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孝子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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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莫名其妙的孝子一当,就是好几天。

几天的时间,云起尘好像也慢慢接受了这一事实。

不管怎么样,也得走下去。

只是他对外界的事、外界的人仍没有生出一丝的好奇心。

宾客来了多少?宾客中有些什么人------

所有这些,都与他无关。

他只觉得,外面的风吹拂起来,仍‘呜呜’作响。

他企望这风,能带他回去,回到那个自己熟悉的年代,回到那个自己熟悉的村庄,回到自己的亲人中间,回到那个纯纯的女孩身边——就这样一辈子,多好!

泪,迷蒙了他的视线,也模糊了他的心。

他下意思地追逐着那大风吹拂的方向,展开双臂------若是自己有了一副翅膀,能自由自在地在天空翱翔,能飞回到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地方------该多好啊!

“喂!看着我干嘛,回礼呀!”

二少爷斜倪了他一眼,再轻轻拍打了他一下。

他懵懂地望着一群不熟悉的跪拜之人。

那些人的脸上透着真切的悲伤之情!

他们跪拜之时,已有管事的过来给他们每人发了一件孝衫。

管事的似乎深怕漏发了,发完了,还一个劲儿的查询,是否有人没有得到,询问时,还一个一个的自个儿再一次查看,就连那屁大点的小孩都不放过。

云起尘不觉腹诽:有必要吗?好像谁还会稀罕这破麻布孝衫似的。

他这么想,管事的可不这么想,如果漏了前来吊唁的孝子,心胸大的倒没什么,若遇上心胸小的,或许就记上了主人家的不是之处。

前来吊唁的人一一跪拜过后,云起尘依照规矩一个一个的回了跪礼,小脑袋磕在硬实的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男子们磕了头,穿了孝衫,擦了一把眼里迷蒙的泪水,简单安抚了几位至亲的孝子几句,便退到了灵棚外,言语上惋惜几句,也算尽了心意;女人们则不然,跪拜过了,还得坐到棺木边哭上一场,嘴里念叨着与死者的过往,以及抒发着心中的思念之情。

哭完了,也累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在一堆孝子中,选中了云起尘,摸着他的脑袋重重地叹息一声。

“好孩子,父亲走了,还有我们这些亲人呢?你们表伯父这次脱不开生,但特意带话过来,让你们一个一个的,都好好读书上进,只要你们真正用心了,到时求取功名的路上,他还能照应一二,若有人有幸博得了功名,你们的老奶奶即便睡在地底下,也能开心地笑一笑。”

被陌生女人摸了脑袋,云起尘深感不喜,却又不能有所表露,只得垂着头,闷闷的不做声。从女人的角度看,以为他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心里不觉有几分欢喜,想起自家的大伯,脸上不觉洋溢起一分得意。

“开饭咯!”

随着管事的一声呼喊,前来吊唁的宾客都去用饭了,叔爷爷家的一群也走出了灵棚,唯有他们这几个自家的孝子,仍然留在灵位前。

今儿是大夜,道士们的任务编排更加紧张,云起尘他们几个都已经站不起来了,也懒得站起来,实在累了,双腿一摞,一屁股坐在草垫子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吃饭睡觉都在这里,几天下来,几个人都瘦了一圈,大老爷似乎都显得苍老了几分,蓬头垢面的,再加之腰间系的那根草绳,以及脚底的那双草鞋,整个人一副特别寒酸颓败的样子。

年轻人也好不了多少,大少爷和二少爷完全一副死鱼样,没了一点生气。

云起尘知道自己也不好,几天不眠不休的,自己还能好么?其实也没有人要求他这样,因为他年幼,还是可以特准他回床上睡觉的。可他执拗的性子犯了,硬是与自己较起劲来。

他这个样子,云洛氏看在眼里,心里既高兴又失落。

孩子虽是好孩子,却不是从自己肚子里滚出来的。

晚饭过后,所有孝子都聚拢过来,灵棚里跪的满满都是,乌泱泱一片,云起尘好奇看了一眼,有点儿头晕——白,入眼的全是一片白,白蒙蒙的,透着一股灵异之气,似乎一不小心,就可以把人吞噬进去。

道士清点孝名的时候,他听得很真切,真有自己的名字——奇了,怎么就能如此神奇相合呢?难道,我当真就是这里的人?只是一不小心误落了尘世,神灵得以醒悟,急急忙忙的用一股诡异的风将之纠正了过来?

云起尘自嘲的笑了笑。

孝名点完,风势更大了,灵棚外全是‘呜呜’的声响,犹如鬼叫。

“听,是奶奶在说话!”

二少爷可能这几天磕头磕得迷糊了,这句话说得很认真,寄托了他对奶奶的全部想念,奶奶听到了他的心声,应该回应他了。

大老爷不觉又流起泪来。

娘亲的娘家人来了后,他与表兄弟抱着恸哭了一场,使劲述说着还是他这个儿子不中用,没让自己的亲娘多享受几天好日子------表兄弟想起自家的姑母,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孩童时代,很亲切,恍惚是世界上最亲的人了!长大一些,便有了分离,路途不便,各自为生活忙碌,再难得见上几面,再见,已是阴阳相隔。

人生的无奈大多如此!

随着哀乐奏起,孝子束衣整冠,行三跪九拜大礼后,开始诵读祭文。

祭文就相当于现在的悼词,只不过其格式与文句不同而已,讲究文辞华丽,格式严谨,且感情真挚,悲痛之情跃然纸上。

云起尘即使胸中有才,就这个替代孝子身份也无法让他写出一篇有真情实感的祭文,何况他如此年幼,也没有人对他有如此不切实际的期望,大老爷似乎也没有这方面的才能,不过,自己不会,也可以请人替代书写------

念叨起来,云起尘怀着一颗好奇之心听了半天,也没有听明白一句,想想自己的古文基础,应该也不至于太差,想必还是与本地语言有关系——这里是宁海县的一个村落,山清水秀,树木葱茏,倒也符合云起尘对生活环境的要求。

虽说如此,又怎能替代家乡在他心中的地位呢?

这样的环境,对他来说,无疑已变成一种讽刺。

当他看到那山、那水、那树,所有这些,他没有一样不讨厌------

要封棺了。

孝子们围着亲人的灵枢走了一圈,将亲人的音容相貌储存在脑海。

棺盖慢慢合拢之时,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慢着!”

老人蹒跚着走了过来,大老爷与大少爷麻利地过去搀扶,代替了老人身边的下人。

“爹爹---”

“爷爷---”

所有的词汇都梗在喉咙里。

老人双手颤抖着摸了摸二儿子僵硬的脸,转过身来,又摸了摸老伴的脸,那两张脸,在他满布茧子的大手抚摸下,恍惚也有了一丝温度。老人豆大的泪滴滴打在死者的容颜上,留下一滩滩水渍,似乎凝聚在了那里,好久好久都没有散开。

所有人都哽咽出声,为老人也为自己心里拥有的那份悲伤!

“老爷子,您一定要保重哦,这个家还得靠您撑着!”

老人定定地看了片刻,悲戚地道:“封棺吧!”

“爹爹!娘亲!”

大老爷悲伤不已,此刻的悲伤那是实打实的,没有一丁点儿虚情假意!

“爷爷!您坐。”

大少爷一边抹着泪水,一边扶着老人坐下。

云洛氏也想大声呼喊一声自己的丈夫,可是,她喊不出来,几天的恸哭已经让她的声音变得嘶哑;她恨,可再多的恨,在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人走了,所有人世间的情与债,都已经与他无关了!

棺盖,再次缓缓推移,直至严丝合缝地将两具尸体封存在棺木之中,匠人开始捶打钉子。

‘叮叮叮叮--------’

一下接着一下,恍惚敲打在了人的心上,让人烦躁不安。

棺盖合上,表示此人的一生已经尘埃落定,纷纷扰扰的尘世,再与他无半分干系。

死者长已矣,生者何所堪!

在烦躁中,云起尘不觉想起这么一句。

是,他此刻特别烦躁,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站在这里,看着一张张陌生的古人脸。

这些天,他大致已经明了如今所处的时代信息——建文元年(1399年)。

现在已是五月中旬,如果历史记载不错,叔侄之间的战争很快就会打响------

不过,这与他一个稚童一点关系也没有。

要打就打呗!

但他又免不了更觉烦躁!

战争,嗜血的人可能会喜欢,可他,一点儿也不喜欢。

虽然这里所有的古人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现在感觉到的所有一切也是虚妄,整个儿来说,就是一个相对真实的梦境。

一梦醒来,所有的影像都已经远去,淹没在历史的尘埃里。

供后人借鉴、叹息、玩味!

但他还是不喜欢战争。

有时,却又隐隐有一丝期待!

多么矛盾!

因为自己的不幸,他甚至希望整个地球毁灭——或许,这就是人性。

在别人的人生里找不幸,来平衡自己人生的不幸!

他,亦然!

棺盖封印,各位孝子大声哭喊过一阵之后,分外嘈杂的声响安静下来,在这难得的安静之中,亲戚之间开始体会这难得的相聚时刻,相互热烈的交谈起来,关心起各自离别后的生活,院里院外开始有了笑声。

笑声传进悲伤的人心里,有些刺耳,却又无可奈何!

谁也无法强求谁与自己一样享受悲伤,各自心头的伤口各自去舔。

大伯娘的笑声很响亮,她也确实该笑了!

几十年的媳妇熬成婆,想必也是不易的,如今婆婆走了,老爷子也没有心事管女人家那些鸡零狗碎的事情,她可以撒着欢儿的想骂谁就骂谁。

“你个死丫头,就知道哭哭哭!光哭顶个屁用,也不知道进屋去帮你表伯娘拿件外衣来披上。”

“没事,表弟妹,我不冷。”

“表嫂,这大晚上的,寒气重,您现在可是精贵人了,更得好好注意身体!”

云曼儿安静地擦拭着泪水,想站起来进屋看着拿件外衣过来,双腿一软,整个人便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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