红珠完全暴露在顾羚的眼前。其中冷漠的黑色一字，似是有说不尽的残酷在流转，潜伏着，随时准备从中扑杀而出！

然而，其主人颤抖的睫毛出卖了她卑微的心绪，纵是再无表情，银白尾巴再可怖，周身也浓浓的散发出一股不要离我而去的可怜气场。

不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眼眸了。

曾几何时，顾羚也觉得山羊的一字眸十分可怕，冷冷的，比蛇类的竖眸都来得残暴！那还只是黄色底的眼眸，更不用说雪蟒猩红的一字眸了，不小心看到，恐怕都是深刻在灵魂的惧怕！

那是一种暴戾的美。

可是，东方雀的眼睛，即使带着种族生来的残酷，也无法让顾羚产生一丝丝的惧意。相反，与那条沉眠在龙王宫里的雪蟒不一样，东方雀的眼眸，不仅带有狠厉的肃杀，还带着生物独有的灵动，波光流转之间尽是风情，死物再美也无法媲美。

顾羚的手不敢直接触碰这禁忌的美，只好在轮廓优美的眼眶周边滑动。逆行的时候被锋利的鳞片给狠狠的划到了伤口，鲜红的血液竟是顺着微翘的眼尾倒流进了眼睛里！

可是东方雀丝毫没有任何想要眨眼的念头，任由着那粘腻的鲜血滑进自己的左眼，把眼前的世界染上一层不详的红雾。

这是羚赐予她的，珍贵的，甜蜜的，即使眼睛并不适应外物的入侵而感到刺痛和酸涩，东方雀也不想把这滴血液眨出体外。

倒是把顾羚吓得不清，连声叫她快把那腥臭的血给弄出来。

“不臭，香。”终于忍受不住，东方雀干脆只闭上了左眼，把异物和眼泪一块儿**。只留右眼仍贪婪的看着日思夜想的心上人。

“瞎说什么傻话！”看实在劝不动她，顾羚只好反手转而在她的右手上拍了一下以示对于她鲁莽动作的不满。

两人半响无言，只是互相凝视着，只是把对方的身影映入自己的眼底，便感到了心满意足。即便是这昏暗的地底，即便是这冰冷的监狱。

没有太阳或者月亮可以用来看时辰，在这密闭的空间里便无法计量时间，但顾羚并不在意。在相互沉浸在这沉默的温存中许久，顾羚突然说道：“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不行。”

顾羚语气坚定的反驳：“我说行是行！你现在的任务，是把以前完整的人身弄回来，我不管你是什么办法。我只要你和我一起光明正大的走在温暖的阳光底下，和从前一般，我们可以到处修炼，也可以满世界的游历。”

东方雀不说话，脸上却浮现了薄薄的一层红色，冷漠的眼眸中并没能传递任何情绪，但顾羚是知道：这家伙是激动着呢。

“我们，还像从前那样？”

肯定的点点头，顾羚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当然。不过，我会先努力把自己的阶级给提升上去先的。再也不会，给任何人有可能伤害到你的机会。”

东方雀突然弯下腰，虔诚的把脸埋在顾羚仍旧柔软的掌心中，然后不停的亲吻她的掌心。

谢谢你，来到我的身边。

谢谢你，愿意接纳这样的我。

柔软的唇瓣亲吻掌心的感觉实在是有些怪异，顾羚忍受了好一会儿，看东方雀根本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架势，不得不狠心的抽回自己的手。

捏捏她的左手指尖，轻轻的抚弄她锋利的指甲，顾羚强忍内心的不舍说到：“我该走了。”

东方雀洁白的手，十分诡异的突然整个伸出了栏杆外，柔软无骨的模样，完全没有发出皮肉被摩擦的声音。

她不舍的握住了顾羚攀在栏杆上的手。

顾羚双手捧住，忽略心中的别扭，低头也在她的掌心轻吻了一下：“别怕，我们很快会重逢的。我也要努力养好我的伤才行，若果可以的话，我每天都来看你。”

分别的酸楚也让她的语序颠三倒四，然而两个人都没有发现其中的不妥，沉浸在依依相别的氛围中。

许久许久，顾羚终于狠下心来，毅然把手中的白玉放下的同时狠狠地转身，再也不看那个让自己全身心都抗拒着离开的人。

再见的话语根本说不出口，顾羚干脆什么也不说，直接迈步走，步子又大又快，生怕迟疑一些，自己忍不住要掉头奔向默然目送着她离去的人儿身边。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大，只有东方雀的火球仍忠实的漂浮在顾羚的身边，陪伴着她走完这段阴森又寂寥的长廊。

直到要拐弯上楼梯了，一路疾走的顾羚只感觉自己鼻子一酸，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狭长的走廊尽头必定是她深的人痴痴矗立的身影，可是她却什么也看不清。踏在阶梯上的脚几番用力，人却仍然站在楼梯的最低端，纹丝未动。

火球突然跳跃了一下，似是有催促之意。

虚虚的抚摸了一下火球的外围，顾羚咬咬牙，终是踏出了这一步。

在她上了阶梯之后，火球没有在跟随她了，而是孤寂的停留在原地，代替它的主人守望着她最重要的人，一步一步，艰难的爬上这陡峭的楼梯。

费了好些功夫，顾羚才气喘吁吁的走完这段窄而长的阶梯。一路皆是撑着墙壁蹭上来的，把自己身体折腾得破破烂烂的，离开了东方雀的视线，她再也硬撑不住了。在这无人处，很是休息了好久，才掀开了那扇虚掩的木板。

门后，是静待已久的东方羽。

对于顾羚身上的伤痕有些担忧的打量了一番，发现并没有锋利的抓痕或者水淹火烤的术法痕迹之后很是松了一口气。东方羽假装自己并不知顾羚在门后喘了好久，神色自然的撑起顾羚大半的重量。

体贴而又疏离，绝不超出一个伯父该有的距离。

“谢谢羽伯。”顾羚眼前已是有些发黑，折腾了这一程，背后已经被血浸透了。

东方羽只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可不知她背后已是这般惨状了。见之脸色漆黑，扶着她有礼而快速的和未闫长老告白。

顾羚也强撑着点点头。在有人为她分担沉重的身体之后，已经开始放松了的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再行礼了。

出了门，东方羽使了一个清风术携带着顾羚快速的到达屏障入口。出了后院儿，东方羽索性也直接带上一直守在外头的侍女，一行三人飘过无数的屋瓦，转瞬之间已经到了顾羚醒来的那间房屋。

已是深夜了，除了长廊上彻夜不息的萤石灯，周遭空寂一片，已经没有人还活动在外头了，每间有人的房间也是熄了灯安静许久了。

吩咐侍女快去请先生来看看，东方羽把顾羚扶上了床榻，受礼的用术法把她安置在其上。制止仍不想昏睡过去的顾羚开口，东方羽温和的说道：

“有什么事情，等你照料好自己我们再说吧。”(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