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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竹声声，旧岁将辞。
上了年纪便图个清静，孙跛子懒得去凑了热闹，催了江破命早早从厨房拎了满满食盒的饭菜，几根泪烛一张方桌，两双筷子一对师徒相对而坐，静静吃了这年夜饭。
白日里，孙铎带了几位同辈本来了小院邀请师徒二人参与孙家年夜饭，孙跛子自言去了便扰了气氛索性推脱，江破命客居此地便以陪伴师父为由推了邀请，孙铎也未多劝便回转复命，想来也是因历年来孙跛子有着不参加的习惯。
又是一坛酒入了腹，孙跛子感觉酒意有些上头，冲江破命竖了拇指赞道：“你来之后，孙家这酒终于有了些味道。”
江破命收了酒坛，开口回道：“这批酒窖了月余酒劲有些大，师父勿过于贪杯。”
孙跛子闻言大笑，“逢了这节日，没了酒便缺了气氛，文人诗酒相伴，咱练武的也总得应景借酒暖了身子。”
世间文人借酒浇愁思，旅人醉酒解乡思，唯闯江湖的汉子容不得矫情只能灌酒暖了胸膛。
“听这声音，该是放了焰火，你这少年心性却不能学了孙爷，跟孙爷出院子看看去！”
江破命忙扶了孙跛子起身出院，站了院前只见焰火如银蛇直钻了夜空砰然绽放，江破命更觉节日气氛浓了几分，心底丝丝孤独情绪蔓生。
“你可是念了临安府故人？”
“有点儿。”
“都是如此经历，雏鸟总得离巢见了风才能长大，总也有个来日方长，到了孙爷这年纪，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也只剩了归途喽。”
“师父身子怎也能活他个百岁，就是师父你一喝酒就吊书袋……”
“孙爷可不图那长生烦恼，求个万事半称心也就不枉走了这一趟世间……嗯？过会儿把小娅给你捎那衣衫换了，过年总得换了新才是。”
江破命点头，师徒二人静静望了远处焰火升空偶尔飘来断续笑声。
待焰火渐歇，江破命被孙跛子催了回屋换了衣衫，孙跛子抚须赞道：“小娅那丫头眼光不错，这一换换出个青衫少年，倒有了几分沉稳气。”
江破命本有些赧然，只因这衣服料子比之前衣衫好了不少，青衫窄袖更显精神，那圆脸丫头倒是废了点心思，但想想既然穿了又何必扭捏，不若落落大方下次当面言谢便是。
正月初八，诸星下界，顺星散灯花。
夜里孙家亮了诸多灯盏，孙家堡所在便如列了参天星斗，江破命自叹往年也只见了大户列了四十九盏灯花，也不若孙家这阵势，入眼满是震撼。
江破命本沉浸于当前情景，却见一团黑影气喘吁吁匆匆间近了小院，近前才发现正是孙铎这胖子。
“呼……三叔公可在……家主有事相商……”
见这胖子跑了满头汗，忙迎领对方转回孙跛子屋内。
孙铎喘了片刻待气息平稳，开口道：“三叔公，今日洛城王通判来访，说是其母病重接走了婶婶，家主说他寻思了半晌觉着不妥，让我来请三叔公过去商量。”
孙跛子皱眉，王通判是官府中人，其妹正是嫁了孙家家主，家主觉着不妥怕是有些要事，遂利落起身，叮嘱江破命用心修习心法后随孙铎一同前往家主所在。
江破命将心法运转周天，自不觉过了多久时辰，睁眼见孙跛子坐了方桌前一言不发忧色满面，遂静静走了近前小心翼翼开口询问道：“师父，孙家可是遇了什么难事？”
沉浸于思绪的孙跛子被打断了思绪，抬眼见是江破命，方开口道：“你晚间功课做完了？”
江破命点头，静静等待孙跛子下文。
“目前还风平浪静，”孙跛子摇摇头继续道，“只是风雨欲来，怕是这回拦不住，得早做打算了……”
江破命正色，站直了身子，“师父可有用着弟子地方，破命静听差遣！”
“孙爷差遣你那小身子板儿有何用？给人升官路上多添个首级去？”孙跛子难忍笑意，“孙爷和家主自有安排，你无需担心，好生练武便是。”
“可是出了何事？”江破命难解心中疑惑，若是小事，孙家家主自由能力决断，所涉事大方会请了孙跛子这老江湖拿主意。
孙跛子长吸一口气狠狠吐出，“王通判怕是寻了由头接了妹妹回家，倒也算是给孙家提了醒，怕是朝廷有意对海昌府这些江湖势力动手……”
此言听得江破命大惊，虽不知如何动手，但朝廷出手向来是雷厉风行，虽说孙季孟三家在海昌府算是数得上的大户，可若是要对抗了朝廷这等庞然大物，做起来仿若蜉蝣撼树一般。
看着江破命露了惊慌神色，孙跛子倒是镇定自若，缓缓开口道：“狼有狼道，鼠有鼠道，朝廷这饿狼非要撵了过来，大不了换个窝便是。”
“师父，若是那般，孙家怎么办？”
“身外之物，舍了又何妨？只要人在，这天地间何处不能立了足？”
江破命不禁对孙跛子魄力叹服。
舍得二字，说来容易，世人多执着，难舍偏贪得，却不知世事难两全。
魄力为先，谋定后便是从长计议，次日孙跛子早早去寻了家主，留了江破命独自习练刀法功课。
正月十二，孙家归家的商队离了家，开始新一年跑商，热闹非凡的孙家一时间恢复了往日清静。
江破命站立孙跛子身侧，站了院外远望了攘攘人群散去。
孙跛子四周扫望一番，叹息一声复又咧嘴发笑，负手踱了步子回了小院。
一坛酒刚喝了小半，家主带了锦衣佩刀的汉子进了屋。
那身打扮江破命认识，正如当年梅姨衣着，六扇门中来人。
“三叔，六扇门海昌府向管事来访。”
家主介绍来客，不忘拉了方桌前椅子邀请向管事入座，向管事身子笔直，抱拳行礼，“今日来访多有叨扰，向某有事与孙家相商，可孙家主说这事儿得前辈拿主意，特来拜访。”
孙跛子回正了身子，不紧不慢开口道：“远来是客，向管事先请坐了再说。”
向管事坐了下来上半身依旧笔挺，见孙跛子递了杯酒忙双手接过，举杯示意后一饮而尽，也由不得赞了一声：“好酒！”
放了酒杯，向管事正了脸色开口道：“向某也是爽快之人，此番前来是询问孙家可愿出人入了六扇门，共同打理这海昌府江湖事务。”
孙跛子帮向管事倒满酒杯，缓缓开口，“季孟两家也是如此？”
“正是！朝廷之意，纳各地贤才，引江湖人士入了正道，扬我江湖侠义精神！”
“朝廷倒是大手笔……”孙跛子笑着叹了句，举杯与向管事碰杯饮尽再度开口，“自古侠以武犯禁，多的是游侠儿，少的是侠客，朝廷有意规整也是必然。”
向管事闻言，抱拳道：“孙爷看得透彻，这眼见晚辈佩服！鸡鸣狗盗之辈不足虑，身怀绝技却行败德之事者方是大患，若我辈江湖义士皆怀国士之心，何愁边境不宁民生不安？”
孙跛子洒然笑道：“向管事忧国之心，老跛子也是佩服的很，不过人各有志，孙家虽不能保境安民，却也出不了作奸犯科之辈。孙家弟子散漫惯了，怕是入了六扇门得给朝廷添些乱子，不若安稳做个升斗小民安生过活。”
向管事脸色变了几变，终究忍了下来，闷闷喝了杯中酒，起身抱拳道：“既然孙家不愿意，向某也非啰嗦之人，还望前辈日后好生教导孙家子弟莫走了邪路。”
一声轻哼，孙跛子抬手示意，“不劳向管事费心，老跛子教导子弟还是有些心得。”
见孙跛子模样，向管事便知晓今日来访注定无功而返，竭力维持了风度负手招呼门外随从离了孙家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