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仙让我来请两位回趟家。”
他朝我们伸出手,然后调皮的眨眼,我又听见一连串叮叮当当的铃声,清脆悦耳,如鸣佩环。
我已经没心情回头去看了,捂脸,琉仙要请我是我预料之内的,可是他说的另外一个人?
“回家了。”
不知道为什么,墨染得声音十分醉人,悠悠然的从头顶传来,像是魔鬼的碎语那般惑人心神。我没来得及晃过神,再次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然身处千纸鹤之上,腿上传来一阵麻木之感,低头,凤羲躺在我的大腿上睡的正香,乌黑的发丝,在阳光的照耀之下,度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对不起,云夫人。因为琉仙说想要再今天太阳落山之前见到您,所以,迫不得已,我用了一点小小的障眼法。”
我皮笑肉不笑的笑了笑,真是当我当年的法术课白上了。
虽然我承认我当年是吊车尾,但是也不想想我师父好歹是众神之父的盘古,就算我真的什么都没学,好歹后来还苦修了一下。
“幻月?”
“啊?”
我低头帮凤羲理清他额前的刘海,不再对墨染说些什么。
有些事,不能乱说。
不知何时绯红色的花瓣从仙鹤之下随着气流旋飞扬,曼珠沙华的花瓣飘过来像是绯色的云,身下仙音渺渺,云海雾凇,青冥浩荡。
凤羲轻微的动了动,伸手抓住一片在空中打转的曼珠沙华,朝我浅浅的笑。
“拜托,不要在我面前调情。我最近肠胃不好。”
一声刺耳的破音一瞬间打破了冒着粉红色气泡写满恋爱季节就差没来一颗樱花树纷飞的美好气氛。
而始作俑者,我低头,看见抱着琴的琉仙笑的正欢。
……
降落以后,琉仙站在我面前,凤羲紧紧握住我的手,脸上满是疑惑。
“琉仙,你欠我一个交代。”
琉仙笑而不语,她将琴放到花海之上,曼珠沙华上白雪托起琴,她穿过花海走到那块巨大的浮世石边,轻轻的抚摸上去。
然后她转身,俯下身子折了一支曼珠沙华。
“今夜子时,点燃一支曼珠沙华放到浮世石里,它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午夜,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蹲在彼岸花丛里,我抓了抓身上的被子——因为琉仙和墨染那俩个都不是人,压根不知道冷是什么东西,别说狐裘,连被子都是昨天墨染想起来下去置办的。
“妖孽,你跑出来干吗?”
我盯着同样裹着被子跑出来的凤羲。
他一扬下巴,非常理所当然的道:“我有权利知道是谁拐了我老婆。”
我眯起眼,我还没说要嫁给他吧,这厮也忒自恋了点。
我抬头,打算看看月亮,了解一下时间,古代就是不方便,以前在现代我知道看个表就行了,现在哎——月亮呢?
今天好像不是初一吧?
凤羲摇摇头,将我的脸扳下来然后转向侧面,映入眼帘的是一轮巨大的金色,大的像个摩天轮,我惊异不已,原来这破山的海拔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
“还不开始点?”
看我看月亮看的有些傻,凤羲敲了一下我脑门。我闷闷的低下头,折了一枝彼岸花,凤羲十分殷勤的递上来一块打火石,我拍了两下,没什么成效的摇头,这么技术性的活明显不是我干的。
凤羲飞了我一记白眼,非常不屑的拿起石头开始碰,结果,我看着那碎裂的石块,汗颜的拿过石头扔掉。我充分确定凤羲和我都不适合做个古人,同时我也很怀念打火机那么文明的东西。
我摇摇头,凤羲反倒是怒了,抓过那支曼珠沙华,运起内力凭空一掌将那花梗点燃,我抹掉额头上的薄汗,只叹这妖孽绝对是为了整我,不过没想到他自己也不会用那破石头。
我接过那支彼岸花,念了句阿弥陀佛,便将彼岸花扔入了浮世石的凹槽里。
浮世石原本也只是块普通的山岩,除了形状比较怪,一点特别的地方都没有。
许多年前凡间有位高人,得道多年却一直都无法羽化登仙,某日路过此地,见到又这么一块奇,于是便坐下来弹琴,这一弹就是几天几夜。
一日清晨他低头看见云松雾海间郁郁葱葱的树木,听见有人在远处唱山歌,忽然明白这世间虽然浮华如梦,可是却有着独到的滋味,他以前总是一心修仙忽略了身边的一切,成仙束缚了他的眼睛,让他变成了一个看不见世间百态,人间真情的瞎子。
于是,恍然大悟,正准备下山游历山川的时候一不小心被脚下的琴绊倒,一头撞死在了这块巨石之上。
从此魂魄依附于岩石上,便成了这浮世石。
其实,我真是很为那位高人不值,如果他知道当年其实是因为那位引路成仙的神向我讨了一坛子醉枕三百年,喝的睡了三百年,误了他成仙的时间,等那神醒过来,他却已经成了浮世石上的孤魂,真不知他会有何感想?
我正想着,忽然见浮世石上还是隐隐发光,出现一面水镜,镜子里站着两个身影——
一个白衣似雪的坐在浮世石上弹琴,我光是看背影便知道那是琉仙,另一个则跪在雪地里。
那人的头上,身上落满了白色的雪花,身上穿着的湛蓝色长衫已经被融化的雪花浸湿,他的腿淹没在白色的雪花里,低着头。看身影,那是一个男子,他的皮肤已经冻的有些地方通红,有些地方却是不自然的苍白。
琉仙坐在浮世石上拨动琴弦,不知道弹奏着什么,调子很慢,悠悠的从她指尖流淌,曲子里面有一种叫做寂寞的哀伤,她已经在这里好几千年,而这个世界上,最可怖的事不是死亡泯灭而是在绝望中必须抱着希望活着,就好像站在天堂与地狱之间,却永远得不到最后的审判。
雪花一片片从天空上纷飞飘零,零零散散,覆盖了所有的一切。
跪在地上的男子不知道是在隐忍,亦或者他已经冻僵了,乌黑的发丝上也是残雪,可他无法伸手去拂开。
银装素裹的世界了,走入了一丝青色,墨染端着一碗姜汤走到少年的面前,脸上写满了痛惜,他将姜汤放到少年的面前,惋惜的叹气,再次忍不住开口劝道:“请下山去吧,已经两天了,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蓝衣男子摇摇头,“她不答应我,我便一直这么跪下去。”
他的声音很干涩,滴水不进已经两日,而眼前的那个人依旧是抱着琴云淡风轻的弹着曲子。
我感到很害怕,因为那个声音,我听着有些耳熟。心不自觉地开始砰砰跳,目光盯着那个蓝衣男子,抬起头,让我看清楚是不是你?如果是你,那你又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琉仙听到男子这么说,停下了弹琴,抬头仰望的璀璨的星空,天上孤月硕大皎洁,宛如玉盘。
她的指尖又弄了弄琴弦,然后低头问男子。
“你可知道你这一世的寿命有多长?”
男子抬起头,我的心猛然一惊,果不其然,是郝仁。
郝仁的眼睛是清澈的绿色,眼眸波澜不惊,他的唇却是骇人的青紫色,他疲倦的收敛的眼睑,无力的摇摇头。
“前世你的杀戮太多,今生你本就活不过四十岁,木莲托我为你续命,我好不容易逆天为你续命十年。却不听我劝在浮世石上用十年寿命换前世记忆,飞雪。今生做人,你又何必那么执着呢?”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他的脑袋上散落,他还是那样无力的摇摇头。
“前世的我守在她身边许多年,迷迷糊糊的只知道要对她好。直到后来云卿想让我娶千鹤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的心早在不知何时便给了眼前这个呆子,她却不懂。”
“我守着她,不是为了报恩,我本就不是什么善人,只是不想离开。于是我对她说我已经有了心上人不能娶千鹤,那日我见她为我留下而展露笑颜之时,我便发誓要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哪怕在她心上我永远只是那个只会为她打点琐碎,跟在她身边的异族。”
“我守着她那么多年,三界之内,不会再有人比我更了解她。”青莲色的唇缓慢的吐出这样的字眼,他说的极慢,半合眼眸。脸色却有些泛红,神色有些恍惚,应该是发烧了……
傻子,我低声骂了一句,眨了眨眼,将眼角的湿润逼回去。
“我从来不怕守着,因为我知道,就是到了我下凡之前她到底是个不知凡情的孩子,她误将那些好感当做了情,那人的死叫她怕了,所以她一个不肯再放手。可到底,她的心还未住入过一个人,就是那个本该进去的,也错过了。我想只要守着我总还有机会……”
他一字一句地道,嘴角却掀起一个嘲弄的弧度。
“因为没有人……比我更有耐心,可近日我见她看那凤凰的眼睛,却是怕了……我从来不怕等,只怕……等无可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