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雨中寒

声音是如此熟悉，只是一时间却想不起是在哪里听到过。

晟瑞叹息一声说道：“朕何尝不想将筠雅接回，朕这一生，最想保护的只是她，可是在其位必要谋其政……太后与国舅爷把持着，怎么能容筠雅回宫呢？”

筠雅不就是姐姐么，看来皇上应该是真的对大姐动情，心里莫名一丝刺痛，苦笑弥漫嘴角：今生，我纪晗可还能有那个一生只愿守护自己一人的人吗？

“纪溪颜如此活着岂不是太便宜她了，二皇子的命断送在她手上，连大皇子也是间接被她所害，贵妃有今日，全部拜她所赐，皇上就这般饶恕她么？”

女子阴柔地说道，语气里恨意绵绵，连着要人性命都能表现的如此柔弱，这人是谁？

“筠雅走前，朕问过她，可恨德妃，要如何处置她？你可知道她对朕说的什么？”他语气一顿，似有无尽哀伤，继续道：“她对朕说，她竟然不恨。今日如此，全是因她自己心机不如人，成王败寇愿者服输。”那语气里是恨意，是惋惜，是…太多的情感一起涌现，想来现在的他心情并不好。

“她输掉的何止是她自己，自己两个儿子也断送了。”女子一声叹息，哀婉凄凉。

“朕以为哲浩成了嫡长子，皇后便能安份，这样连着她的娘家都会让筠雅活的容易些，筠雅实在太累了。”

“活的累的何止是她，皇上，这宫里谁人活的容易呢。德妃害死了二皇子哲希，早就料到之后所有的结果。皇后自己的身子她自己清楚，中了尸毒还能活这么久，已经是上天的恩赐，她怎么会在最后关头叫贵妃斗败自己，不只是皇后，就是国舅爷也不会允许。面上，贵妃唯一的儿子——二皇子哲希去了，若是皇后也逝世，那大皇子一定会送去贵妃处抚养，他们比谁都清楚。这也是德妃的高明，她知道皇后不会轻易将大皇子送去，自然要想办法除掉贵妃——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皇后居然走了最绝的一步，亲手害死抚养了多年的哲浩。”

女子语气平静地说道，殊不知这话暗含的波涛汹涌，站在外间的脚下一软，险些摔进瓢泼大雨中。

一切都是德妃？

皇后当年将刚出生的哲浩与花芥交换，让人以为皇后生的是嫡长子——也就是贵妃的亲儿子哲浩，现在居然将养在身边这么多年的他亲手送上黄泉，好狠！

最狠的莫过于德妃，害死哲希之后，知道皇后不会在死后将孩子再还回去，逼得皇后去杀贵妃，却没有想到，皇后杀得竟然是大皇子。

“这些……是朕负了筠雅，朕对不起她。”晟瑞声音哽咽。

女子柔声道：“皇后这招走得极妙——两个皇子先后毙命，最值得怀疑的反而就是她德妃了，这样，她们三人斗了这么多年，到最后，所有人都败了。”

“宫中，向来是个吃人的地方。筠雅是朕此生最爱的女子，但是朕居然连我二人的孩子都护不住，大儿子要交到皇后那毒妇手中抚养，居然最后……还是一个都没有保住，是朕没用，配不上筠雅！”

晟瑞颓废沙哑，女子软语安慰：“贵妃她如今都已经想开，皇上为何还耿耿于怀，这其中最伤心莫过于筠雅，哀莫大于心死，如今青灯古佛相伴，是她最好的归宿，难道还要回宫中继续做她不开心为之的贵妃娘娘么？”

晟瑞恨恨道：“我根本不想为帝，我心又有谁知，朕宁愿带着筠雅远走异乡，但图个一世安乐。

女子轻笑：“皇上不是没有放下吗，朝政如今，是放不下了。”虽然在笑，然，却掩盖不住那笑意中的苍凉。

晟瑞道：“今日一见，尽是回顾一往，着实叫朕忧伤……”

话还没说完，我瞥见前方闪过几个宫女，提着香烛焚香笑语盈盈往佛堂这边走来，笑声郎朗，惊动屋二人，我惊慌赶忙往木门处飞奔，若是他们发现我……会留我一命吗？

推开竹门，顾不上雨水多大，夺门而出。

但愿；莲歌没有满园子的寻我，否则若是露出破绽，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我是筠雅的小妹妹而不杀我。

脸上水滴划过，有些温热，轻笑今日的雨水竟然有了暖意。

一路跑来，没有发现莲歌的身影，想想现在还是不宜久留，于是提裙在雨幕里一路奔跑。

雨水浓浓，如化不开的哀愁，心中氤氲弥漫起一团团凄凉。

筠雅……溪颜……幼年时的情境不断在脑海飘忽，大姐冷冷看着我，眼里是不甘和倔强；二姐温柔地握着我的手：我家的晗晗终于要长大了……

活着总是这样无力，幸福的背后，总是布满沧桑的沟壑，***的深渊，可真没有意思……

满身湿淋淋，在大雨冲刷中有了一种超脱，前方雨幕缭绕，模糊没有尽头，渐渐慢下了步子，看着花瓣在雨水中凋零，想起她们曾经的争芳斗艳，此时不过一场败柳残花罢了，然而，毕竟有了霎那的芳华啊。

雪姬打伞站在前方，看到我有瞬间诧异。

而我便衣衫尽湿地站在原地，维持我仅剩的尊严。

朦胧如她的清冷，是她少见的冷意。薄唇轻启：“雨很大。”

我一笑，是很大啊，脸上的脂粉估计已经都冲刷了个干净。

四周空无一人，她就这般站在雨中，撑着一方油纸伞，像极了姨母口中的南方佳人，曼妙迷离，好似不是人间之物。

错开她，想要继续向前走，虽然不知道为何她独自在此，可心里并不想在此与她多说，此时的身份，还有什么需要吗？

“我很感激你，”她的声音极轻，散落在雨声中，若不是离得近，恐怕不知道她在说着什么，“能活着，还有今日的浮华，源自于你。”

她并没有看向我，有些失神地看着远处，似在独自言语。

擦身而过时，她才转身看向我：“我也恨你，现在的我，比死还要难过。”

轻柔的语气，却蕴含无限恨意，我心里不愿意理会，冷言道：“路，是你自己选的！”

不想在雨水中浸泡太久，举步离开。

雪姬留在那多久，我并不知道，循着路走回秋水宫。

莲歌还没有回来，于是吩咐代双前去寻她。

脱下一身滴着泥水的衣衫，披着散发走进浴池。

温热的清水浸过发凉的身子，听着外间磅礴的雨声，心里也踏实了。

热水的温暖，已经驱散了心中的寒意，她们有着她们的战争，我也有着我的。不论在这场女人的战争里是输，还是赢，我们都在尽力，不是尽力铲除，而是尽力活着，为了活的更好，为了保护想要保护的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