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都天大阵

涂婴与唐羽扬的临时小队在东湖村停留了两天，这两天里，涂婴每天都出去四处勘察，回来后便神神道道的在沙地上写写画画，嘴里念念有词。唐羽扬则在村里四处串门，看看猎人们的伤势，晚上没人时就去湖边苦练，幸运的是，那头可怕的狰没有再来找他。

第三天，援军来了，带队的是志得意满的红叶郡世子方展博，他带着一队四百多人精锐的红枫卫出现在玉龙湖畔，惹得猎人们好是一阵惴惴不安。

傍晚时分，怀真出现在东湖村。他到了不多久，小草儿便跑到湖边找到唐羽扬，说是那群大人们叫他回去开会。

等唐羽扬回到老贺家的小院时，会议早已经开始了。涂婴拿着琳琅画卷，正在给院中的众人讲解。

琳琅画卷上显示出了两个交叠的三角形组合而成的六芒星形状，这个六芒星的中心点就在玉龙湖。

“数日前，我跟小唐击败了风魔骆青道，当时幽泉教徒正试图在此处进行血祭。”涂婴点了点六芒星最靠北的一个角。

“怀真师兄在东北角击败了水鬼张俊，他们也在进行血祭。”涂婴点了点六芒星东北的角，接着说道。

“我昨日去了这里。”她点了点六芒星的西北角，“这里有一大片树林被焚毁，我在林中找到了黑色石柱，也看到了幽泉教徒的尸体。所以这里应该也有幽泉教徒进行血祭，但是看样子被人破坏了。那人功力高深，幽泉教团南方七魔之一的天魔孙自筠和他的副手李达翰都变成了焦炭。”

“前天晚上，这里发生了激战。”涂婴又点了点东南角，“炎魔白太岁死了。我去看了看，有黑色石柱，有血祭的迹象，出手的应该是自己人。不过那小子无组织无纪律，并没有赶回来报道。”

怀真接着补充道：“昨天晚上，最南边这里也有幽泉教徒的血祭被人破坏，地魔严正军被人杀死。”他抓了抓头，有些为难的说道：“有人也在找幽泉教团的麻烦，而且不是我们自己人，也不是红叶郡和朝廷的人。”

方展博笑道：“难道是大莽山某个隐藏的宗门干的？大莽山连绵千里，就算是九黎的山民也无法踏遍每一个角落，有什么高手隐藏着也不奇怪。”

怀真点头称是：“这些人出手杀了两拨幽泉教徒，但是教徒们抓来血祭的平民都被他们放走了，看样子不像什么邪恶宗门。总之，如果在行动中碰到他们，我们要尽量不引起争端。”

唐羽扬看着画卷上的六芒星，说道：“这么说，就算还有一个点我们没去，那也能证明玉龙湖周围有个这样的六角形了？”

“不学无术！”涂婴立即批评道。“这是一个大阵，叫做都天守护大阵！”

不过批评唐羽扬不学无术还真是有点冤枉他了，最近一段时间唐羽扬恶补了不少修行的基础知识，对于阵法也是有一点了解的。

法阵就是在大地上刻印出气的流动轨迹，调动海量的天地之气，从而达成各种目的的术式。

练气士与武者的修炼是以人体为天地，以经脉为经纬，以窍穴为幽泉，以丹田为气海的术式，在体内营造天地之气流动的模型，并在体外引发相应的共鸣，从而调动天地之气。

而法阵，则是直接作用在天地之间的手段，直接调用天地之气，与练气术相比，威力立即高下可判。一个强大的法阵，就算是天灾级别的妖星都可以对付，更别提区区人类练气士。

但是法阵虽然威力巨大，却有几个缺点无法避免。

法阵必须要借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就是要顺应天象和季节，例如你要在冬天设置烈焰阵，事倍功半，而在夏天，则是事半功倍。

地利和天时相似，只是更为苛刻，因为大型阵法基本都是布置在大地之上，那么必须按地形、地脉的走向布阵。单纯的天时不对，还可以等待四季流转，如果地利不对，则无法布阵，或者要话费巨大代价改变地脉的走向。

人和的意思就比较明了了，就是布阵的人必须要是高手，阵法对个人修为，术式精通程度，甚至算学都有很高要求。大顺朝二百年来，只有四个人可以称为大阵师，而当今天下，只有一个大阵师，他就是玄天道神都大主教玉冠真人。

而涂婴，除了是太岁宗的弟子之外，还是玉冠真人的入室弟子，还是入室弟子中唯一的女弟子，还是年级最小，最为受宠，就连年近六十的大师兄餐霞真人也没脸没皮护犊子的那个。

唐羽扬已经呆住了，他决定，就算得罪老爹也不得罪师姐。听说玉冠真人和餐霞真人都是出名的护短，玉冠真人还是神都大主教，太镇宗的宗主，从年龄和辈分上算，是老爹唐羽扬的师伯。而且太镇宗一门都是阵师，玄天道和大顺朝都把他们当宝供着，得罪他们，等于得罪整个道门和大顺朝廷。而且玉冠真人还把很多大型法阵微型化、民用化了，现在大城里的老百姓开始用起了飞辇，连县城都开始装符文灯。得罪这老头儿，大顺朝的老百姓每人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你……

唐羽扬决定绝不反驳师姐的话，毕竟——民心不可违是不是？

“敢问师姐，”他如同好学生一般举起右手，恭恭敬敬地提问：“这个都天大阵是做什么用的？”

开启老师模式的涂婴总是对学生的提问来者不拒：“这都天大阵本不是我玄天道们或者大顺朝各大宗门的阵势。它源于上古时期的一个已经湮灭的教派。这个教派的一支去往大陆北方，经过数千年的演化，分分合合，打生打死，变成了现在的神圣教派。”

“啥？”唐羽扬大惊：“神圣教派？不就是北蛮子的国教吗？”

“不错，北方的圣教便是这个上古教派演化而来。经过这数千年的时光，这个教派的典籍多有遗失，流传下来的都是一鳞半爪而已。”

“这个都天大阵，在古籍中被称为守护大阵，六芒星的六个角，分别代表力量、智慧、勇气、权力、创造、毁灭，这六种力量相互转化，构成了大大小小无数个坚不可摧的三角形，最后将邪恶镇压，又孕育出希望。因此被称为守护大阵。”

“阵法的缺陷，除了要借天时地利人和之外，还有就是耗费巨大。”涂婴滔滔不绝的说着，“越是大型的法阵，耗费的时间越长，消耗的材料越多。所以大型的法阵必然不是临时布成，就像神都的皇图大阵，就是历经前后四百余年方才真正完成。”

“大莽山中这个守护大阵，面积比皇图大阵大多了，并且能够聚集天地元气，形成六个节点，镇压阵中心的邪恶。因此布阵的时间必然很长，而且节点上使用的材料必然极其珍贵。节点上的那些石柱大家都见过了，水火不侵，还能阻隔天地元气，材质闻所未闻。”

唐羽扬若有所思，“所以这个大阵之下镇压的，绝对是不得了的东西，说不定是天灾级别的魔神？”

“不错。”涂婴赞赏的说道，“大顺朝在数十年前才对大莽山有了控制权，对山中的情况并不了解，所以这里有个镇压天灾的大阵并不奇怪。这个大阵的手笔巨大，并不下于其他的十一处天灾封印，所以必然镇压着了不得的魔物。”

怀真也接着补充：“幽泉教徒们在几个阵眼的血祭，也是为破坏石柱，沟通魔神，所以我想，你们推测的十有**是准确的。”

“那我们接着怎么办？”方展博问道：“我们刚刚破坏了六处血祭中的五处，幽泉教团的计划已经失败了吧？他们还会不会接着行动？”

怀真说道：“先去看看第六处再做打算。”

------------------------

巴尔乌峰，苔藓海上，便是无人生存的冰川，但是在冰川带上，一处峭壁下方，却有一个一人高的岩洞。岩洞之中毫无外界的寒冷和窒息之感，空气温暖湿润，犹如江南早春三月。岩洞之中每隔三丈，洞壁上便有一块拳头大小的发光水晶，将洞里照射的纤毫毕现，毫无阴暗逼仄之感。

岩洞深处有一间极其宽敞的石室，石室的一侧是个略高的石台，石台上方有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羊皮卷、白纸、砚台、毛笔、速写笔等物，一个相貌毫不起眼的中年人正在桌子边上奋笔疾书。

桌子边不远处，一头形如虎豹的巨大猛兽正懒洋洋的趴着，纤长有力的尾巴微微摆动。

男人忽然开口问道：“神使大人，前些日子您下山而去，可有查到杀害黑狼神使的凶手？”

狰的声音在空洞的室内回荡起来：“并未见到。但是有几拨高手在山中游荡，应该是你所说的钦天监。”

“我猜黑狼那笨蛋应该是栽在他们手里。”狰的声音有气无力，“可恨，它的那片残魂是最大的，这么白白丢了，真是让我生气。”

“哦？”中年人语气略有波动，“就连您都察觉不到黑狼神使大人的残魂去向？”

“就算我们本是一体，但是难保这世间有什么东西能隔绝我的感应。你说钦天监势大，那么他们有些什么宝物也不奇怪。”狰打了个哈欠，一尺多长的獠牙在水晶下闪着寒光，“就是可惜了残魂，早知道我先宰了黑狼，将它抢夺过来。”

“呵呵，”中年人站起身来安抚道：“神使稍安勿躁，千魂合一不可轻慢啊，如果神魂与身躯还未相合便相互吞噬，只能适得其反，不但不能尽快恢复尊神的力量，还会使尊神心智受损，力量衰退。黑狼神使丢失的残魂，我们只要找回来，慢慢培养个数月即可。”

“你们也真是无用，花费了四千年才找到魔魂培育之法，不然本座早就真身降临这世间了。”狰昏黄色的眼睛仿佛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中年人。

中年人长揖到地：“神使勿怪，这世上魔魂本就难寻，没有魔魂，这神魂培育之法也无从研究啊。”

“所以就要本座一化为千？”狰的语气更加不满，“饕餮，你好大的胆子！要是这法子不成，又要耽误本座百年时光，你知道吗？”

饕餮面不改色的说道：“如果此法失败，饕餮自然无颜再活。请神使稍安勿躁，如果此法成功，神族降临世间必然比之前快百倍千倍！”

狰上唇掀了掀，露出一个像是笑容的表情：“那我的千魂合一何时进行？”

饕餮脸上笑意浮现：“属下已经找到合适的能源，可笑钦天监的哪些蠢材自以为破坏了属下的计划，却不知神使的意念已经深入地底，只要夺取了‘它’残留的力量，千魂合一，指日可待。”

“它”么？狰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

最后一个石柱处，怀真、涂婴、方展博、唐羽扬面面相觑，这里的幽泉教徒已经尸横遍地，仍然是被那帮不知名的修行者杀死，石柱也没有掩埋起来，在太阳下仍旧黑黝黝的，仿佛把日光都吸收了进去。

“血祭之阵没有完成。”涂婴检查了石柱周围散落的祭品后说道，“石柱应该没有被破坏。”

唐羽扬摸着下巴，虽然他尚且年轻，没有留胡须，却喜欢学着老爹的样子，一边说话一边摸下巴的样子帅呆了。

“总感觉太简单了吧？”他说，“虽然教团每一拨人都有个首领带着，但是力量就分散了，以致每一拨人都遭到了失败——话说，祸害了几千年的幽泉教徒有可能是弱智吗？”

看着满地狼藉，怀真的脸色有些发青，“小唐说的有道理，这群疯子看上去遭到了全面的失败，但是为什么第一拨人失败后，其他人还是继续行动，而不采取对策？”

----------------------------

宗主大人端坐在一处石室中，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三颗灰扑扑的石头，都是这两天狙击幽泉教徒的收获。

三颗石头中都有一丝黑气盘旋往复，像是一条凶猛的恶龙，虽然封在石头中，整个石室内却仿佛回荡着凄厉的啸声。

宗主闭上双眼，他的脸庞如同温润的玉石，唯有双眼中闪烁着世故和睿智的光，闭上双眼之后，他看上去就像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空有力量，魔念消失无踪。”他的声音在小小的石室中响起，“这是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