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坏良心谁先死

() （信天游新唱）

俺唱到：

十里的路哟那个五里的坡

走不上个哟崖畔我叫哥哥

北山里的黄沙哟西坡里装

走西口的哥哥留下个空房

那客官到：“这不是黄土高原版的《王宝钏》吗？只是你那故事的题目太恶毒，像是咒诅一般让人没有好感。”。

俺叹到：“她若是王宝钏也倒好，总是有个盼头，可她这心里的盼望是早该绝了念头的，岂不知她的哥哥不是给她留下了空房，而是先她而去，为了掏炭（挖煤）遇到矿难……她在数百里之外，没人通知她，她只有在这崖畔上苦苦地等候。”。

“这黑心的矿老板该咒诅！该把这题目加给他！”，这算是一种安慰吗？老板又没到他家窑里来请他。

“再怎么诅咒，她的哥哥能回来吗？是她那坏了良心的爹为了贪财一心要让她的心上人去挣钱，强、迫那后生许下这愿才能娶过女子，结婚刚一周后生便走了，这一去，魂飞魄散，留下个娃娃让她苦守崖畔。”。

“总算是有个寄托，至少有娃娃相伴？”。

“哎，年轻的人哪，你可知高原深处贫苦人家的难处？你可知她rìrì望眼yù穿？她心中的信天游早已被风霜雨雪摧残？她盼哪盼哪，盼的却是那永远也无法盼回来的一天！”。

盼破了西风盼chūn天

崖畔上还是那些个山丹丹

送走了yīn天盼晴天

盼锈了手里挖野菜的铲铲

一块块馍馍分两半

留一半来再掰一半

没爹的孩子少了一份疼

只有娘的娃娃不爱撒欢

……

“别唱了！好不辛酸！她狠心的爹真是该先死，留下这孤儿寡母谁来可怜？”，他竟然也随了曲调信天游了起来！

俺再唱：

一碗碗水来两手手端

不嫁人也是娘的心尖尖

只怨那当爹的把心贪

后生背井离乡去掏黑炭

娘的心头肉爹的钱罐罐

好端端一桩婚事命归西天

……

“一定是她爹私自去矿上领了抚恤金？要不然她母子还需要在这荒坡上把野菜剜？”，

“正是，只叹那老财迷也是一去不返，从来就是吃喝、瓢（代用字）赌不断，这一笔用命换来的钱，本可以救那母子二人走出苦难，但她爹却只用了三天三夜便赌光了，又犯了sè、魔，为了一个烂女人不得已也下了坑道去掏炭，那一天，他步了后生的后尘也去了yīn间。”。

“真是恶有恶报！只可惜那好后生永远不再回还。”。这倒是，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只可惜她爹连王、八都没做成，岂不知生有时，死亦有时。

“这样的男人，活着也真是个祸害，害人害己，皆因贪婪！”。

俺叹到：

树梢上看天你嫌低

河里头摸鱼你嫌泥

你只当天上星星明

半夜里数钱不灯

熬干了婆姨熬闺女

熬不过自己一贱命

……

“你这唱得解气！”。

“解气也好，不解气也罢，都于事无补，可叹这女子一腔忠诚！”。

送走了西风迎东风

送走了黑夜盼天明

炕头上娃娃一声娘

新婚夜好似梦一场

想哥哥想得泪花流

转笑颜只为有盼头

有鸡叫阳婆婆东升

没鸡叫一样会天明

洞房夜发了绝命誓

谁坏了良心谁先死！

这一个誓言太伤情

好后生黄泉不安宁

……

“只是可怜了这倍受欺凌的母女，她那爹死了也就了了，却可怜这没见过爹的娃娃！”，人总是有善良会从心底发出的。

“受人同情，总比遭人骂强，只可笑那贪婪的爹，来时无牵挂，去时两手空。”。

chūnrì里又见崖畔上花红

夏rì里依旧是塞下凉风

几亩薄地种果树

一孔破窑能挡风

盼娇儿长大行善良

有志气儿时不怕穷

秋风金黄落叶要归根

勤劳积攒粮食好猫冬

“这倒也算是温馨的一幕，母子勤劳无人耻笑也照样生存着，也该为他们的爱情唱一曲赞歌！”。

她时常想起那个时候，隔着那沟峁峁互吐钟情：

赶驴子的后生回来了，他对着沟这边高歌：

一朵朵花花两瓣瓣红

两片片嘴嘴粉个莹莹

都金山银海好营生

不见个妹子哥难活命

沟这边早就盼着了，只是躲着人，有了歌声就什么也不怕了，当年那妹子唱到：

一沟沟隔来两心里合

两扇扇门来单扇扇搁

上河里洗手下河里涮

妹等哥一天像一年多

五谷里头看高粱高

人群里只有俺哥哥好

“好浪漫哟！隔沟相望，也算是吐露心声表达爱情的介质了，黄土坡为媒，歌声传情，真是相亲相爱如同连理。”。

“这样的信天游恐怕可以不间断地唱他三天三夜，但他们的爱情故事却那么匆忙地被现实和贪婪夺去了……。”。

“不如你替他们唱下去？你起初那一开腔，便道出了他们的悲苦，何不延续下去？”，这是个建议，但我得考虑。

“其实是我一直在唱，他们唱的都比我好，我只是为了故事而唱，而他们却为了生命在唱，我的生命也许比他们长不到哪里去，但我的心声也会为他们留下一丝痕迹。”。

俺替那妹子唱：

夜深深梦难醒

有情人盼着那天光明

哎天光明

白天只见那黄土路

行路的踏起烟滚滚

有情人你是不是

坏了良心哎我不相信

俺又替那后生答：

雾茫茫魂难消

有情人yīn阳隔不开心

哎隔不开心

黑夜只听那乌鸦哭

没坟的人儿更孤独

哥地妹你是不是

夜夜想哥时时都在哭

“别唱了，这哪里是信天游，简直就是在折磨好人的心哪！为什么好人没有好光景呢？”。

你且继续听：

chūn风里那个桃李笑呀笑在心

哥哥呀你回来一起那把地耕

夏季里那个杨柳喜呀喜在心

哥哥呀你回来娃娃他有人疼

秋季里个谷穗黄呀么黄橙橙

哥哥呀你回来好呀么好收成

冬季里那个雪花迎着那北风

哥哥呀你回来米酒嘛热腾腾

“唉，真要是那样该多好哦！俺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只是俺觉得眼里酸酸的，你再唱下去？”。

望东方rì头升

西边的哥哥好心疼

哎呀好心疼

妹子呀哥在听

黑天那个白夜我都在绳（陕北话：休息、放下、搁下等意思）

哎呀都在绳

冬夜里不再怕受冻

夏天里不再怕苍蝇

秋天里不再怕

秋天里不再怕井绳

chūn天里哥只盼

哥只盼有个好光景

哥只盼——哥只盼

有个好光景

……

（盛顺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