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城管抓人

午夜十二点过，凡成走出滨江医院大门，去雇佣他的人指定街区。

大街上的小车亮着大灯忽闪而来疾驰而去。

凡成独自走在人行道上，身影在风景树掩映下忽隐忽现，似若黑夜在城市游荡的幽灵。

夜空看不到星星，黑暗有如巨兽抱住城市张开黑洞洞巨口就要吞噬。

凡成心中的愁苦有如潮涌般袭来，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了结。

他来到指定街区找到个垃圾桶，桶旁放着一个小油漆桶、一支刷油漆的笔，这是他工作的工具。

笔在垃圾桶旁闪闪发光，莹莹璨璨，四周散发朦胧光晕，又不是荧光棒，特么回事。

凡成擦擦眼睛再看，笔还是那支笔，没见着发光，也没见着四周朦胧的光晕。

凡成苦着脸笑笑，白天医院人满为患过道吵闹，他挤在爸过道的病床上怎么也睡不好觉，头脑昏沉产生幻觉。

他走过去一只手提起小油漆桶，一只手拿过笔，直起身体目光环顾四周。

一条流浪狗从绿化丛中跑出来，望着凡成摇头摆尾嘴里发出咿咿呜呜声音，目光柔和行为亲昵。

凡成向流浪狗扬扬手，从衣兜里掏出个馒头递过去。

流浪狗用嘴巴叼走凡尘手里的馒头，跑去一边狼吞虎咽吃下，漫不经心样子在凡成四周游弋。

凡成第一天晚上在街面刷办、证电话号码遇上这只流浪狗，当时它被几只流浪狗追逐噬咬。狗的世界一样恃强凌弱以众欺寡，他捡起块砖头拍砸几只流浪狗。几只流浪狗被拍砸跑后，这只流浪狗留下来陪伴他刷办、证电话号码。

或许心有希冀吧，第二天晚上凡成衣兜里揣个馒头出现在雇佣人指定街区，流浪狗如约而至出现在他面前。

从那以后，午夜灯光昏暗的街口、公交站便出现人狗组合选手，流浪狗貌似站岗放哨、凡成奋笔疾书，一个个牛皮癣般的办、证电话号码显摆在街面。

从午夜十二点到凌晨五点，凡成用油漆在雇佣人指定的街区街口、公交站刷上办、证电话号码，然后用手机微信联系雇佣他的人验收付费。

凡成刚满十五岁，初中毕业考上县重点高中，哪想到进入高中没一个月爸出事。

爸在滨江市飞鸿保洁公司打工，清洁楼房外墙墙壁。

清洁楼房外墙壁属于高空作业，不是人人都敢干的，由于工资高，爸一干就是三年。

九月二十七日上午，爸清洁一幢四十层高楼，由于风速过大，作业吊板在风中失控飞离大楼墙壁，在绳索的牵引下轰然撞回墙壁，爸撞断了大腿。

保洁公司把爸送进私家诊所，谈妥五千元包治痊愈，并通知家属前来护理。

凡尘给学校请假三天跟着妈妈来到滨江市看爸。

爸住进私家诊所大腿肿得老大，痛得死去活来，私家诊所给爸打止痛针，注射消炎药剂什么的不见好转。

爸高烧不退大腿肿得吓人，软组织出现坏死症状，凡成要求私家诊所转爸去滨江医院。

私家诊所老板说，我能治好你爸的腿，要转院是你们的事情。

凡成这才知道，保洁公司老板荣大鹏与私家诊所签订包治合同，爸转院由私家诊所付治疗费，保洁公司概不负责任。

两天过去，爸大腿骨折处坏死，人高烧昏迷不醒，眼看不行了，私家诊所才把爸转去滨江医院。

滨江医院立即做截肢手术，爸保住了性命。

后续治疗私家医院不付医疗费，保洁公司拒付医疗费，医院停药催爸出院。

凡成妈妈交了身上所有钱，爸才留在医院后续治疗。

没几天妈妈身上的钱用完，别说治疗费，就连一天三顿填肚子的馒头钱也拿不出来。

凡成去保洁公司谈爸后续治疗和公伤补偿的事情，律师受保洁公司委托接待凡成。

律师什么话也不讲，递给凡成两份律师函：一份律师函称保洁公司已与私家医院签订医疗合同，对凡起高不再承担医疗费。一份律师函称按照保洁公司规定风力三级停止高空作业，凡起高在风力达到六级情况下仍然作业，违反公司规定对发生的事故纯属个人行为，公司概不负责。

律师还说，公司关爱员工，凡起高凭滨江医院出院证，可以去保洁公司领取两万元慰问金，以示公司对员工的人道主义关怀。

凡成给律师理论。

律师说凡成无理取闹，叫来两个保安把凡成拽倒在地，一人提凡成的手臂、一人提凡成的大腿把凡尘扔上大街。

凡成从街上爬起来冲向公司大门，两个警察挡在凡成面前，威严道，再敢扰乱公共秩序，对其实施拘留处罚。

凡成说，保洁公司不讲理，我是维权。

警察说，你可以通过正常渠道去法院状告保洁公司。

凡成去法院才知道，告状要交这样材料那样材料，审查是否可以立案，还要交诉讼费。

凡成仅是没出过门的中学生，不知道哪去弄这样材料那样材料，何况一家三口连吃饭钱也没有，哪来钱交打官司的诉讼费。

摆在凡尘面前两条道，一条道爸赖在医院想办法维权、一条道把爸接回家就此了事。

爸的工伤事故明摆在那里，就这么回家凡成心有不甘，他向人诉说，得到的全是冷漠的眼神。他意识到弱者维权难比登天，唯一的出路听天由命。

也就在这时，凡成看到医院大门旁一则不起眼的小广告，“当天干活当天给钱，两不相欠”。

凡成需要钱。一家三口的馒头钱，医院不能再省去的过道床位费、爸一天必须吃的几粒药丸费。他照着小广告联系方式联系……

就这样，他干起了午夜至凌晨五点在街面刷办、证电话号码的活儿。

当一个个办、证电话号码显摆在街口、公交站时，凡成内心就有了成就感，爸可以赖在医院、他可以打听怎么维权。

凡成埋头刷办、证电话号码，流浪狗突然支楞起耳朵，犀利目光射向街那边，嘴巴发出嘶嘶的警戒声。

凡成停住笔，直起身体望向街尽头，见几个人踏着两轮越野电动平衡车飞驰而来。

“城管。”

凡成心头一紧，疾驰而来的几个人穿的是黑褂皮，上身套着反光荧光马甲，老远就能认得出他们的身份。

凡成提着油漆桶扭头就跑。

流浪狗站在原地望着城管冲过来方向，耳朵支楞身体动也不动，神色无惧无畏。

就在城管距离流浪狗不到十米时，流浪狗转身窜进绿化丛身影消失，它领教过城管手上的电、警棍，那可不是一般狗的身体可以承受的。

城管没有去管流浪狗，脚踏两轮越野电动平衡车径直向沿着街边逃跑的凡成追去。

“站住，给我站住！”城管脚踏两轮平衡电动车威风凛凛，呼喊声威严。

午夜城市静悄悄的，城管的呼喊声环绕高楼大厦激荡起阵阵回声。

凡成手提油膝桶拼命往前跑，他清楚若是被抓住，不仅爸没有医疗费，一家三口还得饿肚子。

“汪汪汪，汪汪汪……”流浪狗躲在绿化丛中原本不敢吠叫，见凡成快被追上情急之中吠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