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奈何 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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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废墟碎石之间,阴殇就这样跪在这里,看着那个男人对他笑着,看他的气息一点一点变得微弱。

风很大,猎猎的风将阴殇脸上的泪痕吹地斑驳。

阴九盯着阴殇脸上散乱的光,眉间的冰冷残忍尽数融化,留着血迹的紫唇微微颤抖着。

“我死了,魔族必乱,阴木图等人早已有不臣之心,记住,忤逆者,杀。这些事,我已经没有时间去做了,只能你去完成。带领魔族,入主中原,我没有做到,也只能交给你了,记住,中原修行门派繁多,大修行者不知几何,甚于韩不谋的隐士高人更是十指难数,非神游,不得入中原。”

阴殇用袖子拭去泪水,收起哀伤,庄重神色,重重的点头。

阴九抬起右臂,手臂上的鳞片凝起血色的光,“噗”一片血花在胸口绽开,绽开的一瞬之后便凋零。

阴九掏出了自己的心脏神色很是平静,就像是递些寻常事物那样递给自己的儿子,不容置疑的说道:“吃了。”

一颗血色琉璃般的心脏在魔尊阴九的手中跳动着,黑色的光芒随着跳动的节律忽明忽暗。

阴殇看着面前跳动着的心脏,有一种诡异的魔力让他的目光无法离开,那幽幽的光散发着迷幻的色彩引诱着他吃下去,引诱着他沉沦。一直沉默不语的魔族军师突然一声惊呼,伸手想要去阻拦:“不可啊,君主,少主会反噬而死。”

魔族历代先人都有人尝试通过吞食他人心脏从而夺取其血脉之力,而这种成功率低的可怜。

心,乃血脉之源,即便是同胎生的并生儿也有差异,有差异即会排斥,魔人吸收他人心脏中的血脉本源必然会和自身的血脉本源产生排斥,在血脉中产生强烈的反应,能够坚持下来完成同化的人少之又少。

魔君没有理会,用一种虚弱而又强硬不容置疑的声音再次重复:“吃了。”

阴殇怔了一下,忍住血腥双手接过想要将它放入口中,那突然九幽心自阴殇手中飞旋出去化作黑色液体没入阴殇口中。阴殇死死捂住胸口倒在地上,那黑色液体嚣张肆意的闯入他的体内,在他的血脉间纵横穿梭吞噬,改造着他的身体,而这种改造的初始便是摧毁他原有的一切。

黑色液体随血液在体内循环一周,注入他的心脏改变他的本源,剧烈的疼痛让阴殇的心脏仿佛要炸裂开,阴殇不堪忍受昏迷过去。

阴九此时已经油尽灯枯,生机燃尽,躯体正一点一点变得冰冷,阴九想笑,下一秒却不知道他为何要笑,他的神魂已然涣散。

或许,他笑当死亡静静来临时,即便是他也感到了这种陌生的感觉,恐惧。

一场春雨毫无征兆的降临在这个名不经传的小村子里,隐约给小村涂上一抹淡淡的青色,淅淅沥沥,细如牛毫的雨水落在散发土地清香的田野里,落在古朴的屋檐上,落在这个外来客的斗笠上发出轻微哒哒的声响。

站在小院的门前,他看出门上的春联龙飞凤舞但不是那人所写,那人怎么可能写出这样的字来。

红色的纸被雨水打湿一片又一片,他伸出手想要敲响这扇木门,悬在空中迟疑了许久,却始终没有敲下去。

“你站在我家门口干什么。”身后传来一声稚嫩童声,刚刚的出神令他没有注意到男孩何时走到他的身后。

韩亦非站在雨中,小脸因奔跑而变得红扑扑的,微微喘着,手中紧紧的攥着系有药包的绳子。

头发衣服上淋漓着湿意,一脸警惕的看着这个陌生的黑脸男人。

方正转过身去,视线触到韩亦非微微一怔,他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

他蹲下身去,将斗笠扣在韩亦非的头上,紧紧拥住韩亦非说道:“孩子,我是你父亲的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声调和眼泪渐渐变得不可控制,韩亦非埋在这个黑脸男人怀里,闻到浓浓的酒气,有些不知所措,听着方正的哽咽,他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想法,手中紧攥的药自手中滑落。

初春的雨还未褪去冬季的寒意,让韩亦非浑身冰凉。“

我爹哪,他回来了吗?”韩亦非在他怀里轻声问。

方正身体僵硬了一下,没有说话,将韩亦非拥的更紧。

此时,吱呀一声,门轻轻被推开,一把油纸伞的阴影落在二人头上。

林初颜站在二人身侧,神色蜡黄,形容憔悴“小正,你来了,怎么不进门哪,来进门说。

”方正一看来者,松开韩亦非,跪倒在雨水里,带着哭腔说道:“林姐姐,先生。。。先生他死了。”

那个字从方正喉咙如雷鸣般震响打破了雨巷的和谐,声落只听到潇潇雨水不尽落下。

那个字在林初颜脑中炸开化作一片空白,她怔怔的站在那里,心中的最后一丝期望破灭。

雨自高空中坠落,愈下愈急,似要把整个冬季的压抑全都释放出来。

林初颜手中纸伞不知随风飞到哪里,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下,眼泪夹杂雨水在凄美的容颜上斑驳。

“你骗人”韩亦非大声哭喊,甩起小腿没入紧密的雨帘。

不知跑了多久,眼帘中映出那座记忆中的土地庙和那颗松柏,韩亦非被雨水浸的有些冷,推开门走进去。

走到中间那个蒲团旁回头看了许久,那颗松柏旁没冒出那个熟悉的青色身影,也没传来那故作高深的掌声。

韩亦非朝着那颗松柏的方向一声一声地哭喊道:“你不要藏了,我看到你了。”

他的哭喊声渐渐微弱,泪水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外面,风依旧,雨依旧,那个人终究是回不来了。

韩亦非瘫倒在蒲团上,呐呐说道:“你骗人,你说的要给我带桂花糕的”

韩家宅子里,方正在屋里走来走去,林初颜坐在曾经韩不谋坐过的地方,二人谈了很久。

“你要我带亦非走?林姐姐,你不觉得太残忍了吗?再说没有你,他能去哪?”方正愤怒看着这个曾经风华绝代的女人说道。

林初颜此时泪痕已干,脸依然苍白,眉脚已生出细微皱纹,好像瞬间苍老了十岁。

林初颜动容说道:“我能怎么办,难不成我要让亦非亲眼看着我死不成。”

说完一阵剧烈咳嗽,手帕上星星点点尽是血迹。

方正一脸吃惊诧异,眉头紧锁说道:“姐姐你又犯病了,不是左丘明被治好了吗?我现在就去找左丘明。”

“没用的,纵使世间还有第二株天澜星海,纵使左丘明医术超凡脱俗,也没用的,他能医白骨,能看生死,看不了命数。我先天有弊,心脉缺失,亦非那古怪的体质大概也与我有关,我早该死的,当年左丘明凭天澜星海强行修改我心脉逆天之举已是极限,终究是天命难违。”

林初颜黯然说道。方正长叹一声,忍住眼中的泪花不四溢:“你们怎么都这样,你们怎么都这样。我只有你们两个亲人啊,亦非他也只有你们啊,你们怎么忍心。”

“对不起,所以带他走吧,无论哪里也比他待在这个煎熬的地方要好,再者亦非是他的孩子,我不甘心让他在这里做个山野村夫,不谋他也会怪我的。”

“可亦非的体质,如果没有力量,在外面吃人的世界根本无法生存。”

“该来的永远也挡不住,亦非心中修行之念不熄,我们挡的了一时,又岂能挡他一辈子。有些时候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没有希望,像只蜡烛燃烧,即使有燃尽的那天,也要胜过无边无际的黑暗无数。再者这世间,我就不信没有解决之法,如果亦非不去尝试,而是如行尸走肉的度过余生,他会错过风景。带他去吧,阿正,即便是短暂的生命,我和他的父亲也希望他能过得无悔,即便仅是一瞬,亦非他才能甘心自己来过,我和他的父亲会在天上为他祈福。”

方正沉默许久,突然说道:“亦非去了哪里,天要黑了。”“他一和我斗气,便去村后的土地庙那里,大概也在那吧,让他也静一静吧”

“明日一早我来接亦非走,可姐姐你怎么办?”

“不必管我,将我埋在院中那颗树下,我们新婚之时他亲手值下的那颗。”

“林姐姐,我带你回家吧,回林家。”

“我的夫君已经死了,我哪里还有家,当我拒绝嫁给大离天子的那时,父亲就不可能再认我这个女儿,我被强行带入宫中,不谋闯入大离皇宫,我跟决定他走的时候,就代表我已和林家再无关系。我不后悔。”林初颜坚定的说道。

窗外雨已停歇,方正推开门正欲离开。“阿正,谢谢你。”

方正回头,黑黑的笑脸上勉强挤出笑意,摆摆手“如果没有先生和您,我还不知在哪里埋着。”

韩亦非哭的累了,不知觉躺在蒲团上睡着了,当他被冻醒,天已经暗了下来,他翻身起来,只觉身下有东西隔得厉害。

伸手进蒲团的夹层摸到一本书,拿了出来。夜色一片漆黑,看不清楚是什么书,想来是那个青石老道留给他的。

夜中的土地庙静的可怕,韩亦非塞进怀中就赶紧向家中跑去。家中的烛火还在等他,像往常那样母亲做好了饭坐在餐桌旁,小呆在缸底游来游去。他擦掉泪痕,推门进去,故作开心状:“娘,我回来了。”他不敢看林初颜的脸,低头大口大口吃饭,林初颜没有动静的看着他。韩亦非抬起头笑着看着母亲,却发现母亲已泪流满面。

“亦非,你不要笑了,不要笑了,看着你笑我真的好难受,哭出来吧。”

韩亦非苦苦支撑的笑容在脸上支离破碎,趴着母亲怀中大声哭喊:“他是个骗子,答应了要回来的。”

林初颜拍着儿子残忍的说道:“亦非,如果娘也是个骗子怎么办?娘也要死了。”

韩亦非猛的在林初颜怀里挣扎出来,神经质的说道:“你吃药啊娘,我给你抓了药,我给你熬,没事的娘,你马上就会好的。”

林初颜将口中的腥甜咽下,强行把儿子再次抱在怀里“亦非,你听着,明天你方正叔叔就会带你走,你不是一直都想修行吗?你走了永远都不要回来知道吗?不要随便相信别人,别由着性子,没有人会再惯着你,除了爹娘没有人有义务对你好的。”

“不,我不想修行了娘,我只想跟着你。”韩亦非哭着打断林初颜的话。

“亦非,你听我说,你听我说,你爹死了,鬼谷一脉千年传承断了,这是你爹最对不起你师公的地方,你要给你爹接上,你爹是你师公带大的,他为你师公报仇是他应当的即使是死,你不要怪你爹,要怪就怪娘,给了你这么一副身躯,让你的修行之路难走啊,可再难也要咬牙,咬碎了吞到肚里也要坚持下去啊,你爹是韩不谋,别丢了鬼谷一脉的颜面。遇到真心待你的人一定要珍惜,报答。等我的小亦非长大了,遇到喜欢的姑娘,一定要像你爹那样死皮赖脸的,不要放手。”

夜,林初颜看着韩亦非睡去,轻抚他的脸庞,那般不舍,却又不得不放手。

她将视线转到窗前的鱼,今夜的鲤鱼游的有些沉重。林初颜跪在鱼缸面前,金鲤在缸中慌乱的窜了起来,搅得水花四溅。“小呆,我知道你有灵,求你护亦非十年。”

正想找个机会偷偷溜走的小呆,纠结了。护那熊孩子十年,我嫌命不够长啊。哎,可是白吃了人家的化形草,罢了罢了,十年而已。小呆浮空而起,飞入那个乘有水的鱼篓,林初颜郑重的叩首。

(我写的好难受,接下来的剧情将会回到轻松一些的调调,多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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