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江湖风萧萧 溯曲临风诵逍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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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完后,裴逸轩突然一副颓然的模样。许是心事憋得太久了,内心片刻地全然松懈,便像是回光返照的错觉。躺在褥子上,此时的疲倦胜过任何时候,四肢百骸都寻不出一丝气力,实难强撑露出任何一丝表情。

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然而他却又如此不甘宁静,费力地想张嘴,却又吐不出任何音节。

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苏夜雪觉得坐在地上有些凉,干脆将裴逸轩身上的被子扯过来,铺在地上。

裴逸轩愣了愣,笑了。

在“床头”,苏夜雪抱膝而坐:“我给你唱首歌吧。”

连点头都懒得,裴逸轩眨了眨眼睛,表示赞成。

苏夜雪翻了翻脑袋里的各种歌曲,少司命那曲《饮马江湖风萧萧》跃进她脑子里。她勾起一侧嘴角,然后咳了两声清清嗓子,娓娓唱起:

饮马江湖 古道 北风萧萧

酒旗招摇 我扛刀

岸然道貌 伪君子 自命清高

我笑世道 几人能明了

江山雪飘 且看 渔舟独钓

牛肉小炒 唤小二 上两道

小醉今宵 听夜雨 梁瓦轻敲

不问明朝 路千里迢迢

仗剑江湖飘 我长歌呼啸

名利最无聊 尘世的纷扰

回头发飘雪 皱纹添几刀

管它繁华多少

仗剑江湖飘 我长歌呼啸

白银八千吊 不过是寂寥

取一瓢逍遥 胡琴弹古调

淡看浮生俗世 我转身笑

(——少司命《饮马江湖风萧萧》)

一曲唱罢,裴逸轩饶是赞许地看着她:“余音袅袅,绕梁三ri!”

苏夜雪盯着一处看,听到裴逸轩难得的赞叹,不免笑起来。笑意之中竟有着一丝辽阔,这是平ri里那种没人xing的笑里察觉不到的意境,就仿佛曲子里的词。

裴逸轩不经意地,便看呆了。

待他反应过来,不免咳了两声。对自己的失控有些恼,却也沉醉,深深吐出一口气,似乎恢复了些许力气,调侃的语气:“再来一遍。”

苏夜雪还在回忆那首曲,仿佛音乐声就回荡在耳旁。然而却被四个无比可恶的音节打断了。苏夜雪斜眼瞪着裴逸轩,过了片刻,再一次唱了起来。

这一次,唱的不完全是原词,她将那句“白银八千吊,不过是寂寥”,改成了“名号奈何桥,天下最霸道”。

这一遍唱完,裴逸轩仰天大笑。苏夜雪瞅瞅外面的月sè,往他身上拍了一下:“别扰民!”

“再来一遍。”回应她的四个字,干净利落,毫无商量的余地。

苏夜雪起身,准备走人。却被一只手拉回原处,那只手好死不死按在手臂的“血手印”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然因苏夜雪是背对裴逸轩,所以并没有被发现。身后又传来无耻至极的声音:“再唱一遍。”

空明月光映照着这个小客栈,却不知什么时候,被乌云掩盖了。一时之间风雨大作,瓢泼大雨为这个夜里又增添了些许凉意。

雨点被风吹进屋子里,洒在步菲烟的身上。这一切看在无茗的眼里,即便他一直保持着那副漠然,但他眉梢眼底尽是心疼,清晰可见。

他终于还是走进了屋子,将窗户关上。转身,步菲烟面带愁殇,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而他,即便不愿、但却不忍不去看她。

似是有违天命的对视,被雷鸣电闪打断。无茗终是惊醒,强迫自己偏过头,挪开视线。然而心底早已为她牵绊。

随即,步菲烟撑着身侧的矮柜,费力起身。她急促的喘息声被窗外的风雨声淹没。

无茗逼迫自己移开视线,然而余光还是瞥见步菲烟那因气血翻腾,而变得更加苍白的脸颊,还有扣在矮柜上用力到泛白的指尖。

心下一阵阵地抽痛,倒是给那一潭死水增添了一些活力。无茗不曾有任何动作,余光继续注视步菲烟,她一步步艰难地往外走。

无茗的双手捏紧、放松、再捏紧、再放松。十指不可抑制地颤抖,连带着手掌也在颤抖。

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竟还是忘不了?明明背负了血海深仇,悬隔着正邪立场,甚至她的一举一动都可能是为了构建另一个yin谋。

这样的情绪,如鲠在喉。

心里烧起的怒火,是因为步菲烟?因为灭门之仇?还是因为自己?

无茗大步走过去,毫无怜惜地扯起步菲烟的手,将她拖向隔壁的屋子。因脚步不稳,步菲烟几次踉跄,差点摔倒。

从自己的包袱里,翻出了虎皮地图和豹皮地图,砸在桌上:“你想要的,全部给你!”

他一定是疯了吧,才会这么做。

在半醉半醒中度过了三年,连剑都拿不稳,就是为了面前这个人。

为他能够寻剑,能够重新振作,裴逸轩盗得地图,盗得血玉蝴蝶,却因此而行踪败露,被江湖各路追杀,一再身处险境。

江湖之中暗流汹涌,都是为了他手上的两张地图和那块血蝴蝶坠子。而今他却如此轻易地要放弃吗?

风雨又大了,闪电滚过天际映亮了屋子,轰隆隆的雷声接踵而至。

不知是不是被雷声吓到了,步菲烟看着桌上的东西,却抱着脑袋拼命向后退去,直到靠在门框上,避无可避。

“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杀了我!杀了我……”仿佛坠入梦魇,眼前都是血sè,漫天遍野。她像是疯了一样,在脸上抓出道道血痕,苍白倾城的面容变得诡异可怕。

没有料到步菲烟的反应,无茗颦眉。行动先于思想,他跨前几步抓住步菲烟的手,阻止她自残的行为:“你……”

那双棕sè的眸子,惊恐地看着无茗,或许还陷在那恐怖的梦魇之中,她只是机械式地重复着一句话:“不要寻剑了……不要寻剑了……他好可怕……他好可怕……”

无茗不知道步菲烟为何这么说,但这一刻他竟是信任她的。看着面前的人几近崩溃的模样,无茗眼底流露出痛意,然而千万话语哽在咽喉,说不出话,连呼吸变得都困难。

并指点下步菲烟的睡穴,那眼里的恐惧愣住,而后被落下的眼帘遮掩。

步菲烟的身子软了下来,无茗顺势扶着她坐到地上。

又一声雷鸣,无茗的脑子里也嗡地一声响。血剑就在身侧,他的手已经握住剑柄:如果就这么将剑抽出,结束自己的一生,或许一切的痛苦都消失了。但是他不能,父亲的遗命未完成,血海深仇未报。

然而仇人就在怀里,他却下不了手。

无茗大口地呼吸,他想咆哮,却吼不出来。漫天大作的雨,一滴一滴全砸在他心上,他明明知道这么做有违天理,却还是将怀里的人紧紧抱住。

“烟儿,烟儿,你为何要这样做?为何……”

无茗的怀抱更紧了些,低声在步菲烟的耳边呢喃。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两个人的眼角竟双双溢出泪水。

那年风花雪月下,她明明就要成为他的新娘。火红的嫁衣是他亲自督促绣娘做的,他的画作,他的修改,却终究成全了他的笑话。

他的礼服是她一针一线做成,却终究被她染上鲜血。

他钟情她如花笑靥,于是书房、卧室都有她的画像,却终究一把火烧得干净。

她喜欢火红的颜sè,于是他以一柄血剑,年少成名,名震江湖,却终究醉生梦死,被世人耻笑。

他们曾约定白首不离,却终究咫尺天涯……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这一世,他们之间注定要上演那么一出无可奈何。

再次醒来已是天明。这是那么久以来,步菲烟第一次见到阳光。有了光线驱逐黑暗,步菲烟镇定了许多。

然而让她诧异的是,她竟还有幸躺在他的怀里。

许多回忆蜂拥而至,甜得让她苦不堪言。

她小心地抬起手,覆在无茗心口之上。隔着藏蓝丝质布料,还能清晰地摸到那处疤痕,可见那道伤有多深、多重。那时的她怎么能下得去手?

步菲烟潸然泪下:“这道伤疤,是我刺的。”

无茗缓缓睁开眼睛,他盯着胸口的手,不知该有何反应。其实他早早便醒来,只是一直都没有动。

“卓凡,还会痛吗?”步菲烟挑眉看向无茗,声音里有着一丝难以捉摸的颤抖。而已经过于平静的声音,让无茗觉得昨晚几近崩溃的人,怕是又在演戏了。

无茗饶是自嘲地笑了一笑,声音漠然却苦涩:“流血的时候,它都是麻木的,结疤了怎还会痛?”

步菲烟一滞,收回了手不再说话,她自觉地挪挪身子,离开无茗的怀抱。然而此刻,无茗竟觉得有些凉。

时过境迁,仇人之间凭什么还能互相取暖?

“他,是谁?”凉意让无茗的脑子清醒不少,想起昨晚步菲烟提到的人,无茗追问道。

步菲烟一怔,回忆起昨夜的失控,懊恼之意尽显。她撑着门框想要站起,腿脚一软竟被无茗扶着:“告诉我,把罪魁祸首告诉我……我会保护你。”

犹豫好久,无茗竟说出这样的话,步菲烟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里滚出一滴泪来。

无茗的眉间都成了一个川字,面上的表情那样痛苦:“如果有人逼迫你,那我原谅你……我原谅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无茗仅是猜测,毕竟凭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冰清宫,要毁了他凌云山庄,她再大的野心也抵不住江湖其他势力的压迫。而且三年了,冰清宫拿走豹皮地图三年,竟没有任何动作。却在他振作之时,又一再出手阻挠。这其中的种种,他相信并不简单。

“他……”步菲烟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却生生顿住。

大可以将你所知道的说出去,凡知情者决看不到第二个ri出。

这句话是魔咒,将一切的机会都阻挡在外。是的,她太相信那个人的能力了。

步菲烟凄凉一笑,推开无茗:“卓凡……不,无茗你记住,永远不要相信我。你只要记住我是怎么伤害你,伤害裴大哥,伤害所有人,夺走你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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