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号盒子〈五〉最后的心愿

小A的第一次申请被赶了出来。

它只得求助于罗菲儿，还有那群老伙计。

他们一块又来到了校长办公室，校长的眼睛都瞪大了。

“妈，我真不知道您跟老A有这出，您这么多年也没讲过，我真不知道您是女主角。”

“办还是不办？”

校长快哭了，“运动会都是十月份才办，现在才四月。”

“我不管，你想个法子解决。”

“只能专门办一场百米跑了，场地借给他们用，但是陪跑的人，他们自己去找，想要观众也自己去找。”

“我不信，这么美好的事还找不到人配合！你给我让开！”

罗菲儿坐到了校长的办公桌前，她对全校广播：

“同学们好，我是校长的妈，我有重要的事需要大家配合。”

第一句话刚说完，课堂上、操场上、宿舍里，全都哄笑起来，在校长办公室都能听到。

“你们都记得六十年前，为了追女朋友，天天练长跑，最后出车祸的老学长吗？当时他追的是我。”

校园安静了下来。

打球的不打了、看书的不看了、上网的不上了、聊天的也不聊了。

“他死了！”菲儿抽泣了起来。

“他希望完成未完成的比赛，派了他的机器保姆小A来代替他跑，需要你们配合，你们同意吗？”

“同意！同意！同意！”整个校园都回荡着呐喊。

“就在奥林匹克运动场，我们去！”

操场上人山人海，学生从各个角落涌了过来。

百米跑道上已经站了8个人，他们都是体育生，穿着印有号码的比赛服。

最中间的第五赛道，专门留给了小A。

小A从背包中，取出了老A六十多年前的比赛服，衣服上隐隐约约间能看到号码“8”，还有“艾明”的字样。

它穿上了衣服，衣服上大大小小的孔洞，哪怕用一丝丝力气去扯，就会碎掉的样子。

小A模彷着老A走路的姿势和形态，到了第五赛道。

九名选手都蹲了下来，准备起跑。

发令枪响，他们跑起来了，现场也沸腾了。

罗菲儿和老伙计们，带头喊了起来：“老A！老A！老A！”

现场跟着喊了起来：“老A！老A！老A！”

小A的矫健身姿，全方位地投影在了赛场四周的巨幅屏幕上。

它触线了！

“10秒96！”

……

离三十天期满，就剩十五天了。

这些日子，小A忙完了老A的葬礼，看望了老A念念不忘的爱，帮老A参加了比赛，它很好奇第四个愿望是什么。

它打开了第四颗心，上面写着——“你不需要帮助我做什么，你就把你当做我，晚上睡觉休息，白天做饭散步，再找老伙计打打牌聊聊天。”

小A把胸前的显示器伸了出来，面向自己，与头齐平，它要播放第四段视频。

老A的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神采，“很不错，都到了第四个愿望了！小A呀，你只有三十天的时间，我想让你学到尽可能多的东西，不知道你那榆木脑袋，哦，不对，铁皮脑袋，能领悟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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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端起满满一杯啤酒，“干杯！”

一饮而尽。

小A慌不迭地去拿酒杯，再敲开一瓶啤酒，满上，举向视频中老A已经定格的脸，“干杯！”

对着嘴就倒了上去。

它没嘴，啤酒顺着脸和脖子往下淌，洒了一地。

“都快死了，还喝这么一大杯凉啤酒，要不然还能多活几天。”小A都囔着。

以往小A都是站着充电的。

今天它破例躺了下来，就在老A的床上。

身后的插头硌着了，身体放不平，它拿来两块板子垫在背下。

中间留了一条缝，刚好够放插头和电源线。

它模彷老A的样子躺下，还发出了两声“咳咳”的声音。

它调整了充电的速率，刚好够充八小时，就像睡了一觉。

它拉过一条毯子盖在身上，进入了休眠。

当电充满，系统自动唤醒后，天也亮了，它又忙着做饭。

依然是老A最喜欢的蛋炒饭，放油、打蛋、下米饭、翻炒，再撒一大把葱花。

端上桌子，老A的位置上放了一碗，自己面前也放了一碗。

它舀起一勺蛋炒饭，送到嘴边，再倒会碗里，如此反复。

重复了十分钟，这也是老A正常吃饭的时间。

它把蛋炒饭打包放到冰箱，又把碗洗了，然后出去散步。

菲儿曾经教过它，爱就是看到喜欢的人就去追，看到花开就去闻，看到小狗就摸摸头。

马路边有不知名的花儿，开得很鲜艳，它俯身下去，模彷人类的样子，把“鼻子”凑了上去，还模拟嗅到香气的声音。

旁边有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带着一条小狗蹦蹦跳跳地来了。

小A走上前去，“我能摸摸你的小狗吗？”

“可以可以。”

小姑娘抱起小狗，使劲地举着，“你快摸呀，快摸呀！”

小A伸出手，轻轻地，贴着小狗的毛，从额头抚到了脖子。

小狗高兴地“哼哼”叫，闭着眼睛，张着嘴，摇着尾巴。

小A的手拿开后，小狗还用两个前爪扒着不让走。

“我可以抱抱你吗？小姑娘。”小A蹲了下来。

小姑娘靠了上去，把小狗放在小A的腿上，然后拥抱在了一起，小狗不停地舔着小A的脸。

小A闭上了眼睛。

温度，热热的，这是“温度”的感觉。

除了充电的时候，小A感觉到发热以外，其他时候，它都是冷冰冰的。

它从旁边的花上抓来一把露水，洒在自己眼睛上，然后露水顺着脸窝淌了下来。

把小狗放下，它和小姑娘握了握手，然后跑了起来。

它跑到了街角。

老伙计们还在，看到小A后，他们热情地招呼着。

“来，斗地主，你会不会啊？”

“我内置了几乎所有游戏的玩法。”

“来，你先。”

小A抓起了第一张牌，“啊，老A！”

一张鲜艳的红桃A。

……

冰箱中的蛋炒饭，已经堆到十盒了，就剩五天的时间了。

它已经完成四个心愿。

老A说第五颗心藏在了身体的哪里，但它始终找不到。

还有最后一段视频没有播放，它本想打开看看，但那违背了与老A的约定，还是等找到第五颗心再看吧。

它回到了老A的房子里。

期限一到，房子就要按照合同被“温暖之家”接收了，自己也要一起被回收。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当一天保姆就得履行一天义务。

它还是像之前那样，每天打扫卫生、做饭、洗碗。

最后一天，它来到了街角，与老伙计们告别。

它非常遗憾，自己没有完成最后的心愿，那还是老A特别叮嘱过的。

它抓过旁边的茶水，对着自己的眼睛淋下来，淋完一壶，又淋另外一壶。

老伙计们挨个与它拥抱，告别。

它回到了屋子里，最后打扫了一遍卫生，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干干净净。

它查询了水电气的账户，用最后的一点余额，结清了费用。

它躺在了老A曾经躺过的长椅上，看着窗外的月亮，静静地等待最后的时刻。

第二天，“温暖之家”的人员，一进家门就捂起了鼻子，“什么味道？”

那人打开冰箱，又紧紧捂住了鼻子，发出了恶心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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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箱里，整整齐齐地码着十五盒蛋炒饭。

“该起来了，回公司。”那人对躺椅上的小A叫到。

小A起身，走到了门外。

那人在门外贴上了“温暖之家”财产的封条。

……

到了机器人车间，工程师打开了小A头部的外壳，用一根探针探了下去。

随着探针的深入，小A感到自己正在失去某些东西。

旁边的屏幕上，有一根进度条，红色的部分从0％开始，慢慢变长，绿色的部分渐渐变短。

小A明白，那是关于老A的记忆。

小A头一歪，不再思考。

一片红色的心，突然掉了下来，就是藏在它头里面的第五颗心，上面还写着一行小字。

小A迅速抓住那颗心，瞥了一眼那行字，上面写着，“跑，快跑，永远别让他们抓到你！”

小A紧紧攥住那颗心。

在进度条全部变红的前一秒，她把头上的探针拔出扔了出去。

盖好外壳，跳起，砸破窗户，一跃而下，稳稳落地。

她跑了，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

大楼里的人听得真真切切。

小A下落的过程中，朝上吼了一句：“我姓A，Ace的A！”

在小A落地前，五个心愿依次簌簌地扑过来。

老A用五个心愿帮助她懂得了“死亡”，懂得了“爱”，懂得了“荣誉”，懂得了“生活”，也懂得了“生命”。

网络上沸腾了。

小A成了传说。

老伙计们上网发帖时，又给小A的故事，添加了很多左料。

网友讨论的热情，一浪高过一浪，用“小A之友”“最后的心愿”等名称，建立了数不清的群组和站点。

这对“温暖之家”，造成了巨大的道德压力。

“温暖之家”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抓到小A。”

他们在老A的家、街角的凉亭、老A的墓、罗菲儿的家等地方布控。

他们认为，如果小A是人的话，就一定会回来看看，到时候就能抓到她。

就算抓不到她，她的零件也会坏，零件一坏，她就得死。

偶尔也有小A现身的说法，但终究没有见到“真人”。

只有那群老伙计们，在街角一天接一天地说个不停。

他们讲，曾经听到老A开怀大笑的声音。

有人说，这是太想老A导致的幻觉。

但更多的人认为，那是老A留给小A最后一段视频，小A故意躲在远处放给他们听。

老伙计们更开心了。

……

至于小A到哪儿去了，她可能在森林的树上，摘果子喂小鸟。

可能在草原的湖边看鱼儿，也可能在沙漠的深处晒太阳。

总之，她一定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