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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黝黑壮硕的四个赤着上半身的汉子抬着惨烈嘶叫的活猪，青筋暴突，一步一步走向河边。
伴随着一头肥壮的猪被四肢大绑沉入河底，码头两旁高高挂起的鞭炮点燃，码头中央搭起高台大棚，设水神牌位，供猪头三牲祭祀供品。“噼里啪啦”的红彩漫天飞扬。渔儿湾的渔民里，当家男人捧着一条大鱼站在河边，每家每户都要挑出今年捕的最大的一条鱼放生，寓意年年有余，风调雨顺，祈求捕捞丰收。
伴随着鞭炮声响起，男人们将大鱼高高一抛，大鱼银光四闪，跃进水面，溅起高高的水花，随即水波荡漾，直至无声。
林伽若和楼霜红站在最适宜观看的临江阁楼观看祭祀仪式，原本还对这次仪式挺感兴趣的，但看了之后，觉得没什么意思。
她张望了一眼远处渔民将猪头三牲等供品搬走后，抿抿嘴道:“就这样结束了吗？”
楼霜红勾起唇角，斜靠在栏杆上垂下眼皮淡淡道:“等着，好戏还在后面呢！”
众人抬上一樽大皮鼓，接着一个穿着精致的中年人捧着一个金鲤鱼上台。
林伽若惊喜道:“嗬，好大的金元宝啊，看来渔儿湾的百姓深藏不露啊。”
楼霜红笑道:“不出点血，来年怎么挣更多的金子。”
数十个青壮年排成一排，只穿了一条紧身短裤，站在岸边，个个紧盯着男人手里的金鲤鱼。
林伽若笑道:“哦——有意思了，原来是要下水摸金啊。”
她看了看男人手中金光灿灿的物件，自己心里也蠢蠢欲动。
楼霜红侧目笑道:“怎么，你也想下去跟他们比比？”
林伽若忙摆手道:“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就算会游泳，我带着金子也很难爬上来。”
楼霜红不置可否。
由于金子是沉重的死物，捧着金子的男人必须上船坐到河中央，将之掷入水中。
“咚——”皮鼓声响，中年男人坐上寻常人家捕鱼的木质小船，上面角落里还放着一堆渔网。
中年男人年轻时显然也是捕鱼老手，自己一个人上船撑杆，杆子往码头一顶，将小船推离岸边。没一会儿，就游到正中央停下，将杆子随手扔到渔网一旁，弯腰捧起金鲤鱼高举头顶。
高涨的气氛顿时达到顶点，围观的百姓都跃跃欲试。
“咚——”皮鼓声二次响起，男人笑着将金鲤鱼扔进水中，溅起的水打湿了男人的衣摆。
岸上的男人无不是泗水好手，在台上舒展筋骨，两两相视一笑。
“咚——”第三声皮鼓响起，几十个汉子顿时如游鱼一般冲入河水当中，
站在河中央的男人笑着看向那些青年男人朝这里游来，他突然听到“滋滋”的声音，回头一看，渔船堆在一旁的渔网居然产生一些火星。
男人睁大眼睛，还没等他张嘴，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
倏然间，“砰——”
震天的爆炸声从河中央传来，火光满天，整条小船开始剧烈燃烧，火海中传来男人痛苦的惨叫声。
“啊——”临江阁楼上观看的百姓纷纷被爆炸溅起的水打个措手不及，踉跄着往后退。
楼霜红拂袖挡去林伽若躲闪不及的河水，神情严肃。
林伽若惊道:“怎么回事，船为什么突然爆炸了？”
楼霜红看着不远处湖面漂浮的残渣，以及渐渐围绕着一个看不清状况的黑影聚拢的青壮年们，沉沉道:“看情形，这个河祭是办不成了。”
——
林伽若和楼霜红走下临江阁楼，往祭祀码头走去。
走近一看，只见神情惊慌的渔民围在一起，林伽若探头往缝隙一看，顿时心里一紧。
烧的真惨啊，那个刚才还珠光宝气的中年男人此时衣服被烧的焦黑，露出的皮肤血肉模糊，大腿、手臂、脸上被烫出一大块一大块的血泡，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血流的到处都是，混着河水湿漉漉的躺在码头四肢抽搐，显然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围聚在一起的人三三两两，交头接耳，不时的露出叹息之色。
楼霜红深邃如星空一般的眸子此时微微眯了起来，似是隐藏起眸子里的一丝情绪。
林伽若不敢再多看一眼，双手磨蹭了一下起满鸡皮疙瘩的胳膊，心有余悸道:“这怕是救活了，也生不如死吧。”
楼霜红勾起唇角道:“恩，生不如死，总比死了好。”
林伽若一愣，看了楼霜红一眼。
突然她眼睛微转，看到男人们打捞上来的木头残渣，走上前摸了摸，咦，居然还是热的。
楼霜红站在她身后，默默看着她。
林伽若拿起一块木板闻了闻，又拈起一根未烧尽的渔网盯着仔细看了看。
楼霜红静静道:“我们走吧，小伽，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林伽若回头看了一眼男人，神情复杂，拍拍衣摆上的灰站起来，答道:“恩。”
两个人走过那个被烧的低低呻吟的中年男人，林伽若侧目又禁不住看了一眼，居然看到那个痛苦嘶叫的男人正死死盯着自己这边，焦黑的面孔上带着极度的恐惧和震惊。
还没等她仔细看过去，就被楼霜红拉着离开了，难道是她的错觉？
——
楼霜红带着林伽若离开了这个小小的渔儿湾，一直走到河岸尽头。此时，楼霜红站在河岸旁，身着白衣看向这一望无垠的湖水。
开口道:“今日不仅是河祭，更是我亲人的忌日。”
林伽若:“……”
她有预感，接下来红姐姐说的话非常重要。
楼霜红背对着她缓缓道:“丫头，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林伽若上前一步，轻笑道:“不，我没什么想问的。红姐姐我们回去吧。”
楼霜红今日穿着白色衣衫，那种妖艳妩媚之气少了很多，乍眼看上去就是一位极为俊雅风度的翩翩公子。
男人转身看着她，琉璃清润的眸子凝视着她笑道:“不想问？那你手里怎么还拿着那根小木头！”
林伽若低头一看，赫然发现自己手里居然还握着那块有温度的渔船木块。
职业病，害死人。
林伽若尴尬的笑笑，随即坦然道:“红姐姐，刚才我们在临江看祭祀的时候，我还在想，你的表现完全不像是一个因为好奇感兴趣而来这里看热闹的人，反而对祭祀仪式的流程很熟悉。”
“而且刚才我发现那个被烧的半死的中年男子在我们经过时，似乎在朝我们两个人看，我很确定我之前不认识那个男人，所以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在看你了。”
鉴于楼霜红今日的种种奇怪表现，让她不得不怀疑这次爆炸跟楼霜红确实有关系。
楼霜红呼出一口气，无聊道:“讨厌，这么快就猜出来，好没劲。”
林伽若拿出手中焦黑的木块，道:“木头浸水还能产生热度，我想上面大概是涂了类似生石灰这种东西吧。”
生石灰，用现代话讲就是氧化钙，遇水能产生极高的热量。
“还有刚才那一堆没烧完的渔网，有很弄的火药味儿，让人不想注意都难。”
那个男人的衣服上肯定也粘上了某种易燃的物质，他撑船时，一定会不小心带进水溅到船上，停在河中央后，又将湿漉漉的撑杆丢进那堆渔网。生石灰遇水产生的高温点燃了涂满火药的渔网，必然会发生爆炸。
林伽若正色道:“红姐姐，如果这件事跟你有关系的话，你这么做太明显了。”想到中年男人的惨状，又忍不住道:“你果真认识他吗？”
楼霜红捏了捏鬓边的红莲玉坠，漫不经心道:“认识啊，他是我的二叔。”
林伽若:“……”
楼霜红又道:“谁叫他通风报信，导致我的父亲和母亲，还有我的小妹被官兵杀死。我让他活了这几年好日子算是仁至义尽了。”
“什...什么？”林伽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通风报信、官兵...难道楼霜红的父母和朝廷有关系。
“正如你所听到的，恩——我二叔背叛了我父母，所以我就稍微惩罚了他一下。”楼霜红眨眨眼道。
“红姐姐，你刚才说官兵？那是什么意思？”
楼霜红挑眉道:“恩——这可是个天大的秘密，你现在还不用知道。”
“走吧！”楼霜红伸伸懒腰道。
“这就走了？”好歹也是他亲人的忌日，这也太仓促了。
楼霜红讽笑道:“他们三人尸骨无存，我连墓碑都立不起来，去哪祭拜？”
林伽若看着楼霜红轻描淡写的说出惊人的字眼，心口酸涩的不行。
林伽若拉着楼霜红的手站到河岸边，对着他说道:“以后这条河就是他们的墓碑，红姐姐，他们在天上一直保佑你。”
楼霜红收起一直漫不经心的笑容，喉结滚动了一下。
林伽若往四周张望，随即在附近的草丛里摘下满满一捧黄白相间的野花，递给楼霜红道:“你小妹一定喜欢花，把这个送给她吧。”
楼霜红愣愣的接过这捧不算多鲜艳的花，闭上了眼睛。
随即背对着林伽若低哑道:“哼，路边的野花，我小妹怎么会看得上？”
林伽若:“……”
楼霜红突然跪在河岸边，将手中小花放在水面上，喃喃低语道:“小妹，你就将就着看看吧，待姐姐将事情办妥后，再来看你们。”
林伽若心神一惊，听他的话里意思，这件事还没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