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启程

【2050年8月22日，上海】

我叫石玥，今年34岁，坐标上海。我在MARY的陪伴下回到了194层的家中。MARY提醒我今天到了每月的交税日，我看着我的银行存款，发现自己突然间变得很穷。我问MARY，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我的存款这么少。她回答我说，我在过去的日子里做了两次手术，所以用了很多钱。

这样。

那么，接下来我要怎么活？这是我大脑蹦出的第一个念头。

我是在我那个年代正规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可是，今年已经34岁的我，在这个社会其实和文盲没什么区别，原因是，我很早就停止了学习，过着安逸的生活。没想到自己的竞争力就被这种舒适的安逸感给逐渐吞噬。这个时代，本质上来说，就是一个数字化世界，或者说，物理与数字化的世界。日渐发展成熟的自动化空中驾驶、人工智能化、AR技术领域等等在现在这个时代已经能够完美解决人类社会和物理世界交互的问题。而随着区块链技术的普及，任何量化、交易、信用等根本的交互，都已经渗透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

其实我自己就是一个等价交换物。而我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个投资品，这样我就可以把我的个人领域比方说魅力指数、性感指数、妩媚指数、能力指数、健康指数等等使用区域链技术和贷款额度或者信用额度进行完美捆绑。

我甚至可以出售自己。

有趣吗？听起来确实挺有趣。

我觉得，如果我把自己的这些指数领域使用在约会、找对象上面更有意思。最好能钓一个金龟婿这样我就能快点解决我的债务问题了。

但……其实这一切都是我美好的幻想。这世上哪有什么不劳而获的事情嘛！

转念之间，我正纳闷自己怎么会出现这样一个依附男人念头，以前我的价值观可不是这样。

所以，我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觉得还是乖乖地去上班比较靠谱。我看了下日历，还没到上班的日子。漫漫长的和平日假期，该怎么过呢？

我在家磨蹭了一会儿，打算下楼去喝杯咖啡。

下楼的时候，我突然流泪了，源于心中冒出一个想法，我觉得人生就是一段旅程，走着，走着，蓦然回首，只剩下自己了。突然间，仿佛有一阵电流击中了我的全身。

今天，我总是在不经意间悄悄地流眼泪，眼泪在没有预兆的情况下悄悄落下，我其实没有任何的伤感或者情绪，但是内心深处仿佛有一部分被完全掏空一般。也许这是手术后的副作用吧，我想。

我不想要流泪，我只想要开心。这不，两场手术都让我的记忆归零，情绪归零。我甚至没有去好奇自己因为什么事情去决定经历两场手术，想到手术费用已经几乎让自己变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就当自己放过自己吧，放手所有曾经。

我到了楼下街角转角处的咖啡厅，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准备找个位置喝喝咖啡，静静发呆。做完手术后的自己，感觉自己无论身体还是心灵都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简单来说，现在的我，对于我来说，就像一副空壳。头脑完全当机。

但是，另一个方面来说，空壳也挺好，不是吗？像个新生儿一样，一切重新再来。

那些我选择去忘记的就让它随风而去吧，我不想要再记起来了。想到这里，我浑身仿佛又一阵电流流淌经过。

咖啡馆外的夕阳正在慢慢坠落，特别美，像一个咸蛋黄。我跟随着阳光照射的弧光，发现了这个不大的咖啡馆内竟然有一处角落的墙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面具。这些面具都被整齐地摆放在安装在墙上的玻璃箱里。我仔细地看着每一副面具，发现它们其实都是宝贝，做工精细，美轮美奂，各有特色。这是一个叫“五彩的面具世界和你斑斓的内心”的小型展览。面具文化艺术，是人类文明发展初始阶段形成的一个特殊的艺术文化领域。正因为背后有着这源远流长的历史文化背景，所以才显得特别神秘。相信，这种独特的历史文化传承应该给不同时期的人类精神世界都产生过意义深远的影响。

“亲爱的自己，我想看看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我喃喃自语道。因为这么多年来，我都不清楚自己戴了多少副面具，有些面具已被我更换，有些面具已被我抛弃，而有些面具似乎早已与我融为一体，我甚至不知道哪些是我选择戴上的面具，哪些是真实的自己本来应该有的样子。

人有时候很可笑，总是痴痴地渴望着某些垂帘，想要活成那个头脑想象的自己，而从不去面对和欣赏那个真实的自己。

那些我曾经忘记的日子，那些当初，我记不起来了，但也都不重要了。

也许是这一路不断失去，才能走到今天。不被理解，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但我内心深处那个声音一直萦绕着挥之不去——我到底想要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看着满满一墙的面具，总感觉缺失了什么，那种感觉，糟糕透了。

抓狂。

后来，我才知道，那种抓狂感觉的背后，是我抓狂于把自己走丢了那种迷茫、混乱甚至是恐惧的混沌。我刻意去隐藏面具下那个孤独的自己，不愿承认其实我很害怕孤独。其实，到现在为止，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只有一个名字，石玥。一个被定义的名字，一个被定义的人，一个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

我是不完整的。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呈现表达着焦虑。那种无法用言语表述的焦虑和恐惧，应该是来自我骨子里的安全感缺失。

这是一种执念，还是一种偏见？或者说，这就是真相。

凌乱。

我想逃离，可我回不去了。我根本不记得了。而且我也亲手将一切都毁灭掉了，无从追踪。

我就是那个戴着面具孤独狂欢跳着舞的人。面具下面，还有一层，那一层下面，还有另外一层……

我都不知道自己把自己隐藏得多深，有多少层面具。没有概念，完全没有概念。真实的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那种感觉，就如同在一个没有出口的万花筒里看着无数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喝完咖啡后，我，一个犹如空壳般的我回到了家。

我问MARY，假期能否安排一些节目让我开心一下，转换一下焦点。MARY问我有多长的假期，我回答她说，还剩两天。

过了大概两三秒，MARY说可以到周边城市旅游，一个两天的假期，当做给自己散散心。

听着挺好。反正我没什么想法，也没什么安排，便叮嘱MARY帮我安排出游。

大概四五个小时的光景，MARY已经把我送到了机场。

“主人，玩得开心，一路平安。”

“谢谢MARY。”

在等候登机的时候，我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我发现我的焦点很容易就停留在一对对年轻的情侣身上。看着他们亲亲搂搂抱抱的场景，顿时觉得自己老了。但我却发现自己的目光离不开这些年轻的小情侣，我静静地观察着他们，不知道他们的故事将会怎样发展下去呢？

其实，有一个人爱，和爱一个人，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可能这样，我就不会这么孤单了。

这是我单身的第三十四个年头，我已经三十四年没有谈恋爱了。传说中的大龄单身女青年，就是我。

“世界那么大，遇到你好难。”我自己对自己说，“我亲爱的未来男朋友，你在哪儿呢？”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独自旅行。

准备启程的时候，我脑海闪过一个念头：我要给自己下了一个决心。我决定，不再让自己孤单了。我要，好好的，好好的，爱自己。

这个世界让我们失望的事情太多了，我就不要自己让自己失望了。我们似乎一昧地追寻着什么，同时也在一路地遗忘着什么。

我刚上飞机，准备睡觉的时候，一件糟糕的事情就发生了。一个年轻小伙准备坐下的时候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倒在了我身上，是的，而且他就坐我旁边。我美好的心情瞬间灰飞烟灭。

他拼命地和我道歉，可我依然按耐不住我心中的怒火。拜托，这可是我最喜欢的裙子！并且，这条裙子很贵！

他一脸不知所措地和我道歉，显得慌张极了。但这丝毫没有减轻我心中的怒火。

我不想他来烦我，也不想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便和他说，“可以让我安静一会儿吗？”便用纸巾拼命擦拭着裙子上面的咖啡痕迹。一脸气鼓鼓的样子，完完全全呈现在我脸上。

当然，他也很识相地马上闭嘴，不敢再说话。看样子，他应该比我小很多。也不知道怎么和一个如此生气的我说话。他只是拼命给我递纸巾，然后不说话，一边默默地偷瞄着我。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他见我好像平静了一点。便又开始和我说话：“你好，我叫萨么。对不起，刚刚的事情我是不小心的。请您不要生气了，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吧。就当做是对您的补偿。”

“闭嘴，这是我唯一的要求。”我没好气地和他说。心里想着，“就你一小屁孩，还想着补偿！”

他做了一个把嘴巴封上的动作，便乖乖地坐在我旁边不说话。

我回想起刚刚的事情，心里觉得还是很不爽，想到这里，我突然间扭头瞪了他一眼，看到他一脸内疚和委屈的样子，顿时觉得，其实他也没有我想象中的讨厌。

这其实也是一件小事而已。

殊不知，意料之外，这个名叫萨么的男孩子，后来成为了我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