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贱人（二）

“老丈快请起”，傅熙将老者拉起来，老者不安看了看傅熙等人，有些局促地跟几个孩子躬身站立。几个孩子都紧紧低着头，身子微微发抖，一动也不敢动。

老者不时偷偷地瞧傅熙等人一眼，只见一位衣着华贵的人正在傅熙耳边悄悄地什么，“伯仁公……你得都是真的？”，傅熙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看老者。

周顗了头：“贱人就是贱籍。朝廷有制，贱人不得务农、不得读书、不得为官、不得经商、不得有姓，只能世世代代为奴。即便是主人也不能给贱人脱籍，只能上报朝廷才可以免去贱人的户籍”

傅熙惊讶地：“这么起来贱籍竟然比奴隶还要低下？”周顗苦笑：“何止比奴隶还要低下？奴隶至少还有名字，要是主人开恩了，他们还能免去奴隶的身份。而贱人等同于畜生，与猪狗相同，连名字都不能拥有”

傅熙心中有些释然，怪不得自己给老者行礼，老者这么惶恐。在晋朝，士族能跟庶族话，那都是庶族的荣耀，更别在庶族眼中都最为低贱的贱籍。

傅熙来自后世，虽然见多了现实社会的不公，明清以前户籍也分成许多种，傅熙依稀记得有世袭身份制度，但贱籍比奴隶还低下，而且以法律的形式规定世世代代为贱人，还是头一遭听闻。

“朝廷怎么会有这样的户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傅熙忿忿地。

葛洪摇头：“主上错了。要怪就怪他们的祖先吧……唉！”

傅熙蹙眉：“哪里错了？即便是他们祖先有错，后代也不至于受这样的苦楚”

葛洪苦笑：“贱人自商周就存在，有的贱户甚至千百年来都是贱籍，历朝历代都没变过。为什么会这样？皆因他们祖先犯下十恶不赦之罪”

诸葛恢看到傅熙还是不解，解释：“主上应该知道，无论商周秦汉对三皇五帝后裔皆有封赏”

傅熙头，心想这个倒是有印象，三皇五帝的后裔在商周都裂土分茅。即便是在秦朝，也被封过公侯。汉朝时，还专门寻找他们的后裔进行册封，不绝其祀，历朝历代对他们优待的很。

诸葛恢继续：“贱人的最早祖先便是三皇五帝的敌对一方。后来又加上了历朝历代大jiān大恶者。贱人祖先犯下的罪孽，就算历经千百年，后代帝王都不愿意饶恕他们的罪恶。故而，一直延续至今”

竟然是从三皇五帝开始的！傅熙一拍额头，心想：原始部落时期掳掠敌对部落的子民为奴隶，这倒是很正常的事，难道这个也被历朝历代保留下来了？傅熙忽然想起他曾经看过的一个史料。据史料记载，贱籍是在清朝雍正年间才被废除，雍正下令给全国贱人脱去贱籍。而这些贱户中，有得已经传承了数千年。

数千年，换了数个王朝都不愿意给他们脱去贱籍，可见贱户的祖先犯下何等大罪。傅熙想到这里，温声对老者：“我们不是歹人，老丈别怕”

老者依旧低着头，不安地：“贱人安敢与贵人话，贵人还是快走吧，省得污了您耳朵”，周顗等人不禁皱了皱眉，诸葛恢哼声：“没规矩！”

老者吓得连忙跪倒，趴在地上不敢动，几个孩子见老者跪下，也连忙跪着。傅熙看到老者的样子，心里十分不忍，责怪地看了诸葛恢一眼，将老者拉起，拍了拍老者身上的尘土。

傅熙笑道：“我们是北来的客商，初来贵地，想了解一下风土人情，老丈无须惧怕”

老者见傅熙为人和煦，又是个客商，神态慢慢轻松下来。傅熙笑道：“老丈如何称呼？这几个孩子都是您的孙子么”

老者看了看附近，心地：“我们都是此处钱家的奴婢。祖上贱姓姬，奴婢无名，邻人都称呼我七九。这几个子都是邻人家的孩子。”

七九？傅熙心想：这倒是像元朝时候，元朝时规定汉人不能上学不能做官，就不能起名字。比如朱元璋原名朱重八，其实就是拿生rì做名字。白了，能叫就行。看来这个老丈应该是七月九rì生的，所以叫七九。

周顗沉吟：“姬姓？这可是周的国姓，怎么沦为贱姓？”，老者摇头：“贱婢不知道姬姓是什么国姓。故老相传，祖上也曾辉煌过，后因反叛被贬为庶人，再后来……唉！”

葛洪想了下：“周朝因反叛贬为庶人的……那就是霍叔姬处了，老丈难道是周文王后裔？”

霍叔？傅熙皱眉：“可是周朝初年成王时叛乱的那个霍叔？”，老者有些激动：“几位贵人都是识字的，难道知道贱婢祖上的由来？实不相瞒，因为时间久远，贱婢对祖上一无所知。唉……贱婢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生来就是贱人，连畜生都不如”

诸葛恢脸上怜悯之sè一闪，：“你祖上应该是霍叔处没错，姬处乃是周文王第八子，武王之弟。他与管叔、蔡叔为三监，监视纣王之子武庚。结果武王死后，三人连同殷商遗民、东方诸侯五十国反叛。兵败之后，霍叔被贬为庶民。其后裔……被周朝先王贬为贱民”

周顗长叹一声：“没想到霍叔后裔竟然还在”，老者惊奇地问：“贱婢祖上竟然是周文王？”，葛洪头：“没错，姬姓乃是周朝国姓，现在许多姓氏都是从姬姓所化，还姓姬的反而少了。老丈自称祖上姓姬，可见你们无权改姓。自周一朝，被贬为庶人的只有霍叔处了，敢把姬姓贬为贱户的，也只有周王室”

傅熙心想：怪不得没有一个皇帝给他们脱籍。以周公的名望，谁敢给武庚他们翻案？何况他们是乱臣贼子，给他们脱籍，不等于鼓励先朝遗民造反么。

傅熙同情地看了老者一眼，苦笑：“古人还真是除恶务尽啊！霍叔后裔千余年竟然不得翻身”

诸葛恢：“历朝历代对先朝遗民一般都是抚恤安慰。先朝遗民也鲜有反叛者。比如我朝的刘汉后裔、蜀汉后裔、曹魏后裔皆享大国，平平安安。”

葛洪叹声：“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但其后裔何辜？竟然千余年过着贱民的rì子，还不如一开始斩草除根，给他们个痛快”

傅熙与周顗等人正在抚古叹今的时候，老者却不在意，正在向几个孩子夸耀祖上的辉煌。老者自得对几个孩子夸赞：“听到贵人得没？我家祖上乃是周文王的八子！知道周文王谁不？”

一个孩子羡慕地：“周文王是不是解梦的那个？村头三五爷爷常得周文王真传，解梦很准咧！”

“啥解梦的！三五那老子怎么能跟我祖上相比，周文王是算命的！算命懂不懂？”

老者这番话引得周顗等人大笑，周史嘟哝道：“安良，周文王不是弄八卦的么？”，冉瞻神秘兮兮地对周史：“你可真笨，八卦就是用来算命的”

傅熙有些哭笑不得瞪了周史、冉瞻一眼，周史、冉瞻有些讪讪地笑了笑。傅熙止住老者，问道：“姬老丈可知附近有什么村子？我们错过了宿头，想去投宿”

老者不好意思，搓着双手，尴尬地：“这里离我们村子就不远了，再走两里就到。要不贵人们去我们村子吧，不过……村子烂的很”

贱民住得村子能好到哪去，多是些茅草房，整个村子恐怕连百余人都住不下。何况葛洪、诸葛恢都是士族，他们跟老者话，都是看在傅熙的面子上，怎么可能去住贱民的房子。

诸葛恢面sè不悦地皱眉：“难道这附近就没有庄园什么的？”，看到诸葛恢面sè不悦，老者吓得住了口，一个孩子颤声：“有……，再走十余里就是主人家的庄园”

周顗问：“刚才你们的主人姓钱？”，老者头：“是咧，附近百亩良田都是钱家的”。傅熙询问地看了葛洪，葛洪想了下，摇头：“在下不记得广陵有姓钱的士族”

诸葛恢哂笑：“大概是个庶族吧，稚川不记得也属正常。我们再加紧一步，去钱氏庄园投宿如何？”

周顗等人都了头，傅熙见周顗等人都不愿前去贱民的村子投宿，也只得同意，“劳烦姬老丈给我们带个路如何？”

老者当下同意，将农具交给孩子，叮嘱了一番，带着傅熙一行人朝钱氏庄园走去。没过多久，终于赶在太阳下山前，赶到钱氏庄园左近。

离庄园甚远，老者怕主人责怪，就不再前行。傅熙让周史赏了他一锭金子，老者千恩万谢的离去。

钱氏庄园不大，是庄园，其实就是一片围屋。既可以住人，又可以抵挡土匪。围屋四周空旷，是一片稻田，墙上站立着壮丁，四周也有许多部曲在巡逻。看样子，钱家虽然不是士族，但也过得殷实，也算是庶族中的地主。

快到晚间，庄园已经飘起袅袅炊烟。傅熙一行人又累又饿，傅熙便让护卫拿着自己的手札前去通报。过了没多久，庄园大门敞开，一群人在一位中年男子的带领下迎了出来。

====================================================================================

事情处理完，终于摆脱了，恢复更新！成绩掉了很多，努力赶上~希望大家继续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