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杀手影子

曾探长的询问手法果然高明，用受过美国特工训练的汪海的话来说，这叫制造利益冲突，最大化引诱被问者。对于毒瘾发作的毛子来说，此刻只要能吸上一口，就算让他去死他也毫不犹豫。

当火柴将烟卷点燃，毛子细小的瞳孔开始放光，他不顾一切的用嘴去抢曾探长手中的烟卷，身体爆发的力量甚至抬起了铐住他的铁凳子。

“给我吸一口，一口，一口。”

烟卷如愿的到了毛子嘴上，他猛的一口叼住，用牙死死咬着烟嘴，然后狠吸了一口。

“胡大壮是不是你杀的？”曾探长终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此话一出口，便让我们惊得目瞪口呆。

“不是，不是。长官，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

“那你为什么找他帮你弄一只猴子？你不是有一只吗？”

“长官，你怎么知道我找胡大壮买金丝猴？”

曾探长一把夺过烟卷，并将它摁灭在桌面：“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胡大壮死的时候穿的是你的衣服。”

毛子顿时瘫在凳子上，无神的双眼环视了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然后露出乞求的眼神望着曾探长：“长官，我说，我什么都说。”

曾探长重新点燃了已被摁灭的烟头并将它放回了毛子的嘴里。

毛子深吸一口，然后小心地将烟雾慢慢吐出，接着又用张大的嘴去吞每一个飘出来的烟雾，直到将所以的烟都吸到嘴里，他闭上眼，似乎正沉浸在吸毒后的幻想世界里，过了大约2分钟，他开口了：“胡大壮不是我杀的，我也杀不了他，但是我知道杀他的凶手是谁。这件事要从两年前讲起。。。

1945年的盛夏，毛子还在江津县的一家烧酒坊做杂工，他的工作是用鸡公车将粮食颗粒从库房运往发酵房。一天午后，他如往常一样推着车，哼着小调，独自一人来到了库房。说是库房，其实是依山挖出的一个岩洞，洞里十分阴冷，选用它做为仓库可以起到天然冰箱的作用。嘎吱~！推开库房密闭的铁门，一道彻骨的凉意顿时席卷了毛子全身。拿出装粮食的竹簸箕，毛子开始一勺一勺地往里舀，当6个簸箕装满了5个的时候，他突然觉得一阵急风掠过，隐约看见一道闪着金光的影子从他头顶一下子钻进库房里。

以为是大白天遇见了鬼，毛子吓得咿呀乱叫。奇怪的是，毛子在叫的同时竟然听到了回声，确切的说是一个声音在模仿他怪叫。声音是从仓库内部发出来的，绕过一个个金字塔般的粮食堆，他发现在仓库里竟然有活物，一只龇牙咧嘴的金丝猴正坐在一堆高粱粒堆成的小山上对他挥舞着手掌！

畜生偷粮食！毛子当即就操起了棍子向猴子打去。可是猴子异常灵活，左窜右跳，和他玩起了捉迷藏，直到毛子精疲力尽，躺在地上呼呼喘气，猴子竟然跳到他的头上拉扯他的头发。他很是懊恼，可是又抓不住猴子，正在他无计可施的时候，他听到仓库门外有人的脚步声传来。仿佛遇到了救星，毛子以为是酒厂的其他员工路过，就赶快招呼对方一起逮猴子。

当对方进入库房后，毛子吓了一跳，出现在面前的竟然是一个穿着舞台戏服，脸上带着恐怖面具的男子。一眨眼的功夫，来人便从仓库门一下子出现在猴子面前，没等毛子和金丝猴做出反应，对方已经把猴的脖领子给抓住，将金丝猴高高举过头顶，直吓得猴子吱吱呀呀的乱叫。

毛子吃惊不小，他连忙问来者是谁，对方反而问他喜欢这只猴吗，如果喜欢就代为收养一段时间。后来，毛子留下了金丝猴，用一条铁链子拴在猴的脖子上。过了一个月，在一个下暴雨的深夜，戴面具的男子突然出现在毛子的床头。对方是来要回金丝猴的，毛子见过面具男的手段，不敢怠慢，便将猴子送还给了对方。哪知道对方拿出一袋子钱交到他的手上，并告诉他，以后可以叫他为“影子”，如果还想要钱，就帮他收一些小动物，只要收到了就把这些卖给他，出高价收购，说完就消失了。

等到影子走后，毛子打开钱袋，一袋子的袁大头足足有二十枚，他自然很高兴，从此后辞掉了酒厂的工作，一心收集影子要求的小动物。话说，影子每次要求的动物都不相同，而毛子自己也没有能力去山里抓，只好挨家挨户的去收。不过江津是个小地方，比不上百万人口的大重庆，于是专业收动物的毛子从此以后就以街头艺人的身份出现在了重庆市的街头，专门收小动物。收到动物后，影子会主动联系他，并把报酬付给他。毛子有了钱，喝酒赌钱日子也过得很是逍遥自在，后来也慢慢的染上了毒瘾，从此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与胡大壮的认识是在1946年的春天，那次毛子打听到胡大壮家里养的动物不少，于是就上门查看。恰好胡大壮的老婆刘氏在家，毛子说明了来意，刘夫人便将他带到了后院。来到后院后，毛子也被胡大壮的收养吓了一跳，满屋子的小动物。当即就用3个袁大头买下了一只猕猴和两只老鹰。交钱的时候，胡大壮回来了，知道毛子的来意后，胡大壮就问什么小动物最值钱。毛子就告诉他金丝猴，只要有金丝猴，一只就抵5个袁大头。然后胡大壮又问毛子收这些动物干什么，毛子当时并没有把秘密告诉他，怕抢了自己的财路。

后来，胡大壮每个月都会来找毛子，并提供一些小动物，现在他手上的金丝猴就是3个月前花5个大洋在胡大壮手上买的。也就是买金丝猴的那天晚上，影子又出现了，他收走了毛子准备的小动物，并让毛子帮忙照顾这只金丝猴，什么时候需要再给他。拿了钱，毛子很高兴，当晚就去买鸦 片，岂料到遇见了刚刚从赌场输钱出来的胡大壮。两人约到了一家酒馆喝酒，胡大壮当然知道毛子不会平白无故的买这么多小动物，就使劲灌酒，希望了解毛子买小动物的秘密。毛子不胜酒力在胡大壮的死磨硬泡下说漏了嘴，这一下胡大壮就隔山差五的扭着毛子希望见到买主。

不幸发生在五天前，7月3日的夜里11点，毛子喝醉了酒由胡大壮从酒馆搀扶着回家，一进黑乎乎的家门，毛子就看到了酒厂养过的那只金丝猴坐在他的床上向他龇牙咧嘴，顿时酒便醒了一大半。他让胡大壮扶着他等候在房间里，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影子果然出现了。还是那身装扮，戏服面具，当看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影子二话不说直接一拳向胡大壮的小腹打去。胡大壮当场毙命，他甚至都没有看清影子的面具。杀了胡大壮以后，影子丢下了一袋子钱给了已经吓傻的毛子，并把这段时间毛子收的小动物统统带走，不过并没有带走胡大壮卖的那只金丝猴。

影子走后，毛子见屋里死了人，当时吓得不清，冷静了以后，他便想了个主意，乘着夜深把胡大壮的尸体绑上了石头用板车运到了嘉陵江，抛尸江中。为了怕有人认出胡大壮的身份，他拿了一套街头耍把戏的服饰给胡大壮换上，并在尸体的身上做了很多能证明死者是街头艺人的职业标记，用来混淆视听，毕竟这年头死个把街头艺人没人会在意的。标识的地方也包括了脚底的老茧，那就是他用烧碱给烧出来的，加上水泡了几天皮肤溃烂，一般的人根本无法分辨。

听完毛子的描述，我深深的吸了口气，这就是嘉陵江浮尸案的真相。无论毛子如何伪装，天理昭昭，还是被细心的曾探长看出了破绽。案情已经很明显，下一步就是抓凶手，可是这个杀手影子又要到哪里去找？看着曾探长沉思的表情，我努力地在笔记本上寻找毛子刚才讲过的细节。几个关联性的词语被我用笔画上了圈：江津、金丝猴、面具、戏服、影子。难道真的是十二盟骑？我正想再问几个关于影子的问题，曾探长先开口了。

“把毛子先收押起来，对外宣称已经放掉了，另外让人找胡大壮的老婆来认尸。”

我正诧异为什么不再询问杀手影子的相关特征问题，但见曾探长一脸严肃，就把话咽了下去。不过听到他的安排，我也大致了解了他的用意。猜测没错的话，曾探长下一步是想继续以毛子为诱饵，因为杀手影子还有只金丝猴由毛子代养，他肯定会再来找他的，到时候布置人手看住毛子，也就能发现影子，说不定还能抓住他。

从问询室出来己经是漫天星斗了，望着天空中近乎圆盘的月亮，我不禁感慨万千。我一个好好的报社编辑怎么会连续扯入这看似无头的案子呢。我想起了曹诚留给曹万才的最后一封信，为了保密，我没有将信里的内容透露给其他人，或许这就是我来到这个世上的使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