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初识

是夜，煜小小蜷缩在角落里，鬼王冥宫那不堪回首的记忆如今已不再是折磨她的根源，最令她痛苦，难以抉择的却是魔族行宫以及雪海冰原那些短暂却又美好的岁月......

“小小！”房门被推开，歙轩玥焦急而入，待看清角落里娇弱的身影，他毫不犹豫的上前，紧紧的将她扣入怀中：“小小，别怕，我来了，这一次就算倾尽这天下，我也绝不会再让你受到分毫伤害！”

这样温暖的怀抱真的好怀念，煜小小心中一片感动，而现实确是不得不面对的残酷。挣开他的怀抱，她难得那般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看着他：尤记得五千多年前，他力排万难将自己救出冥宫鬼殿之时也是这般，不顾一切，率性而为。

可是结果呢？自己终究还是被魔王发现了。后来为了护她，他更是不惜同魔王决裂，带她逃出魔宫，亡命天涯。他那般拼尽全力却仍旧丢了她，更害得他自己险些命丧黄泉。

如今，他三番五次救她于危难，甚至为了她不顾一切重返魔族，受尽屈辱与伤害。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一呼百应的魔族太子了。面对冷血强大的魔神，他愈发羸弱不堪，却仍旧执念未消。就如此刻，他冒着修为尽散、性命不保之危来到这禁宫深苑，来到她的身边，对她说他要护她......

煜小小的心早已泪流成河，面上却强自撑着，更有几分决绝：

“当日在冥殿，你尚且还是魔王爱子，身边高手济济，救我已属艰难。如今，且不提魔神之威，单说你虽得归魔族，却无所依傍，你还如此大言不惭，说要护我？试问，你要如何护我？又如何救我神族于危难？”

歙轩玥目光微不可查的闪了闪，双手渐渐成拳：这些，他都无以回答。只是，他无论如何也绝不会再放手，眼睁睁看她踏上荆棘丛生的毁灭之路：“去他的魔神，去他的神族，去他的穹苍，跟我走，我们离开这里......”

“抛开一切？离开？去哪里？你告诉我可以逃去哪里？”

“六族四域之外，穹苍以极，只有你和我。那里虽然贫瘠，可是这五千年来，已被我渐渐改造，如今已是樱林十里，花海荡漾。”

煜小小痛苦的闭上了眼，她狠下最后一点决心：“一直，忘了告诉你，从前我并不喜樱花，不过是爱屋及乌，因着邪离的关系罢了。”

“......”歙轩玥张了张嘴，却半响才说出一句话来：“我不信，你骗我的。”

“我何须骗你，此事六界四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又如何自欺欺人呢？更何况......”

“够了，别再说了。”有时候彼此都清楚的真相一旦被撕开便是连幻想奢望也不能再有了。曾经许多次，歙轩玥都在想他为什么会那么爱她，明知道她不喜欢自己，可是却仍然爱了，而且那般义无反顾？只是思来想去也没个结果，后来他想通透了，也许从最初的遇见便注定要沦陷，注定没有结果，可是她是他的缘更是他的劫，抓不住也躲不过，一切不过冥冥天注定尔。

“自始自终，你这份情意，我从未回应过，这一点，你我都该清楚。”

“小小......”此刻的歙轩玥委屈得像个孩子，哪还有半点儿往日的潇洒恣意，不过是一个陷入爱情泥潭的奴隶罢了。只可惜卑微到尘埃里却仍换不来哪怕一分同情，这便是他的宿命。其实他和她何其相像，都是被自己的缘命运的劫捆绑的可怜人罢了。

他于她有大恩，她从不想将他拉进这个血腥的漩涡，却根本阻止不了。如今，她已是铁了心一定要将他赶出这场恐怖的游戏。那些他护她的光景那些他给予的深情她注定无以为报，就姑且换她护他一回吧：“你走吧……”

***

送走了歙轩玥，煜小小只觉得困意全消，她唤来婢子讨要了些酒水妄图大醉一场。此刻，她独自仰躺在园子里的一株古树上，就着那弯残月独饮，她的思绪随着酒精的麻痹渐渐飘忽，回到五千多年前——

冥宫暗河一如往日的流淌，鬼王每日必修的功课便是到这里来折磨拷打煜小小。唯有今日，是个例外。盖因今日魔王携子来访，是以被耽搁了。

煜小小意识有些散乱，目色略显哀戚。她这残破的灵魂被囚困在此许多年，心中却甚多牵挂。她不止一次后悔当初：一不曾好生休息，二不曾孝敬帝后，三不该痴缠邪离......往事如烟，她终究追悔不及，唯在这悠悠岁月里反省静思。

万千思绪间，她莫名的感知到了一种久远又陌生的熟悉，那沉寂多年的双目忽的一亮，与此同时，暗河右岸的鬼卒突然厉声大喝：?“什么人在那里？”

剑戟尚未来得及拔出，璐乸桉已然出手，并沉声以答：“大胆！魔族太子在此，岂容尔等小卒造次？”

“魔族太子？”那些鬼卒何曾见过这般大人物，不由得有些犹豫。不过那带头儿的多少老道些，不论心中哪般想，面上却是恭恭敬敬的，上前叩行一礼，小心伺候曰：“不知贵族太子驾临，多有冒犯，还望恕罪。只是此地乃我鬼族禁地，还请太子理解，速速离开。”

那鬼卒陪着小心，言辞也无差，若是旁的客人听了必会歉然离去，只是这魔族太子歙轩玥却不以为然，他行事一度随心随性惯了，眼下听了这厮此言不仅未有离去之意，兴味反而更甚，毫不犹豫又进了几步。那鬼卒头头儿见了好生意外，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又拦，同时小心陪话。只是他歙轩玥今日兴致颇高，无论那小厮说何他也不恼，悠游哉哉的站在那里，没有再进一步的意思亦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那鬼卒有些抑郁但又不好再说话，只得给一旁的小罗罗递了个眼神，那小跟班倒是机灵，一闪便不见了影踪。

再说歙轩玥这般也是有原因的。自打他踏入这冥殿，心里便莫名生出些异样，冥冥中似乎有股力量牵引着他，最终来到这暗河禁地。隔着瘴气朦胧，他隐约间看见了一具灵魂，有些暗淡的晶莹，直到对上那双眼睛，心里的感觉陡然明晰了：就是她！一旦清晰，大胆的想法便如风草滋生，最终长成参天大树。

“请太子离开！”少顷，守卫黑水河的鬼官儿率着一大队鬼卒匆匆赶来，齐声跪请。

歙轩玥狐狸一笑，转身之际递了璐乸桉一个眼神，随即徜徉而去。

夜宴正酣，一神色慌张的小卒附在鬼王一侧耳语几句，登时引得鬼王拍案而起：“立马给本王封锁全宫，我要他们插翅难飞！”

登时间，所有鬼卒俱都进入警戒状态。魔王甚感疑惑，幽幽放下酒樽，道：“不知鬼王突然大动干戈是为了哪般？”

“哼！有贼徒自本王处行偷盗之事，本王自然是要捉贼！”说话间还不忘瞟了眼歙轩玥，而后又镇定自若言道：“不过，想来那贼要从我这鬼殿将那物弄出去怕是绝无可能！”

“自然，素闻鬼兄这鬼府冥殿修筑得天衣无缝，岂是那些宵小鼠辈能行之事。来，咱们继续。”可惜魔王这酒尚未敬出去，便闻得急匆匆的呈报声：

“报——！不好了，不见了，她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