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九章 方外

蛮荒大漠

寅时了，除了那座高山，其余仍是浓浓的黑暗。这一夜究竟跑了多远，谁也不知道，甚至都不知道具体的方位。望着那座淡淡泛光的山体，几人心中又惊又疑，在这大漠深处，怎会出现一座山峰，峭壁上又有漂浮的宫殿？

那座山此刻离几人不过百米，但就只这百米之地，竟是无论如何也接近不了，仿佛大山也在同步而动。奔跑的过程中，几人一直瞪着这奇幻的景象，那山越看越是玄怪，生得宽宽长长，却又高大非凡，特别那座悬浮在云雾中的宫銮，更显精致华丽，左下侧倚浮一座七彩虹桥，右下一侧则座着一条穿梭不休的金龙，看着脱出于尘，浩然正气，怎样也不像诡异之物。

几人心中渐渐安定了些，不知为何，心底都对这座大山抱存了希望。

舒歌一直瞪着那座宫殿，喃喃道：“真是奇怪，大漠中不是该一马平川，荒土万里吗？怎么会有山？”

莫辰边跑边说：“我也……不知道啊，看这山，不像……是什么凶物。哎！也由不得想了，过去再说。奇怪……怎么老是这个距离？”

实则每人心中都是这个想法，那些血骷髅就在身后，随时都能逼近身来，只盼这座山有什么神奇的能力，能克制住他们。秦佩兰见这山总是百米之外，心中微恼，松开了手，放足而行，顿时冲在几人之前。

莫辰见状惊呼：“佩兰，慢些！”

话刚说完，前方传来“嗡”的一声，秦佩兰突然退了几步，摔倒在地。

莫辰以为她体力疲乏，呼道：“佩兰，怎么了？累了我负你前行。”

秦佩兰却坐在那里一动未动，方才她明明撞在了什么东西上，才使她摔倒。所幸那处温软如棉，才不至受伤，否则以她疾奔之速，此刻哪还坐得起来？她揉了揉眼，定睛去看，那里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

她眼眸逐渐变得疑惑起来，站起身冷冷道：“这里是个死角，看来我们走错路了。”

莫辰松开手，向她奔去，道：“哪啊？就是山嘛，哪有死角了？”

秦佩兰指前方道：“那里有一块无形的屏障，我先前就是撞在上边了。”

莫辰大惊失色，追军就在身后，若是真有无形屏障阻碍，那今日必是命丧于此。他急急走往秦佩兰所指的方向，试探着跨了一步，问道：“是这里吗？”

秦佩兰道：“再走三步。”

莫辰战战兢兢又迈出一步，内心担忧甚紧，这一个步子比以前沉重了何止万钧，若是三步之后再无法往前，怎样也挨不到辰时了。

想法之间听秦佩兰喊道：“慢点，就是那里！”

莫辰一步跨了过去。

秦佩兰霎时惊愕不已，不知该如何说话，莫辰这才大大吁出一口气，“佩兰，或许你太疲劳了，刚才应该是绊脚才摔倒吧，呵呵。”

说话间又回过身来，拉了她的手，往前走去。秦佩兰道：“不是，我刚才真——”话没说完，早已冲过方才之地。

莫辰向她微微一笑，两人又待再跑，突听后方李云卿喊道：“莫辰，快来扶下桐星！”

尚未应声，又听桐星的声音传来：“不要管我，我没事，你们快逃！”

莫辰哪会不管，对秦佩兰道：“在这里等我。”已飞身前去，见桐星伏倒在地，腿处的刀伤赫然在目，经过这夜不休奔逃，伤口拉开许多，裙襟泡透了一片。然李云卿抱了舒歌，体力加倍耗退，跑得也摇摇晃晃了。

莫辰心中急切，一把将桐星抱在怀中，突听脑后“呼”的一声，血骷髅已追到身后。他被追了一夜，又见桐星受伤，怒气逼心，当下大喝一声：“阴魂不散，滚！”愤然回剑，这一剑力道已不如往常雄厚，但凌厉凶狠，将身后三名血骷髅的兵器都击得一抖，纷纷往后退了几步。

莫辰也无法再将其格杀，将殇魂往背后一插，另一手揽住李云卿，喊道：“快跑！”

这次二人并行，稍稍快了些，没过多久便到了秦佩兰身边。秦佩兰帮忙抱了舒歌，又欲再行。可刚转过头，登时都怔在了原地。

那座百米外的神秘高山，历历就在眼前！

秦佩兰失声道：“方才还没这么近！”一言甫毕，听得身后“嗡嗡”连绵几声，成百上千的血骷髅仿佛撞上了一块无形的幕布，都弹回摔倒。他们仿似无有感触，前方刚倒，后方又涌动上了，又再弹回，就这一指之隔，无论如何也冲不过来。

几人看着无数的血骷髅近在咫尺，齿牙咧嘴的不住冲击，都愣在原地，忘了逃开。许久莫辰才喜笑颜开，击掌道：“果然有屏障啊，哈哈哈，看来是这山显灵啦！”

五人松了一大口气，这才觉得双腿虚软无比，无法迈步。李云卿深深吸了一口气，深夜大漠的空气凉彻心扉，让人头脑清醒。他看了眼身后前扑后涌的血骷髅，朝那宫殿朗声道：“多谢高人出手相救！”

无人应答。许久，仍是一片安静。

莫辰望向那座宫銮，从这里看去，方觉那殿宇有些朦胧，柱子、楼阁、窗棱倒像是半透明的影像。他一时摸不清头脑，挠挠头，说：“或许这宫殿太高了，他听不到。”说罢才觉得不对，既然他救了我们，又怎会不知。

他又观察了一番，自言自语道：“这宫殿看着朦朦胧胧的，更像是个影子。唉，这么高，也不知如何才攀得上去。”边说边走近山崖打量，偏偏这崖壁极是光洁，除了一些野草从狭小的缝隙中生出，就只有高处垂落了一簇一簇的树根蔓藤。

莫辰叹了口气，伸手往那缝隙摸去，道：“这么小的缝，怎么踩才能——”他手刚接触，就张大嘴站住了。

李云卿几人也是惊愕万分。

这一面山崖，便似一展大门，发出了沉重的轰鸣，从中缓缓张开了。随着山体摩擦出极其沉闷的隆隆声，一点点可以看到，里面竟有大地蓝天，是另一个世界！

莫辰不知立了多久，才转过头来，支吾道：“这……这……这是哪？”

几人同样迷惘，舒歌道：“进去便知，这无形屏障虽然奇怪，也不知能阻碍多久。看来里面尚有光亮，就进去吧。”

五人相伴而入，此刻山门全然大开，里面的世界一览于目，连接的是一条宽阔的大道，地面全是大块大块的青色砖石，经过打磨，都光滑亮丽，尽显奢华。两旁有树有花，树木均为五米一棵，花朵则如道路一般前铺，有红有紫，品种繁多，可开得太过于烂漫茂盛，失了形态，显然太过久无人打理。

几人也没心思细细品量，刚走进去，听得“隆隆”轰鸣，最后是一声巨响，山门又重新关闭了。

莫辰看了看这座石门，巍峨沉实，外界一点声音也传不进来，但两壁又无任何机括，真不知一座山为何能自主开合。眼下这里究竟是何方何界，是否暗藏杀机，也无从得知。莫辰念想之间，几人已坐倒在地，兀自喘气不休。原来此番逃出血骷髅追杀，一夜之间的惊心、疲劳都涌上身来，浑身的伤口也开始放大般发痛。

李云卿左臂被骨尊砍伤，哼唧了一声，颤抖着从怀中摸出几颗九转丹，勉强笑道：“就这么几颗了，九转丹能恢复伤口，回补灵力，但不可充盈体力，之前的形势，吃了也没用。现在有片刻安宁，服下后，还是休息一会尚好。”

除去舒歌外，几个各自服下，顿觉气海绵绵发热，逐现充沛，甚至不觉饥饿。但片刻后，庞大的疲乏轰涌而来，脑海中混混噩噩，都席地沉沉睡去。

……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这里永远都是蓝天，没有昼夜之分。几人醒来觉得精神爽朗，舒歌虽然身体有伤，但魔力犹在，休息过后也勉强能行动。

看来血骷髅并未能破了那面屏障，或者未进得了这座山门。

莫辰原地跳了跳，经历了这番从生入死又从死到生的过程，五人都大为感慨，但对雷魇鬼域，也从此刻埋下了深刻的仇恨。

几人这才重新注视起这个空间来。上方是碧蓝的天空，白云朵朵，此刻神思清明，才发现这并非是蓝天，而是一种湛蓝的气，这种气能量充沛，铺成浩荡一片，都只薄薄一层，高高在上，看着便似天空。而蔚蓝中用水灵弥漫而成白雾，那便是云团了。

几人叹为观止，舒歌却微微皱了皱眉，道：“这天空的气息，好是古怪，像是神力。”

莫辰道：“啊，难怪这么威风。天啊，不会又和通天塔里的神影一样吧，我们这算不算贸然闯入？”

李云卿沉吟道：“也不知这是何处？现在回想，那山生得方方正正，原来竟是一道门，既然救了我们，便是放我们进入，应当不会有恶意。神界正直**，岂会滥杀？对了，舒歌，你把魔气收敛，如果真是神界安排，以免惊动。”

舒歌眯缝了眼笑道：“从你们掌门来的时候我就尽数收了，否则四大仙家掌门均在，我还能陪你们来这里？”

几人相顾笑了笑，顺道往前方走去。

这条大道仿若无穷无尽，出口只能约莫看到一个亮孔，甚是遥远。五人也不着急，缓步前行，这里地势开阔，树木与花草的香味股股袭来，清新舒心。树木的分布很有一番意味，五米一棵，五十米换一种类，先是梧桐，后是杨柳，再是槐树，缕缕分布，绝无重复。这些树木无分品类，不分时节，都是青翠葱郁，像是四季同生的园林，煞是奇妙。

莫辰看得连声惊叹，一路目不暇接，那些花草也没有一株不是怒放，五彩缤纷，香气怡人。他东指指西指指，激动道：“花园，这一定是神界的花园，太漂亮了。看看看，那朵菊花，开得真大，五色斑斓，真好看。”

桐星依言看去，轻蔑笑了一声，拖了莫辰走近，道：“大白痴，一看你就是不懂花艺的，你以为色彩多就美啊。旁边两朵娇小纯色的，才是上品。”她自幼生长在名门世家，又是女子，除了武艺之外，对花草鸟石学得不少。

几人都围了过来，莫辰看桐星指的那两株，一朵色泽纯白，花瓣细长繁多，放而不包；另一株为浅黄，鲜艳纯正，外瓣稍有下垂，中央花瓣旋转开放，内部则敛而包裹，微露花心。莫辰观察了半天，开口道：“没什么嘛，花就是要五彩缤纷才够艳丽啊。”

桐星白了他一眼，道：“菊这种花，人称‘君子’，自然高风亮节，要素色纯正，色可多不可杂。你说的那朵，只能是杂色花，连名字都没有。”

莫辰惊讶道：“啊，花还有名字？”

桐星嘿嘿一笑，显得兴趣盎然，绘声绘色道：“那是啊！你看，这朵白色的，花瓣细长，片片舒展，都往外垂下，中间的花瓣又太多，看着此起彼伏，仿佛永远垂下不尽。这种菊花瓣太长，若女子长发，就好像一名美人在洁白的月光下轻舒肢体，洒下了长发，便叫作‘月下白’。”

莫辰头次听说，竟是越看越像，赞道：“是极是极，像像像！”

桐星满意微笑，又指另一株说：“这一株嘛，是菊中上品，叫‘西湖柳月’。你看它叶呈长圆，洁净素然，就仿佛一抹弯月，而花瓣丝丝垂下，色泽纯黄，似湖边垂柳，湖水月光，微微带黄，这便是了。”

莫辰听得悠然神往，李云卿和舒歌也是津津有味，李云卿见识虽广，但花艺却从不甚了解，舒歌自幼在魔界之中，魔界植物与人界则截然不同。秦佩兰略懂一些，但要她一一说出名称缘由，就办不到了。

这时桐星又指了另一片道：“这个紫黄绿白并色的，叫‘雪落红梅’，它一株可开数朵花，朵朵都是四色，故而不杂。这株淡绿白色的，叫‘芳溪秋雨’，初开时绿色深，渐渐泛为淡绿融白，是菊中珍品。”

莫辰道：“这个好这个好，名字又好，又是绿色，好看好看。”

桐星向他嘟嘟舌头，在花丛中走了一圈，突然惊喜道：“啊，果真有！你们看，这株‘绿牡丹’才是菊花中的王者，原来我家也有一株呢。‘绿牡丹’初开时碧绿如玉，翠**滴，等得日晒之后，绿中透黄，光彩夺目，是珍品中的珍品，有‘花中二绝’之称，可见有多漂亮了。”

几人啧啧称奇，莫辰不住赞叹，“桐星，你懂得真多。”

桐星脸色微微一红，随即道：“大白痴，是你知道的太少了，以后孟女侠就多多教你吧，还有茶花梅花，都很漂亮的。好啦好啦，现在你也能认识几种菊花了，算是脱盲了，我们再往前走走，看有没有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