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冯。”

伊莉亚对他说的名字有些印象，拿出泰勒留下的书，在上面所记录的十一个人的姓名中，冯这个名字列在末尾，歪歪扭扭，笔迹轻重不一，显然泰勒在写下它的时候已经不剩多少力气，甚至就连笔杆都握不住啦。

“第四队的前辈吗？”

“……”

“已经一年了，你来到这个地方可是有一年了，前辈。”伊莉亚还在观察着他，对方应该是看不清她的，这个叫做冯的男人，双眼望着伊莉亚的方向，可是瞳孔却并未聚焦，他只是听到了伊莉亚的声音，

对于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了一年的人来说，别人的脚步声意味着什么？

“一年。”冯低下头，黏成一团的头发像是盘曲的海带，伊莉亚闻不出他身上的气味到底是什么样的，这个环境本就腐败恶臭，再恐怖恶心的味道，用自己这已经被刺激过头的鼻子现在怎么样也闻不出来。

“一年，一年，呵，一年。”男子魔怔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好像是地狱鬼怪的低鸣，不断地重复着“一年”这个词，好像忘记了现在骨堆之前的伊莉亚，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那个世界。

伊莉亚并没有心急，而是用水元素的术清洗自己的身体，既然冯就站在她的眼前她也就不急了，这是线索，线索这种东西能抓着一点那就是一点，心急不来。

在将身上那些恶心的粘液都清洗干净之后，她再看看伏在骨堆上的冯，此刻他似乎平静了不少，不再那样的疯狂，只是力竭般地趴伏着，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正在休息。

“前辈，你现在觉得如何？”

伊莉亚的言下之意，如果你休息够了我可要开口问话啦。

“哈。”冯深吸一口气，他抬起手指指了指上方，伊莉亚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那些被水体魔兽吃进肚子里的魔兽们留下的骨头，有的现在高高垒起，骨刺随着巨大腹腔的蠕动将肉壁刮刺得鲜血淋漓，那些破开的伤口会随着骨刺的离去而迅速愈合，接着又在下一次的蠕动中被刺穿。

用术都难以攻破的防御，居然这样就能留下伤口。

“啪”

一滴黑血滴在抬起头的伊莉亚的脸颊上，它勾勒出少女脸部的轮廓，最后顺着脖子浸透入她的项圈，发出“刺啦”的一声，让伊莉亚觉得牙齿发酸。

如果不是附加了防护。

“咚”“咔嚓”

人体摔落，骨头断裂的声音同时响起，伊莉亚再想去找冯时他已经不见了，只留下那个骨堆顶部的空洞。

“前辈？”

呼唤两声没有得到回应，伊莉亚便沿着骨堆的边缘开始攀爬，从洞口反进去，里面是一片意外宽敞的空间，空间被各式骨头包围用来防止这里被水体魔兽的胃液腐蚀，骨头做成的桌子，椅子，还有床，明显是有着人生活的痕迹。

“……”

在这种地方，也能活的下去？

伊莉亚心里泛着苦，她的脚边，从上部掉下来的冯趴在地上，在他的旁边又是一支断成两截，用魔兽腿骨拼接而成的长棍，看来男子就是用着这玩意儿爬出去的。

“前辈……”

伊莉亚单膝跪地，伸手拍了拍冯的后背。

还是没有反应。

冯的脑袋歪在一边，可是胸口已经没了起伏，这个干瘦如柴的邋遢男人不再吐息。

死了。

见到伊莉亚后他就死了。

“嗯，这有点糟糕。”确实地死掉了，他没有半点还活着的样子，如果伊莉亚不是之前还同他对话过的话，她绝对会觉得冯已经死了好几天，才刚刚去世，这个男人的身体便开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腐烂分解，几乎是肉眼可见，仿佛被无数的小虫分吃掉那样，冯开始白骨化。

好吧，不用做人工呼吸了。伊莉亚将冯的双眼阖上，面对尸体已经没有意义，她走到“桌子”之前坐下，桌上还残留着冯没有吃完的午餐——从水体魔兽腹壁上撕下来的肉块。

肉块边上有磨制好的骨具，想必他就是靠着这些东西活下来的。

“在魔兽的肚子里吃着魔兽，还真是个毒虫。”伊莉亚切下来一小块，看着还充满活力缓缓蠕动的肉芽，她怎么都不觉得这会是个好食物。

抬起头，她看见在这个位置的正对面，有十具人骨整齐地排列着。

黑洞洞地眼眶简直像是在审视着什么，通通望向伊莉亚，伊莉亚现在就身处那些视线的焦点。

“好吧，现在知道你们在哪里了。”放下骨刀，伊莉亚心中并不是非常地舒服，说实话身处这样的环境怎么都不可能长时间保持着冷静，她快到极限了。

死去的冯，十具披有无垠制服的枯骨，水体魔兽的腹腔。伊莉亚想到这些就感到不适，恐惧混杂着些别的什么思想，这些思想伴随着漆黑与恶臭，干扰着伊莉亚的心。

她很擅长忍耐精神层面的痛苦，不过一味的忍耐并不是好的选择。

“啊，凯德。泰勒。”终于，始终表情还算平静的伊莉亚皱起眉头，她用犬齿咬破自己的大拇指作为宣泄的方法，接着就再次拿出凯德。泰勒的留言重新开始

眼前的，还有手中的，这些都是伊莉亚能够获得的讯息。

那只魔兽，东区第四队的十二人，这十三个存在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

可恶，为什么，不在最开始杀了这十二人。

如果是作为魔兽，记录中对于任何活体都抱有杀戮冲动的野蛮存在……

“你，充满着恶趣味。”

伊莉亚盯着脚底，她这句话是说给水体魔兽听的，哪怕她并不知道对方是否能够听见她说的话。

“你怎么都不像无知的兽类。”

对自己露出的不屑，嘲笑，超绝的学习能力，执着于招式上的对决。

“这样子，怎么可能是兽类。”

伊莉亚可以确定啦，水体的魔兽有着理智的思想，它是用着自己的兴趣在和这十二人，在和伊莉亚与曼塔莱进行“交流”。

好吧，好吧，如果还在外面，伊莉亚也许会试着开口向“对方”问问，可是，在这家伙的肚子里，所有的东西只有靠着伊莉亚自己去判断。

“啊……啊……”

“！”突然响起的吼叫吓了沉思中的伊莉亚一跳，躺倒在地，那个眼睑都被分解掉的尸体声带震动，“喊出”吼声，这是藏在它的嗓子里不甘的嘶吼。

伊莉亚从凳子上站起，她再次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看着死掉的冯。

“前辈，你还藏着话吗？”

点起火焰，本就稀薄的空气随着伊莉亚指间的火苗一起燃烧，透过光亮，伊莉亚看见冯漆黑的眼睛中“藏”着一颗枯腐的骷髅头。

他其实到死都在盯着一个方向。

十具骨头最中间的那具。

伊莉亚走过去查看了这具尸骨，可以说它是损坏的最为严重的那个。

“……”

好吧，岂止是损坏的严重，伊莉亚又重新查看了其它的，只有它是那样与众不同

“图卡。索尔方。”这具枯骨胸口的名牌上记录着他的名字，这是这支十人队伍领队的名字。

它的骨头上有着被人类啃食的痕迹。

这个家伙，他的肉，他的脏器都被食用了，然后食客觉得不够还要吸尽他的骨髓。

“真是场绝望之旅。”

火苗熄灭，伊莉亚轻声感慨，也不知道是说自己，还是说这些已经死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