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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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我嫁给你？

很多年之后，初蓉都时常回味着少陵当时的表情来愉悦身心，觉得那实在是少陵此生狼狈的巅峰，她一想就开心。

当时少陵的脸上飞快的变幻着各种神色，一阵惊慌，一阵困惑，仿佛还有一阵不好意思，似乎是在试验此时此刻哪种表情最为合理。最后他选择了一种漠然的表情，别过头不看初蓉，冰凉凉的问她：“你……你什么意思？”

初蓉飘到他的另一侧，端详着他的脸，看到他额头上一层冷汗，耳朵尖上似乎还染着一点浅浅的可疑的红色，实在不像平时那石雕一般的表情。又想起他刚才没有用“公主”“殿下”之类的字眼称呼自己，可见他心中确实有点波动。于是往少陵那边靠了靠：“喂，你是否觉得非常恐慌？”

少陵出于本能的想离她远一些，但是终究没有这么失礼，他仿若一切与他无关的样子，眼睛看着遥远的天空，回答道：“恐，倒是不至于；慌，……也还好。”

但初蓉觉得他其实是很慌的，于是欣慰的点点头：“你有这种负面的情绪，我就放心了。”

“何意？”少陵端严的看着正前方，以一种并不上心的态度问道。

“哦，是这样：我刚刚以为你也可以探查我的思绪，心里很不安，于是就搞了个实验。我心里转着嫁给你的念头，看你是否有所反应。”

“……”少陵默默的转头看她一眼，大意是说公主你真无聊。

初蓉继续说道：“诚然，我刚才在心里这么想的时候，在你心中什么反应也没捕捉到。可是我转念想想，你又是个很冷静的人。我不知道你是听不到我的想法才无动于衷，还是听到了也觉得无所谓所以才无动于衷。所以无奈之下，只好当面再对你说一遍，好做一个对比的实验。现在看你这么紧张，可见你并不能窥探我的思想，哈！那我就放心了。你也放心吧，我没有当真的。”

初蓉真的是个很热衷于做实验的人，从舞衣那件事就可以看出来；而她的实验往往总有意外的坏结果，从舞衣那件事还是可以看出来。

“公主你倒是十分谨慎周到。”少陵冷冷的赞美她一句。

“过誉了，过……”初蓉本是很得意的，但是她瞟了一样少陵的样子，看他颌骨动了动，初步估计，他是在咬牙。于是赶紧改口：“不敢当！这个……我只是一时心急，才想小小的探试一下，你可千万别生气！你要是生气的话……不如去睡会儿？”她站起来，朝着刚才少陵小憩的枝头做了一个“请移驾”的姿态，十分恭敬。

少陵的胸口起伏了几次，显然在深呼吸，之后他看了初蓉两眼，淡然的说道：“公主多虑了，我并未生气。只不过这种事……公主日后万不可再拿来开玩笑。万一弄出了误会就会十分棘手。公主……注意着点。”

“一定一定！”初蓉信誓旦旦的点头。

她非要用嫁人这回事来试探，倒真不是调戏这冷面少年，只不是她非常了解这条消息对于人心的震撼。当初国还在家未亡的时候，她阿爹也不是没有考虑过给她找个人家，和她能门当户对的自然也就是朝中几位重臣的少爷。作为臣子，这些老人家自然很盼望能和国君做亲家，增强一下自己的实力；可是作为爹，又很担心初蓉成了自己家儿媳妇，将来儿子的日子不好过。每次她父王一说这事，大家的心情便十分明显的焦躁起来。所以初蓉很明白这则消息的分量，并且相信，即便沉静如少陵，估计听到自己要嫁给他，心里也是要抖一下的。

说起来，我朝老臣们的晚年其实也过得挺纠结的。初蓉皱着眉叹惋着。她的怜悯虽然迟到了一百年，不过还是聊胜于无嘛。

少陵看她脸色一阵悲痛一阵欣慰，这次可实在猜不出她在想什么，虽然也好奇的想问问，可是胡乱发问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还新鲜得热气腾腾，他也就明智的闭口不言了。

初蓉自己默默的想了一会，又看看少陵，心中升起一个疑问。她蹲下来瞄着少陵，看他若有所思，全然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便揪了一根草挠挠他：“既然你并不能窥探我的心思，那是怎么知道我心中所想的？会不会……”她忽然似有所悟，朝远离少陵的方向挪了两步：“你是什么东西幻化成的妖怪？”

初蓉回忆着刚才两人交谈的情景，想起少陵那不经意的微笑，实在是非常……动人心魄。单纯的好看并没什么，但是好看到让看惯了自己阿爹的初蓉都险些走神……难保不是妖术。

少陵刚才见初蓉凑过来，虽然几乎都要躲避，可是这会看她朝远处躲，心里其实还是挺介意的。毕竟，她才是两人之中的鬼魂啊！要说逃之夭夭，只怕还轮不到她。

他隐藏着这点怨念，一边不引人注意的蹭了蹭被挠得发痒的手背，一边不喜不怒的回答初蓉：“我能猜到殿下的初衷，是因为我知道殿下心地很善良，绝对不会忍心让两国再起战端，也一定更希望两国能摒除以往的隔阂，真正成为友邦。能揣摩到公主的想法，只是侥幸而已，并非是用了什么奇怪的方法。嗯……公主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妖怪？”

从他语调的转变上，初蓉觉得他前面那些话不过是随口回答罢了，真正比较关心的是最后这个问题。想了想，也不找什么借口，便很坦白的指指少陵的脸：“比较好看。”

“……”少陵轻微而缓慢的点点头，隔了半天，声音不大的自语：“也难怪。”然后他非常正经的回答初蓉：“殿下放心，我不是妖怪。长得好看实属碰巧。”

这下换初蓉说不出话了。她原先也每每被人夸赞长得漂亮，但自我感觉良好如她，也不过是扶着鬓边步摇，假惺惺的客气两句“哪里哪里”，但一定不会像少陵这般，冷静客观的把这事当作一件事实来承认。

不难想见，这个少陵在容貌方面，实在是被人夸得麻木了。

少陵此时正在努力的追忆他们最初的话题，终于记起原本是在说那场在继位典礼上的变乱。想到这里有些冒汗：初蓉公主思维的跳跃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少陵又回复了常见的那种客气淡然：“公主，我还有一事相询。”

“你说。”初蓉折腾了他那么多回，早就不把他当外人，十分痛快的点头。

“当时，公主是怎么被送至前代储君的手中的？”

初蓉玩着手中的半截青草，回忆道：“把我铸入剑中的那个刀匠当时听说有魂魄入剑这回事，便做了许多实验，但都不算成功。后来她看我颇有潜质，便用我铸了青羽剑。剑成之后，他实在太高兴，便有些得意忘形，我趁机潜入他脑海。直接控制他的想法，叫他把我进献给千陌，作为……他征服青羽的贺礼。”

少陵看她说起这些陈年旧事时云淡风轻，毫无芥蒂，可是心中仍然有些不忍：承受着百般痛楚铸成的剑，却要作为贺礼送给屠灭自己家国的人，想必她当时心中痛如刀绞。

初蓉继续好整以暇的述说：“我想着千陌身畔必不缺好兵器傍身，便让刀匠把青羽剑的不凡来历讲了一下。结果可能是说得神乎其神，引起了千陌的警惕。他大约不愿世间再出第二把这么厉害的长剑，便把那刀匠杀掉了。”

初蓉说起这刀匠的结局时，语气中少见的染上感慨：“那刀匠也算求仁得仁，毕生所求都是铸出一把好剑。剑成而死，一点也不亏。”

少陵诧异的看着初蓉。

初蓉昂着头直直的看着少陵：“你不用怪我说话刻薄。这个刀匠曾经无情的杀了一位我很爱戴的长辈，所以我对他也不客气。”

少陵理解的点头，觉得这才像初蓉。就算是要杀人，就算要身染血腥，也必然是出于爱意和善念。

初蓉看他的眼神比刚才仿佛柔和很多，心情也好起来，笑嘻嘻的说：“这个故事教育我们，人真的不能随便乱做实验。”

少陵重重的点头表示赞同，这么强烈的表达对他而言比较少见：“对，公主要特别引以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