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学规矩

荣玉阁里早就收拾好了，原先伺候南宫玉的几个人除了秋容秋梅外，都从南院的简陋院子里调了过来，李氏又提前给准备了一个姓吴的管事嬷嬷和四个二等丫鬟，往外加上洒扫的七八个小丫头，热热闹闹的一院子，嫡女的派头做的足足的。

吴嬷嬷是李氏精挑细选的，人老成，嘴皮子也利落，穿着藏青色水云纹的福寿褙子，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袋后面，上面插两根玉簪，看起来十分干练。

一见南宫玉进院子，忙笑着迎上来：“三小姐一路辛苦，奴婢得了吩咐，知道小姐这个时间回来，已经命人准备好了热水，小姐进去洗漱一下去去乏，想吃什么吩咐下来，奴婢命人去准备。”

“你是这院子里的管事嬷嬷？”贝小朵上下打量她几眼，问道。

吴嬷嬷忙回答：“是，二夫人抬举，想着小姐回府怕下人们怠慢了，才让奴婢过来管束着她们，也是怕委屈了小姐的意思。”

南宫玉又看她一眼，倒是个会说话的。也是，自己这次回来，李氏不知道怎么防着呢，自不会派一个蠢笨的过来。不过……

南宫玉勾勾唇：“既如此，那嬷嬷就辛苦一段时间吧，我性子虽然好，却最受不了吃里扒外的，要是让我知道谁私底下做什么小动作，我可管不上谁是谁指派过来的，一律打一通发卖出去……哦，对了，秋容秋梅犯了错，我禀了二夫人，把她撵去杂役房了，嬷嬷看院子里的小丫头哪个手脚利索，提拔上来一个顶了秋梅的位置，秋容的位置，以后就让秋歌代了。回头你跟二夫人去说一声。”

吴嬷嬷在府里做了几十年下人，早就混成精了，哪里听不出南宫玉这是在敲打她，心里立时过了十几道弯……秋容秋梅是二夫人指派在三小姐身边的，已经七八年了，现在三小姐一回府就将人给打发了，二夫人竟然还同意……三小姐怕是不像以前那样容易拿捏了，自己以后得多注意才行。

脸上带着恭谨的笑容笑道：“三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安排。”一路说，一路送着南宫玉进了卧房。

秋歌这是第一次进侯门大院，看哪里都觉得好看，看哪里都觉得好奇，又看这里面服侍的小丫头们一个个神色恭谨，进退有度，忍不住心虚，生怕错一点被人小瞧了，眼睛看着周围人的举动跟着学，倒也有模有样。

南宫玉见状放下心，她还怕秋歌不适应，现在看，这丫头果然是个机灵的。

用过晚饭，南宫玉把院子里伺候的丫鬟熟识一下，早早的上床安歇，太夫人的燕喜堂和南宫安的清水轩去都没去——横竖她回来也不是想和侯府的这帮人打好关系，根本没必要奉承他们。

吴嬷嬷巴不得南宫玉出错，压根就没想着提醒，看南宫玉安歇了，出来分派一番丫头们，出了院子直奔李氏的落莲居。

第二日用过早饭，宫里指派的两个嬷嬷就到了府里，温氏早有准备，两个嬷嬷的住处就在荣玉阁后面的一排五间小抱厦里，又拨了四个小丫鬟过去伺候，两个嬷嬷看了倒没说什么，神色间却颇为满意。

新王妃入了王府，就算是宗室中人，日后时常进宫，行止进退都要按照宫里的规矩来。因此每个王妃正式进入王府前，都会有一个月的宫规训练，因着贤王前三个王妃都是因为规矩错了才“暴毙”，皇上生怕贤王再找个这样的理由将新赐的王妃又给弄没了，坐实他暴虐的名声，故此巴巴的吩咐了德贵妃从内务府选了两个妥当的嬷嬷提前三个月就给送了过来，务必让王妃的规矩过关，让贤王挑不出理由来。

两个嬷嬷一个姓姜，原是伺候先帝太妃的，后来先帝殁了，太妃出家，姜嬷嬷留在了宫里，就一直在内务府荣养，派她过来教导规矩，算是极给神武侯府体面了；还有一个嬷嬷姓马，也是在先皇后跟前伺候过的。

两人来之前德贵妃已经吩咐过，明白皇上的意思，加之听了不少关于贤王的传闻，心里倒是同情起南宫玉，教导起来就十分尽心。

南宫玉没想着在这里当一辈子偷儿，多学一些对她也没坏处，因此学的也很用功。

两边都是用了心的，一时间双方都非常满意，只温氏每天听了下面丫鬟传过来的消息十分不解：“这死丫头难道不知道贤王的名声？学这么多有什么用？过去不到半个月也就暴毙了，学好了规矩，是留到地底下给那些小鬼们看么？”

“要我说，她就是知道了进了贤王府会面临着什么，现在才拼命学规矩呢，怕是想学的好一些，到了王府里王爷能对她另眼相待。”李氏抿嘴一笑，十分笃定道。

南宫玉已经确定赐婚给贤王，退无可退，只能尽力周全了。

“就凭她？”温氏鼻子里哼一声，十分不屑，“第一任贤王妃是邱阁老的嫡孙女，京城里有名的美人，教养又好，不管哪方面都甩那贱丫头十八条街，不也一样才活了半个月？还有第二任贤王妃，平安候家的嫡次女，也是京城里排的上号的才女，嫁进王府没十天就殁了；上一个贤王妃是一等威武将军家的，虽说是庶出，却是养在嫡母名下长大，举止娴雅，进退有度，以前我在花会上见过一次，也是个难得的美人，据说性情十分柔顺，结果……那样一个美人进了王府不到七天就没了。这三个随便哪个拎出来不比那个贱丫头强？凭那贱丫头的德行，进了王府怕是用不了三天……吴嬷嬷那你关照好了没？千万不要出了什么纰漏。”

“大嫂放心，嫁妆单子虽说是在那丫头手里捏着，可咱们手里也有一份，等那丫头出阁，我就把这份单子给了吴嬷嬷，只要咱们手里捏着那些奴才们的卖身契，就不怕那些奴才们捣鬼。到时候咱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那些嫁妆换了，那丫头还做梦呢。田庄铺子什么的，打点的都是咱们手里用老了的人，保证不会出错。”李氏信心满满道。

温氏想想也是，南宫玉身边除了一个她从府外面带过来的丫头，剩下的都是她们派过去的人，凭那丫头再能闹腾，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心里有了计较，一时间说话都眉眼飞扬，唇角带笑。

妯娌两个正热热闹闹的说着，王嬷嬷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大夫人、二夫人、不好了，三小姐要卖那些铺子田庄！”

“什么？！”温氏蹭的从软榻上站起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李氏也一脸惊疑的看着王嬷嬷：“三小姐不是好好的跟两位嬷嬷学规矩呢么？怎么会去卖田庄铺子？”

王嬷嬷喘口气：“这是真的，刚才在三小姐那伺候着的吴嬷嬷过来偷偷跟我说的。因为这些日子三小姐规矩学的好，宫里的两位嬷嬷准许了她一天只需学习一个时辰，其余的时间三小姐自己安排。刚刚吴嬷嬷在房间外面伺候着，听里面三小姐和秋歌那个死丫头念叨，说她没学过如何管理铺子田庄，那些东西到了她手里，就是被人糊弄了也不知道，不如卖了银子来的实在。吴嬷嬷觉得不对，赶忙指使人过来报信，这会子，怕是三小姐已经出门了……”

那些嫁妆铺子田庄有一大部分都是温氏的陪嫁，这要真让南宫玉给卖出去，不啻于在温氏心口上剜肉，温氏怎么肯，当下就赶忙命人去府外寻找南宫玉，重点是各个牙行，又命人在府门口堵着，等南宫玉一回府，就把她带到正房：“……再不处置这小贱人，她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李氏也气恼的不行，她还打算着把那些嫁妆倒个手再攥到自己手里呢，被那个贱丫头卖掉算是怎么回事！

且说南宫玉，怀里揣着田庄铺子别院的地契一路逛逛停停，在大街上慢慢溜达，秋歌跟在后面：“小姐，您还真的要将这些铺子什么的卖掉啊？”

南宫玉勾勾唇：“不卖掉，留在府里面早晚也得被那些黑心黑肺的人给贪了去，再说了，那些铺子的掌柜什么的都是李氏温氏的人，你家小姐我对庶务一窍不通，他们就是赚了钱告诉我其实是赔了，我也不知道，平白让人糊弄，不如卖了痛快。”

秋歌想想，好像也是这么个理，但是：“这么多铺子田庄的地契，一时半会也卖不出去吧？要是让牙行的人看到您急于出售，价钱方面肯定会压的特别低，到时候小姐您不就亏了啊？”

“说的也是。”南宫玉摸摸下巴想一下，“走，咱们去贤王府！”

秋歌一哆嗦，以为自己听错了：“贤……贤王府？”那个贤王大家躲都来不及，小姐还巴巴的凑上去……不会是这些天学规矩，把脑袋学坏了吧？

看着秋歌一脸惊惧的模样，南宫玉忍不住乐：“你家小姐我赐婚给贤王，再有两个月多一点就要成为贤王府的女主人，现在提前去贤王府熟悉一下环境不是正应该么？你这模样，弄的我好像要去龙潭虎穴一般。”

秋歌嘟囔一句：“……可不就是龙潭虎穴么。”知道自家小姐是有主意的，劝也不管用，而且小姐说的也对，贤王府早晚都要进，早去拜访打探一下情况也好，起码能做到心里有底。只是，“小姐您不是要卖这些地契么？现在您不打算卖了？”

“神武侯府势大，她们现在知道我要卖这些铺子什么的，肯定会去各个牙行都警告一边，把渠道封锁了。自古民不与官斗，神武侯府发话，牙行肯定不敢做我这笔生意。贤王名声不好，也有名声不好的好处，我这些东西要是入了贤王府，你觉得她们谁还敢过来打这些铺子田庄的主意？”

南宫玉早就想好了，田庄铺子什么的她不会打理，而且她手中没有可用之人，横竖这些东西给了她，她也留不住，不如直接拿着去跟贤王卖个好，这些铺子田庄的出息送贤王四成做为干股，有贤王这个靠山坐镇，她就不信温氏她们还敢捣鬼讨要，就是铺子田庄里的那些管事们，也得老老实实的干活。

最主要的是，有这层合作关系在，她也有筹码和贤王谈条件，可以和贤王相安无事的在王府相处下去。

贤王的府邸位于皇城中轴线的东大街上，占据了整个一条街道，气势恢宏，规模庞大，据说贤王当初的府邸只是普通的亲王规格，后来救皇上受伤后，皇上为了让贤王有个安静舒适的环境疗养，下旨这条街道上其余人家一律搬离，所有院落全部并入贤王府，并着内务府修缮。

且贤王府的位置离着皇宫只有两刻钟的路程，是所有皇子的府邸中距离皇宫最近的，由此可见贤王的皇宠之深。

南宫玉到时，贤王慕容晖正在书房和手底下的谋士兼好友凌落羽谈事情，听到管家的禀报微微愕然，这个南宫玉，不在家里好好学规矩，跑到他这里来做什么？

凌落羽是知道慕容晖和南宫玉的纠葛的，当初查探那个偷儿的事情还是他亲自去做的，见状笑道：“不会南宫家的那个三小姐猜出来威胁她的人就是你了吧？所以人家巴巴的找上门来和你算账。啧啧，要说你们这也是缘分，皇上赐婚，偏偏南宫家就把她推了出来，我看这个三小姐鬼机灵着呢，你要是还想和以前一样让她半个月暴毙，怕是有些难度。”

慕容晖淡淡瞥他一眼：“这个南宫玉不像前面那三个蠢货一样蠢……把她带到秋水亭，本王在那里见她。”只要南宫玉乖乖听话，他会允许她在王府安稳活下去，毕竟总是让父皇赐婚，也太麻烦了些。

凌落羽扬眉，不置可否。

前面那三任王妃进了府以后安安稳稳在后宅呆着的话，说不定到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偏偏她们觉得嫁给王爷今生就没了指望，又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见了王爷后要么鄙夷不屑，要么故作清高爱搭不理，还想着在王府里面作威作福，把持王府的内宅外院，王爷这才下令将几个蠢货弄死——虽然世人都知道王爷毁容瘸腿，但也轮不到她们欺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