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伪去真存

张闵接着道：“太子落水惊慌失措，双手不住抓向小舟，楚王见状，抄起舟桨向太子猛力击打，不过片刻，太子便石沉湖底。”谢堂燕早已惊得目瞪口呆，却又不得不信，她素知霍诗绮从不说谎。张闵接着道：“事毕以后，楚王忙大喊大叫道：‘快来人！太子失足落水了！快来人啊！’楚王自觉舟上只他二人，周遭并无一人，便对前来救护众侍卫自述自己失足落水，太子为救自己不幸溺亡。此事无从考证，也便无果而终。后来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太子失足既薨，群臣只好推举楚王为储君，继而位登大宝，便是先帝。只是天不藏奸，当时在园中假山后，躲着一个宫中杂役，亲眼目睹了事情经过，回去将此事画在一张手帕上后，不久便投井而死。”谢堂燕惊诧之余，点头道：“怪不得先帝在位期间，严禁任何人提及沁心湖三个字。原来是做贼心虚，心有余悸。”宇文迪道：“难怪当日在天桥底下，霍姑娘要与那说书老先生理论一番。原来她早已知晓事情原委。”

谢堂燕眼圈一红，忍不住又哭出声来，哽咽道：“是了，她父亲原是宫中一名扫地杂役，而她母亲是一名普通宫女。”忆起往事，悲从中来，终于嚎啕大哭起来。宇文迪抚慰良久，渐渐止住悲音，接着道：“她父母初识不久，便互生爱意，虽是寒微出身，却自有深情蜜意，并且相约半年后成亲。某一天，先帝司马衍在宫中闲游，偶然见到一个宫女清丽脱俗，一时起了狎意，强行将她临幸。这宫女便是霍诗绮的母亲。她母亲不堪其辱，屡次自杀未遂，皆被她父亲及时救起。二人悲愤交加，却又无可奈何。她母亲看着腹中胎儿日渐长大，实在不忍打去，将她生下后，终觉无颜面对她父亲，到底投井而去了。她父亲见爱妻自杀，死意已决，只待办完最后两件事，便追随爱妻而去。首先他将那张手帕从中间一分为二，其中一半放在司马衍平日常去的修身亭前的石狮子脚下，料他必会捡到，只要他打开一看，便明白自己曾经做的丑事已经被人知晓，此后一辈子都活在恐惧疑虑之中，也算是最大的惩罚了。另外一半手帕则放入那个孩子襁褓之中，将孩子悄悄放在我家府门外。做完这两件事后，毅然投入同一口井中，陪伴爱妻去了。后来我家老仆将门外弃婴抱回府中，我父亲给她取名霍诗绮，又见她与我年岁相仿，便做了玩伴，一起玩耍一起读书。直到去年，她偶然间从幼时那件襁褓夹缝中发现一片字迹，才晓得了自己的身世和父母的往事。虽然她是笑着告诉我的，我却明白她的心痛与不甘。只是她没有告诉我沁心湖之事，是怕祸及于我。她性子顽皮不堪，可会捉弄我呢。”说着不觉露出童真的笑容，仿佛回到了二人嬉戏玩闹的时光，忽然眼中的光暗淡下去，越来越深，越来越远，直至眼前模糊一片，又早已是泪如泉涌了。

宇文迪知她难过已极，心间块垒亟待宣泄出来，也便不再劝，走过去轻轻抚着她肩。谢堂燕将头埋进宇文迪怀中，放声大哭起来。张闵自怀中取出半张手帕，轻声道：“这便是那画着沁心湖真相的半张手帕。霍姑娘交给我，要我将事情真相大白天下。”宇文迪道：“这就是霍姑娘临终前要你答应替她办的事？”见他点了点头，随即接过那半张手帕来看，只见画中一片湖水，水中一人双手高举，似在百般挣扎。旁边并列题着四句诗：楚汉同争一时雄，贼秦山河遂土崩。犯颜亚父言犹在，上苍偏命顾沛公。张闵道：“这四句诗说的是汉王与霸王争夺天下的故事。题在此处却是何意？”宇文迪默读两遍，桃眼一眨，道：“原来如此。这是一首藏头诗，明明白白写着楚贼犯上。看来只要与另外半张手帕合在一起，便是铁证如山。”张闵道：“那另外半张手帕当在司马衍手上，只是他已驾崩，现下不知落在何处。唉，即便能找到那半张手帕，又该如何处理？”他怕将沁心湖事件真相揭露出来，定会引起天下震动朝野哗然，从而否定先帝继位的正统性，进而动摇当今天子的皇位。一旦天子被废，朝中必然大乱，如此则不但北伐无望，反使北方胡人有了可乘之机。宇文迪瞧出了他的心思，道：“你是担心揭露沁心湖真相会引发朝廷内讧，使亲者痛仇者快。”张闵瞧着她一笑，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宇文迪道：“可是你已经答应了霍姑娘。如果你不揭露此事，岂不是失信于她？”张闵道：“我正为此犯愁呢。”宇文迪道：“世事变化无常，人心险于山川。揭露此事不一定会引发祸端，不揭露此事也不一定就是正确选择。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正是此理。咱们做事只须问心无愧，其它的交给天意罢。”张闵心中稍释，点点头，不再去想。

忽见厅外闯进一人，大喊道：“快！快去救我爷爷！”张闵见是庄内那个姑娘，忙道：“出了什么事？”那姑娘满脸焦急，口中只道：“快去救爷爷！快去救爷爷！”说着便往外跑去。张闵教二女在此等候，自己忙跟了上去。那姑娘跑至湖边，朝湖中一指，大叫：“爷爷！爷爷！”张闵跑近一瞧，原来老者和那位孟先生皆落入水中，二人显然不会游水，正在奋力挣扎。张闵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多想，纵身一跃跳入水中，扑通一声只觉耳中口中鼻中皆灌了进水，待浮上水面，看清二人位置，忙拼力游去。他亦不懂水性，不过是仗着年轻力壮拼死相救，半晌后终于将二人拖拽上岸，自己也已经被水呛得有气无力，躺在地上沉沉喘气。老者和孟先生原本酒后前来垂钓，不想均失足落水，幸得张闵舍命相救，此刻早已清醒过来，瞧着一旁疲累不堪的张闵，二人皆悬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