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静禅宗(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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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铮半天不说话, 走到他跟前:“你爹让我看着你。”

商沉一声不吭,转头走进了一间房, 拉着扶铮进来,又将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暗沉沉的,隐约可见商沉略微发白的脸。

“柳叶坞、周氏、御虚道全都被拉下水, 谁都将素容视为敌人,你觉得下面的会是谁?” 商沉看着他, 低声道, “扶铮,静禅宗怕是要出事。”

扶铮垂着头:“你爹让你别管外面的事。”

“扶铮, 我们在这里说话的时候,静禅宗说不定已经有小和尚变成腐尸。素容被冤枉还在其次, 若是静禅宗里真出了人命,你将来就不愧疚?”

扶铮咽着口水:“你怎知道——”

“我就知道。” 商沉的眸子微微地动, “我见过陷害素容的人,修为之高, 难以想象。修为这么高的人, 为什么想陷害素容?陷害了素容, 他又有什么好处?”

“你见过——”

“我见过。我说出来谁也不会信, 可是我见过。扶铮, 我已经暗中揣度这人的心思许久,日思夜想,仿佛他是我身边之伴。他要将素容逼上走投无路, 无人再信他,所以他接下来定会对静禅宗下手。”

“你是说——”

“素容在一觉大师面前露过脸,一觉大师慈悲为怀,佯装不知,放过了他。我如今担心的,是静禅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事。”

扶铮紧紧地皱着眉。

“我爹遇上我娘亲的事,便极易冲动,听不进我半句话。” 商沉紧锁双眉,“他现在先入为主,我说什么他也不会信,正是最固执的时候。可若静禅宗出事,一切悔之晚矣,小和尚们性命遭殃,又要重蹈二十年前的覆辙。人心最是难测,没有出事时还能平心静气地调查真相,一旦有了事,人心压抑,许多人便只想泄恨。”

“你就这么相信他会对静禅宗下手?”

“不错。我不知道他想对素容做什么,可他一定会让素容在修真界中没有立足之地。” 商沉看着他,“扶铮,他想要素容变成周衡。”

“你打算怎么办?”

“我得去静禅宗走一趟。”

扶铮轻声叹气:“你是想断腿么?”

“我断腿,总好过他们葬送几十条性命。”

扶铮沉默了片刻,扬起头来:“罢了,你在这里待着别出门,我去静禅宗走一趟。”

商沉的眉毛微微一动:“你知道要做什么?”

“叫他们全都暂时不许吃饭、不许喝水,将寺中的斋食全都验一遍毒。”

“要是他们不听你的话呢?”

扶铮嗤笑了一声:“我用剑逼着他们听话。”

商沉垂头思量一阵:“也罢,说不准比我去还要好些。”

扶铮背上剑便要转身出门,又问道:“遇上素容怎么办?你有什么话要传给他?”

商沉静默了片刻:“没有。”

“……他说不定等着你传话给他。”

“没有。”

扶铮沉寂了片刻:“知道,我去了。”

“路上小心,无论如何见一觉大师一面,求静禅宗今后不可掉以轻心,小心尸毒,万不能出事。” 商沉隐忍半天,“此事关乎重大,倘若能救了静禅宗,让静禅宗站在素容一边,素容说不定有翻身之日。”

“知道了,你在这里待着哪儿也别去。”

商沉看着他走出院子,关上门,在窗前的软垫上盘膝而坐。心里面静不下心,自然度日如年,商沉闭上眼强迫自己进入虚无之境,过了片刻,心情终于宁静下来。

那个人,究竟是谁?

半醒半梦之间远处现出一个人模糊的身影,脸背对着他,远远地什么也看不清。商沉不晓得那人为什么身上穿了御虚道的蓝白道袍,什么意思,御虚道中难道有什么人让他心有不安么?

身体慢慢地走近,商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两手冰冷,通身寒凉。那人在他面前不远处停下不动,缓慢地转过脸,商沉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一张脸模糊不清,眉眼全都是一团黑。

商沉满身冷汗,一下子睁开眼,急促地喘着站起来。

不对,他怎么忘了如此重要的人物。将素容带来御虚道的素道长,究竟人在哪里?

记得他最后一次出现时,是在柳叶坞。当时素容人在御虚道,素道长在疯疯癫癫中流浪多年,突然间醒过来,去柳叶坞告知了素容的下落。之后呢?他没有回来御虚道,也没听说他在柳叶坞,所有的人只当他继续云游去了,谁问起过他的下落?

没有他,素容怎么会阴差阳错来到御虚道,又被强迫回到柳叶坞?

不……实在太蹊跷了些。

将素容送过来的是他,送走的又是他,他出现的时候不多,可每次的出现却都决定素容的一生。素道长的记载不多,商沉读过之后也并没有发觉什么可疑之处,可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如今素容闹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早该有所闻,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么?

商沉匆匆走出门外,天边红霞满天,黄昏已至,陆为正和一位前辈道长在院中喝茶说话。商沉走到那道长面前,问道:“道长可有几刻功夫?我有点事情想问道长。”

商隐外出未归,扶铮也不知为什么事走了,他们留在这里,正是闲得发闷。那道长道:“什么事?”

“道长可曾见过素道长?”

道长轻轻捋着胡子:“十多年前见过几次,却不熟。他时常云游在外,见面也不过点头之交,我连相貌都记不清楚了。”

商沉默然不语,又问:“听说他与白道长交好?”

“他们两个人的院子比邻,多少交情深些。只不过白道长闭关已经许多年,你真想问什么,需得等他出关再说。”

“知道。”

三人又一时间没了话,商沉看看萧索的院子:“我爹呢,不知去了哪里?”

陆为同那道长互望了一眼,那道长不想掺乎其中,站起来道:“我出去走走,你们说话。”

陆为沉吟了片刻,斟酌着用词:“你爹出门找素容去了。”

商沉闻言紧紧锁起了眉。他爹性情固执,出去必定是想抓素容回来,素容躲着不出现还好,怕的只是他沉不住气。

“结果如何?”

“找不到。” 陆为望着他,“你爹今天勃然大怒,若真的找到他,只怕不会留情。”

“嗯。”

陆为见他一时间没了声音,也不知该说什么:“素容已经列入柳叶坞、周氏见者便杀的名单之中,现在你爹又追杀他……刚才听周氏的子弟说,周氏家主有令,将来若再见到素容,不管自己折损多少子弟,也不能留下素容的命。”

商沉的心里不由得冷笑,低声自语:“怪不得。”

“什么?”

怪不得当初被周衡杀得几乎灭门。

世上最危险的,并非恶,而是心中所惧。

商沉淡淡道:“陆师兄听没听过两人打架的故事?”

“什么故事?”

“两个人约好了打架,本来只是用拳头,其中一个却怕另一个带刀子,于是自己也带刀子自保。打架时那人觉得衣服太紧,想要将上衣脱了,另一个却误以为他要从衣服里抽武器。于是他连忙抽出刀子,惧怕之下狠狠一捅,将那人捅死了。”

陆为不语,只是静静听着。

“当年有位将军被人追杀,逃亡时躲到一户人家里,那户人家盛情款待他,为他准备酒菜和休息的房间。可他半夜听到磨刀之声,以为那户人家不过是表面待他好,实则要取他的项上人头而领功,心中恐惧,举刀将那户人家上下十几人杀个精光。”

陆为深深吸气。

“那位将军后来死得其所,正是死于自己的多疑之下。” 商沉望着天边,“可见世上最是危险的,不是恶,而是心中所惧。”

商沉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出些不清晰的动静来,似是石子滚动。商沉和陆为互望一眼,门外有个黑影子匆匆飞起,却轻喘一声,脸色泛白地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两个年轻道长。

商沉见那是个不过十七八的少年,一身黑色,银线勾着袖纹,正是周氏世家公子的模样。那少年一时间无措,磕磕绊绊地说:“两位道长莫怪,只是不小心听到两位道长说话,心、心有所感,这才发出了动静。”

“你是哪位?”

“在下、在下叫周荷。” 那少年低着头,迟疑许久,“道长方才的话,正是说到了我的心里。”

商沉皱着眉。

“我、我自从听到素容的事,心里便一直在嘀咕,他去御虚道时不过三岁,之后躺在床上十几年,究竟是从哪里学了傀儡丝?他与柳叶坞、周氏无仇无恨的,何故要杀人?在柳叶坞下了毒又不赶紧逃,还等着人抓他,凭他当时的修为不是自寻死路?” 周荷咽着口水,“周氏上下都认定素容是周衡的传人,要将柳叶坞和周氏灭门,为周衡报仇雪恨。我就想,素容的师尊不是遥溪道长么,怎的又对周衡有如此深的情谊?这完全……什么都说不通啊……”

何止不通,简直狗屁不通。

“刚才听了道长一席话,如醍醐灌顶。” 周荷深深地皱眉,“说到底,其实是惧怕罢了。尸毒出现以后,周氏上下夜不能寐,想将素容置于死地,不过是要自己安心。至于理由……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商沉正眼看着他。这少年一看便是个聪明之人,想事情多,说话时便有些跳,前言不搭后语。这种人在世上向来不会有人将他当回事,可想不到周氏之中,竟也有人能这么想。

那少年从胸口取出一个小布包来,左看右看,偷偷摸摸地走上前:“我自小就爱搜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里有两样小东西,是当年从尸门搜回来的,据说是周衡的遗物。我以前曾偷着日夜泡在周衡的遗物之中,小心擦拭,竟然给我找出两块碎片,上面有周衡以碎骨法刻上的幻境。这些东西我不敢跟人说,自己又不懂幻境,道长……”

商沉从他的手里接过那小布包,周荷连忙后退两步,小声道:“我该走了,要是让我爹发觉我在这里,怕是要打断我的腿。”

“你爹是?”

周荷一阵羞惭:“日后有机会再说。”

说着急匆匆飞起来,道:“我在周氏束手束脚,认识的人又少,无法好好调查此事。道长千万追查下去,真正的凶手不找出来,我周氏永无宁日。你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我说,能帮的我必定尽力。周氏上下被周衡伤得极深,如今风声鹤唳,什么都听不进……道长,素容究竟是好是坏我不知道,可我看得清楚,若继续如此下去,早晚周氏又要出事。”

“何意?”

周荷的眸中出现痛苦之色:“今天偷听道长和周卿的争执,道长觉得,那人的目的是陷害素容,可在我眼里,那人的目的,是要周氏灭亡。”

商沉的眉蹙起来。

真的么,那人如此高的修为,想对周氏下手为什么不自己动手,非要逼出个素容?

远处忽然传来脚步之声,周荷连忙脚底一提,飞出数丈:“道长后会有期。” 说着被人追杀似的飞着,片刻便飞得无影无踪。

远处的脚步声混乱,只见刚才那离开的道长急匆匆地回来,远远地对商沉喊道:“商沉!扶铮叫你去静禅宗。”

商沉将那小布包收在自己的胸前:“何事?”

那道长来到他的跟前:“扶铮传信过来,静禅宗里被下了尸毒,却不知是谁,扶铮说不清楚,让你即刻赶过去。”

“我爹不让我出去,否则打断我的腿。”

道长面露尴尬:“这……扶铮知道。他说事态紧急,打断腿也得去。”

商沉闻言皱了眉,脚尖一点,飞出十数丈。周氏里离静禅宗有两个时辰的路,他不敢耽搁,进入静禅宗地界时已经入夜,远处山脚下聚集着星星点点的火把,就在静禅宗的山门之外。

商沉极快地飞近,只见火光中素容一身黑衣立在山门之前,面前是柳叶坞的弟子,与木歆面对面而立。木歆嘴角带血,狼狈急怒道:“今日就算拼上性命,也不能放素容离开,知道么?他修为尚浅,只能用五六根傀儡丝,你们不必怕。”

话音刚落,十几个弟子同时冲上前。只见其中七八人突然间捂头痛呼,剩余几人不怕死地冲上去,后面七八个又趁势而上,木歆就在这些人的最后。素容汹涌的真气扫过柳叶坞的弟子,顷刻倒下一片,他却不能立刻运气,木歆的柳枝即刻在缝隙中扫了过来。

这趁虚而入的招式实在叫人生气,就算修为高深之人也难以避开。素容的手臂被柳枝扫过,抓着扫过来的柳枝尾端,血从攥紧的手心流出来,眸底生出淡淡寒意。

身旁一个弟子不知死活,一柄利刃在混乱中刺向素容的腰,素容的目光掠过他,眸中的寒意更是冰冷,那弟子手中的利刃不知为何掉落在地上,跪倒在素容面前,天灵盖已经落在素容的手中。

木歆怒目而视,不屑地笑道:“丧家之犬,现在商掌门也在追杀你,连御虚道也不要你了。”

素容的脸色冷到极点,柳枝一翻,竟然缠住木歆的脖子,越缠越紧。

“天生无人要的东西……” 木歆的脸色紫涨,呼吸困难,眸中泛起泪光,“商掌门追杀你,你难道还以为御虚道里有你的……一席之地?还以为……能跟你师尊双宿双飞?”

商沉远远地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见素容的眸子里已经有了杀意,脸色泛白,心里焦急,混乱中不知自己在叫什么:“容容!别伤人!”

素容的目光倏然落在商沉脸上,深深呼吸,手一松,狠狠地将木歆推开。真气一放,宛如一个巨大漩涡,身旁的弟子们站立不住,痛呼着跌落在地上。

“容容……” 商沉飞到素容跟前,“别杀人……”

“他们要杀我。”

“我知道。我……”

杀人有一次便有两次,最终变得如周衡一样……你杀得失了心,将来我怎么再勾着你回来?

商沉走上前去,手指轻碰他的头发,素容的脸一撇避开,后退四五步:“遥溪道长,今后你爹再想杀我,我不会同他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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