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章：好人

死前要做些什么，答案有很多，而有相当一部分人会因极度的恐惧和绝望，被本能支配想要留下后代，也就是，他们想要交配。

在罪岛这种情况更是格外危险，极端的精神状态加上本就转变边缘的身体状况，城内已经是一片狼藉。

其中亡命之徒有不少人来到了红牌楼，在瑞德接管以后，这里的姑娘水准已经达到了大陆高档娼馆的水平，很少有无牵无挂无未来的男人能拒绝这种消遣。

金，他拿着扫把，很普通的木棍，看着眼前那些冲到他面前的“客人”。剧烈的欲望和恐惧结合异变之力扭曲了他们的身体，有的“客人”甚至已经等不及开始啃食自己的手臂，咬的血淋淋的。性欲和食欲在脑中是接近的位置，吃掉自己的交配对象对邪物来说很合理，也可以说和自己的食物交配。

金的头发是罕见的纯黑色，不是暗红，也不是亚麻，或者暗黄，他的眼睛也是，狭长的眼睛总是有点眯起，有些锋利。

金拿着扫把站在门口，说：“衣衫不整，禁止入内，客人。”

那些“客人”可不会管，眼前俊俏消瘦的男人或许在性的意义上并不可口，但是在食的意义上依然算是一碟小菜。

金并不打算被吃，他的“父亲”曾经让他守门，那他就应该守住门。

于是最丧失理智扑上来的那一批“客人”变成了地上的垃圾，他们的尸体变成了整齐的尸块在地上流着满是毒性的血。

金缓缓将扫把重新垂下，那虽然只是一根木棍，在他手中却像一把剑。

异变没那么强的男人发声：“法术，你居然是个法师？”

金摇摇头，没有回答，黑色的刘海垂下，挡住了他本来就眯成缝的眼睛。

瑞德带着鲁尼站在远处，很远，鲁尼几乎是看不清远远的红牌楼发生了什么，但是瑞德一开口，不知为何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瑞德说：“他们得再来这么多，然后还要不怕死，抓住金收剑的间隙才有可能突破金的剑围。”

鲁尼说：“即便他拿的是一根木棍？”

瑞德说：“我将那些对故乡文学作品的记忆放进了金的灵魂，所以他拿的不管是什么，都没有区别，因为他用来斩人的其实是他灵魂的延申。”

鲁尼说：“你在找什么？”

瑞德扬了扬眉毛，说：“你怎么……是的，这里的确是绕远了一点，我在找一个朋友。”

鲁尼说：“金？”

瑞德摇摇头，说：“金不行，尼奥不行，李不行……他们更像是我的一个侧影，一段回忆，一种感情，一个想法，活了过来，他们的强大毋庸置疑，但是如果和我过于亲近，这份天然的引力可能会让他们重新融进我的灵魂当中。”

鲁尼皱眉说：“你会吃了他们？”

瑞德说：“差不多，这个吃是相互的。我期待他们成长到拥有独一无二的灵魂……总之我在找一个人。”

瑞德向着前继续走，穿过骚乱的人群，和世界好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墙，瑞德说：“我最近发现，我的时间好像确实不多了。”

鲁尼说：“你要死了，为什么，你有病吗？”

瑞德点头：“这份强大的天赋，这具身体，这个灵魂，就是我的病。”

鲁尼皱起眉头，他不知道瑞德的意思，这份强大，他做梦都想拥有，瑞德说：“无关修行，无关时间，无关资源，我只是在一层一层剥开‘我’这个怪物的壳，我离我本该的样子越近，我离人就越远，不管我作为什么降临到这个世界，我已经快要成为它了。”

瑞德苦笑着说：“有意思的是，我已经分不清楚这份拯救罪岛的愿望到底是我本来的想法还是这份身躯的本能。”

鲁尼说：“你，在说什么……”鲁尼已经听不懂了，可能除了瑞德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瑞德隔着大楼与街道看到远方的克谢尔，她在和那些曾经是血盟成员，现在是半个邪物的男人们作战，鲜血淋在她在战斗中露出的肌肤上，看上去狼狈又美丽。

瑞德说：“她是个好姑娘，真的，如果我是普普通通到这里的一个外乡人，或许我会和她在一起，经营她漏洞百出的血盟，一起找机会跑回大陆，看看更大的世界。”

鲁尼没有回话，他知道瑞德没有在和自己交流，鲁尼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瑞德说：“语言的力量。想法在心中是混沌的，可当它脱口而出以后，就是一种有序的力量。”

瑞德看着鲁尼的眼睛，凑近了一点，鲁尼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那只狼现在已经缩的像一只落水狗。

瑞德说：“不止是和你说，也是和我自己说，和另一个我说，和这具身体本来的主人说，你们不该把我拉过来，异界的智慧不是这么好借用的。”

瑞德继续向前走，跨过了大片大片的空间，鲁尼跟在他身后，似乎有一种引力，瑞德说：“每一次受伤，每一次燃烧，每一次吸食灵魂，都是在磨灭我自己的人性……我越不像人，就越接近神，这份源自本能的奉献是我所愿，也是你们所愿，如果我没有猜错，大概整件事最初的献祭的祭品就是我吧，而那次献祭的目的也很简单，拯救罪岛，不，你的交易更加疯狂，你想从某种可能中拯救世界。”

“之所以是我，只是因为想要一个‘好人’，与目的的重合度越高的灵魂就越适合这个任务。”

瑞德哈哈大笑，鲁尼看着自言自语的瑞德感觉背后一阵发寒，瑞德说：“所谓预言，所谓的世界的低语，从信息的洪流中获得结论这种事也不是那么难嘛，你都让我看了这么多次了，只要知道原理，并不是很难模仿。”

“长生，智慧，胜利，灵感，这些轻而易举。全知全能，心想事成，努努力一下也许也可以做到，这很好，这太好了，好到让我觉得我有些配不上，可你们知道吗，我不想要。”

“那是你们想要的，我想要的只有救赎，这大概是你们为了完成目标塞给我的最初本能吧，一如丽芙的‘爱’，克谢尔的‘骄傲’，李的‘完美’……”

“但是现在这就是我的本源欲望，如果一定要牺牲什么从这一场人祸中拯救罪岛，那就我们吧。”

“找到你了，我的朋友。”

鲁尼看去，视线的尽头有一个高大的男人，身躯在燃烧的黑街中看着很模糊，只能看清他拿着有些短的剑，头上有形似王冠的角，眼睛像是燃烧着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