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旧人

洛实在是一个奇怪的女子。

格兰一边用眼角余光扫向洛，一边暗暗地想。

不仅长相奇怪，名字也很奇怪。他甚至不知道“洛”这个字应该怎么写，当然，这与他从没有上过学有很大的关系。

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在离开酒馆前，洛带走了桌子上没有吃完的牛肉，他本以为是要她自己吃，可不料那竟然是她为怀里的猫准备的食物。

此时三人正在一处荒废的神庙里避雨，神庙空荡荡地，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座还剩下半个脑袋的神像依旧端坐在中间。

轰！

伴随着雷声，一道闪电照亮了神庙内部，那座残缺的雕塑也彻底露出真面目，格兰忍不住往那边瞧了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半只脑袋上的嘴角竟然挂着诡异的弧度。

它在笑？

一个被人抛弃，甚至敲碎脑袋的神在笑。

那么，它在笑什么？

那只肥胖的橘猫仿佛很害怕雷雨天气，这道雷声使它惊魂不定，边朝洛怀里深处钻去，边发出可怜的“喵呜”声。

洛宠溺地用手轻轻抚摸着橘猫的毛发，嘴里还碎碎念着：“七哥不要怕，姐姐会保护你的。”

终于点燃火堆的奥伊朝这边看过来，问了一声：“它叫七哥？”

洛莞尔一笑，点了点头。

格兰不可思议地看向撅着屁股的奥伊，与这家伙呆在一起的这几天，他可从来没有主动与自己说过话，今天却破天荒地主动开口！这让格兰不由得再次思考起来，这女孩究竟是谁，竟有如此大的魔力。

奥伊笑了笑：“很有趣的名字，它的味道一定也很不错。”

洛闻言在七哥身上使劲闻了闻，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味儿，不由得疑惑抬起头来：“味道？”

奥伊倚着一根石柱坐下，拿出酒壶，晃了晃，说道：“我曾经路过一个南方的小镇，那里的菜很有特色。”仿佛是怕洛没理解自己的意思，他继续补充道：“猫肉单独吃可能有些酸味儿，可要是配上这酒，啧啧啧...”

洛瞳孔猛然放大，抱着七哥的手力度也随之加重，惊恐地看着举起酒壶的奥伊，屁股不自觉地朝格兰那边挪了两下。

格兰听了奥伊的话，再看洛怀里的七哥时，不由想起苏菲尔婶婶门前的那条黑狗，嘴角突然露出笑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肯定很好吃吧？”

轰隆！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

……

雨点越来越大，此时已经犹如豆粒。

威尔笔直地骑坐在棕色马背上，任由雨滴击打着自己的银白色盔甲，铁甲上传来的冰冷仿佛对他来说丝毫没有影响。

三天前，赛茉公主发布一项任务，由十位白银骑士率领兵马出城迎接查理王子殿下，而他，正是这十位白银骑士之一。

“为了正义，为了银雀王朝！”

他清楚地记得离开雀都前在公主以及红衣主教面前许下的誓言，其实就算不发誓，只要是赛茉公主的命令，他就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即使是付出生命。

在他心里，公主简直是上帝的亲生女儿，神圣而不可侵犯，他相信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抵抗得住公主的魅力，除非那个人是没有感情的魔鬼，比如背叛王朝的莫斯公爵。

其实，刚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在进入雀都之前，他正是在格伦港城服役，也就是说，背叛王朝，背叛公主的莫斯公爵，是他之前所效忠的人！

可这又能怎么样呢？这次任务，他是必须要完成的！就算是冲进那座邪恶的格伦港城，也在所不辞。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王子殿下还活着。

“长官！雨太大了，继续走下去的话，我们没有问题，可马恐怕就受不了了！”

他的身后，一位年轻的士兵靠近，声音里掺杂着雨声。

他抬头看了看，雨滴仿佛终于抓住机会落在他的脸上，于是不留余力地冲击下来，让他感觉到了疼痛。

这么走下去好像的确不是办法，他环视一圈，看到不远处有一片遗迹，好像是座荒废了的神庙，里面隐隐约约还有火光。

他指着那个方向慢慢说道：“通知众位，先去那边避雨吧。”

那名年轻士兵将他的命令传达下去，足有五十余人的队伍再次启动，开始浩浩荡荡朝神庙前进。

……

格兰很喜欢这股味道，这味道与苏菲尔婶婶身上的浓郁不同，这是一种淡淡的，却更加让人心驰神往的味道。

经过刚刚的小插曲后，神庙内的氛围明显缓和不少，他开始与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而奥伊则再次恢复了沉默，静静地看着门外的雨幕，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跟你是什么关系，感觉你们两个一点也不一样。”

洛小声地在格兰耳边说着，好像生怕被奥伊听到，看来仅凭吃猫肉这一点，奥伊在她心里已经被判了死刑。

格兰挠了挠脑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们是什么关系？应该是雇佣关系，奥伊是为了保护自己，可自己不仅没有支付任何定金，甚至想一度逃走，这显然不是被保护的状态，实际上，他更认为自己是犯人，而奥伊，则是看守自己的邪恶士兵。

“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有他在的地方，就绝对是安全的。”

想了半天，他只能给出这么一个答案，不管怎么说，奥伊的能力他是见识过的，不管他承认与否，奥伊肯定可以保障自己的性命安全。

洛歪着脑袋：“哦！那他就是你的手下了？”她继续问道：“你为什么需要他保护？你现在很危险吗？”

格兰内心十分纠结，这其中的误会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释清楚的，甚至就连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就走到现在这一步了。

洛看到他这幅样子，以为问到不该问的话，赶紧往回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出声。在外面流浪的这几年，让她深知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是万万不可以说的，比如，母亲在与自己分开前所说的那些话，就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哪怕是七哥也不能。

格兰瞥了出神的奥伊一眼，吸了口气，低声说道：“我是王子。”

说完，他紧紧盯着洛的脸，想看她会是什么反应。

洛明显愣了一下，按捺不住激动地说道：“你是国王的儿子？”

格兰见状，赶紧又说：“但其实我叫格兰，我的父亲也并不是什么国王，他只是一个渔夫。”

洛的表情迷茫起来，完全不能理解格兰所说的话，他是王子，但他的父亲却是一个渔夫，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如果格兰的父亲是国王，那么母亲告诉自己的那些话她就可以说出来了，可他的父亲不是国王，那么这个秘密就应该继续埋在心底，直到遇见国王才能说。

于是她轻轻“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格兰追问道：“你相信吗？我是王子，但其实我并不是王子。”

洛抚摸着七哥的头轻轻说道：“相信啊，你救了我，你说的话我没有理由不相信。”

格兰激动之下，一把抓住洛德肩膀，声音也大了几分：“你真的相信？”

洛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真的...”

他突然觉得洛是如此的可爱，简直就是天使！当然，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使的话。

看来约翰那老头儿说的也不对嘛，什么揭穿要比编织谎言还要难，眼前这位女孩不就相信自己的话了吗？

他站起身来，他决定要向奥伊坦白，自己并不是那个什么狗屁王子，这也就意味着，自己不会给他哪怕一个金币。既然得不到金币，那他肯定就会放自己走了吧？

他刚站起身，门外突然传来铁片击打地板的声音，接着这种声音越来越密集，甚至掩盖住了雨声。

奥伊猛然站起身来，示意格兰与洛躲起来，自己则顺势躲在之前倚着的那根石柱后面，双手按住腰间的剑。

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么？

莫斯那家伙可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昏庸，相反，他精明而缜密，在他们逃离后，莫斯一定会派出大量的军队追捕。如果出城的时候顺利一些，没有发生打斗，那么也许没人会知道王子长什么样子。

但正是因为那场雨，以及那场战斗，使得两人都暴露了身份，也就是说，现在莫斯是知道王子长什么样子的。

这也正是他们一路上避开所有军队的原因，谁也不敢保证那是不是莫斯派来追捕他们的人手。

他一边用目光寻找着神庙是否还有其他出口，一边盘算着如果一会儿发生战斗的话，是不是要抛弃那名东方女孩，带着王子独自逃生。

那种声音终于消失，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他们在往这边走。根据声音判断，对方至少有数十人。

奥伊看了一眼躲在格兰身后的洛，眼神里闪过一丝愧疚，不过随即又被理性占据，转头紧紧盯着门口。

微弱的火光不足以照亮整个神庙，但却足以让奥伊看清为首的那个人的脸。

随着那张脸的完全出现，奥伊身体猛地一震，心里五味陈杂。

看来，终究是难逃一战。

威尔看着眼前的火堆，却没有见到一个人影，不由谨慎起来。

毕竟，只有老鼠才会害怕猫。

威尔摆手示意后面的人停步，然后朗声说道：“白银骑士威尔不请自来，希望没有打扰到这里的主人休息。”

声音在神庙里回响，却没有人回答。正当他准备下令搜索的时候，火堆旁的那根石柱后面慢慢现出一道身影。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