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这不是懦夫是什么？

见到苏逸轩转圜，欧阳辰逸立刻搭脉查看苏逸轩现在的病情，想必之前一次探脉，脉象有力了许多，可是苏逸轩说完了那句话，就脱力又晕过去了。

欧阳辰逸根据苏逸轩的脉象，改了用药比例，又去重新煎药。柳溪澜则是继续帮他擦拭身体。

苏逸轩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胆小懦弱，不敢面对柳溪澜，还觉得自己是为柳溪澜的安全着想。

苏逸轩的养父死后，他很少觉得害怕，这段时间，随着调查的深入，他自己虽然不承认，但是他是怕的。这世上谁不怕权利？洒脱如欧阳辰逸，也躲着思言公主，就是因为怕皇室的权利碾压。

可是他苏逸轩已经被彻底卷进这纷争之中。

他知道，自己的身世恐怕就像之前他们推测的那样，是皇家遗孤，所以才会被成贵妃视为眼中钉一般。她甚至梦见了一个没见过的女人，他叫那女人母妃。

皇家子嗣，貌似高贵，其实一生危难。

皇家的男孩子，即使能平安长大，也会在后来的皇位斗争中你死我活，除了唯一的胜利者，其他全部都是威胁，难得平安终老。他并不愿意参与那样的纠纷斗争。

他也知道，自此的剑伤，必然是因为自己的调查和身份，他想着，如果自己查清楚了真相，为养父报了仇，那时自己无事一身轻，便去和柳溪澜说明白自己的情谊。可是现在这朝堂之上的权力纷争，那是一日两日就能了解了的？

三王爷和成贵妃经营十数载，他怎能轻易颠覆？

如此说来，他苏逸轩的一生恐怕都得赔在这里，不是生，就是死，万分凶险，步步是陷阱。

正因为如此，即使有感情，即使知道柳溪澜对他的感情，他也更加不敢和柳溪澜说清楚了。

这不是懦夫是什么？

他怕着自己的身份，怕着自己的感情。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即使半个字都不曾和柳溪澜提起，她柳溪澜居然全都知道，她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的犹豫和懦弱，也明白自己的为难，但是她没有半点犹豫的选择了和自己同生共死。

她没必要查的，她是因为他苏逸轩。

有些事，他们心照不宣，说不说明又有什么不同呢？苏逸轩觉得自己突然明白了，也突然安心了。

凉夜如水，后半夜的时候，苏逸轩觉得自己额头上一点清明，他睁开了眼睛，就看到柳溪澜在帮他擦拭额头的汗水，他已经在退热了，现在正在出汗，柳溪澜喂了许多次水，整个床榻都湿了，被褥已经换过一遍。

经历了这番高热，苏逸轩即使是醒了，依旧是无力，勉强的抬起手，柳溪澜连忙抓住。

“澜儿，我身份可疑，又有仇恨在身，若报了仇，我就带你去浪迹天涯，若报不了仇，你可愿与我一起赴死？”苏逸轩说的断断续续，但是字字铿锵。他要面对的是自己的犹豫和懦弱。

“愿意啊，就算是一起死也高兴的，这天下谁能不死呢？”柳溪澜笑着，她不惧怕生死之事，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单单看她的表情，一点不像讨论生死之事。

“若是死了，可能连一方埋骨地也没有。成了孤魂四处飘荡，如此你也愿意？”苏逸轩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是好了。

“四处飘荡那不就是浪迹天涯了？”柳溪澜说。

“如此甚好。”苏逸轩虽然退烧，体力仍是不行，说了几句话，就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柳溪澜连忙给他换了床被子，退热了的病人不用继续捂着，确定苏逸轩不是昏过去了，是睡着了，柳溪澜这才放了心，神情松泛下来，脸上还带着一丝红晕，那是刚才那番话彼此交换了心意的结果。

她此刻很幸福。

欧阳辰逸就在旁边，他看着柳溪澜的样子，听到他们的对话，三分难受七分欣慰，他这才知道，为什么柳溪澜不喜欢自己。

其实很简单，若是有人问欧阳辰逸“报不了仇可愿意一起死”，欧阳辰逸定会说，“报什么仇，吃喝玩乐多好，我带你走”，这便是差别了。

欧阳辰逸是富贵人家出身，只是再洒脱也逃不出物质环环绕的世界，他热爱生命，他贪恋生命能拥有的美好。可是柳溪澜和苏逸轩是这般的看淡生死。

他欧阳辰逸所贪恋的，在他们二人看来不过是身外之物，一笑置之便可，重要的是信念。原来感情这么回事，真的有合适不合适一说，不是他欧阳辰逸不好，而是大家不是一路人。

这样想着他竟然没有半点不甘。

欧阳辰逸的手轻轻的抚摸过柳溪澜的头发，“澜儿，已经没事了，去休息吧。”

手上的发丝还是如此的滑顺，欧阳辰逸想起之前在柳溪澜的闺房里，自己假装中计，吻过柳溪澜的颈间，她的体香清冷濯冽，曾让欧阳辰逸陶醉许久。

大约就是这不问生死的决绝，才能有这般淡染却锋利的性子。当初正是这性子吸引了欧阳辰逸，似乎真是缺什么爱什么。

欧阳辰逸不如他二人聪明，现在突然明白，自己应该寻一个与自己一般的女子，当他问起，“若我要赴死，你可愿与我一起”的时候，那姑娘该回答，“别啊，活着多好，人间好玩的玩不尽，好吃的吃不尽，咱们走就是了，赴什么死啊。”

不知怎么的，他想起思言公主。

欧阳辰逸是不能理解的，为什么明知道危险，可能会赔上性命都要去做，但是欧阳辰逸还是选择和苏逸轩同生共死，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这世上没了苏逸轩，他欧阳辰逸可能会寂寞死。

他们的感情是任何女子都不能替代的。

苏逸轩醒来，仍是虚弱的很，他在房中披着件外袍打坐调息。

柳溪澜和欧阳辰逸给刘氏请安回来，两人坐在屋外廊下。

“欧阳，你说那镖局下有地道，四通八达？”柳溪澜听了他们那晚上的经历，十分惊讶。地道这东西柳溪澜是知道的，隐秘但是复杂，弄成这样又不为人知，少说要几年的实践。

欧阳辰逸点点头。“直通皇宫内廷。”

柳溪澜平时看欧阳辰逸，欧阳辰逸都是带笑还有一点暧昧的，他对柳溪澜的情谊都写在脸上了，可是昨天晚上那么一闹腾，今日的欧阳辰逸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看着柳溪澜的眼中没有了蒙蒙的情谊，而是清澈透明，就像是柳溪澜看他，他们是同僚，是重要的朋友。这让柳溪澜安心的多。

苏逸轩也好起来了，柳溪澜恢复了平日冷静的神态，她说，“那其他的地方通向哪里你们可知？”

欧阳辰逸摇摇头，他们只知道那地道连着三王爷名下一处镖局的后院和镖头的房间，连着皇宫内廷，还有一个岔道，不知道通往何处。而且里面恐怕还有别的道路。

“那地道太危险了，要我看啊，干脆别查地道了。”欧阳辰逸说，他实在不知道，地道能有什么用处。

“自然是有的，比如，运毒入宫，比如成贵妃的人来去自如，再比如杀手也可方便进出。”柳溪澜说。

“那找人缴了那镖局？”欧阳辰逸想不通要怎么办，这样盯着总不是办法，他觉得告诉皇帝，直接抄了那镖局，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柳溪澜摇摇头，“欧阳，你可见过森林大火？”

怎么说这个？欧阳辰逸不解，柳溪澜说，森林着火那表面上额火很容易扑灭，但是森林地上是厚厚的落叶，火在落叶下面烧，却很难注意到，更是不会被扑灭。

这时候上禀天听，一来，皇帝未有指示他们就查王爷，这是不尊，二来，就算是皇帝下手斩除了这镖局，三王爷亦是可以脱身，三来，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做什么，就贸然行动，就是灭了明火，放任暗火。

“从此我们在明，敌人在暗，这样只会更加危险。”柳溪澜说，“倒不如等着，见招拆招，有破绽了便一举击破。”

欧阳辰逸可不想想这些，他大好的年华，都用来等破绽？真不知道苏逸轩和柳溪澜的脑子是什么结构的，这年华，用来美酒美人美景多好！

“那要怎么等啊？”欧阳辰逸说。

“要再去镖局一次。”苏逸轩的声音传来。

他走出房间，身上多披了一件外袍，已经是深秋时节，天气冷下来，秋风猎猎，这萧瑟的秋景显得苏逸轩有些苍白。“至于澜儿，宫中成贵妃的动静咱们得清楚，你试试看，能不能联系那名单上的人，你说得对，是要见招拆招的，但是咱们不能永远都下后手棋。”

“可是你的身子好全了吗？”欧阳辰逸问。他拉过苏逸轩，搭了脉，似乎好了，只是脉象比平时稍弱，说明身子虚。也不如平时悠长，说明内力没恢复。

苏逸轩却坚持说自己好了，对方以为自己可能受伤或者死了，这个时候趁热打铁最好不过了，苏逸轩一定要去的。

“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倔，跟头牛似的，拉都拉不回来。”欧阳辰逸说。

于是夜晚，苏逸轩和欧阳辰逸又去镖局，知道了这镖局的秘密，钻棺材也就不算瘆人了，自然也不觉得有那么的阴森。

这次他们走的是另一条路，约莫有将近两个时辰了，苏逸轩身子没有好全，步伐虚浮，连欧阳辰逸都能看出来，他非要坚持，欧阳辰逸也没办法，给了他一颗提气固元的丹药。

“若不是绕圈子，我们现在应该是出城了。”苏逸轩说，这时辰，他们脚力不差，这应该走到郊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