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何去何从

我们在菜市场一排低矮的平房里找到了那名老中医，看着老中医那里脏乱的环境：昏暗的灯光，一张狭窄的床铺，床单也不知道是原本就是灰色还是许久没有清洗了，一旁的桌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药瓶子，是不是正规药品很难判断。这让我让我想起了港片了梁朝伟扮演的那个流氓医生，专为各种女性解决“棘手的问题。

电影里的梁朝伟放荡不羁，却是个医术极高的医生，电影也很搞笑。可眼前的一幕却让人怎么也笑不出来，屋子里浓重的消毒水味一直在提醒着我，就在这间破败肮脏的房间里，不知道有多少还没有出生的孩子失去了他们看一看这个世界的权利，又有多少不负责任的妈妈因为一时之快，留下终身的悔恨，心理的压力是一方面的，而身体的健康受到威胁又是另一方面，更别提因不专业的医生和脏乱的环境可能带来的感染。

我们刚找到那个老中医的时候，这家伙还挺有职业操守，居然不肯透露患者的信息。尽管我们已经明亮的警察身份，并且一再表示获取了患者信息之后绝对不会对外透露，可他就是衣服打死也不说的架势。

我看着那老中医猥琐的样子，心中就气不打一处来，心想着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生命葬送在这个獐头鼠目的老家伙手里，又有多少不谙世事的少女受尽了他的折磨。于是我对他的态度也非常不好，在他试图把我们赶出门外的时候，我甚至甚至伸手推了他一把。

没想到这一次出手阻拦的居然是小淼，她拦在了我的那个老中医的中间，示意我不要冲动，由她来出面。

“那个姑娘现在的情况很不稳定，如果我们不能找到她，她可能会有危险。”小淼说道。

“这和我有啥子关系。”老头还挺倔。

“和你当然有关系，她是你的病人，她要是死了，你就得给她赔命……”我胡乱嚷了一句，却被小淼打断了。

“看得出你很负责任，肯为患者保密，但你要是真的为那个小姑娘好，就应该告诉我们她的情况，否则要是她真的出了很么问题，你可能会负连带责任。”小淼耐心的说到。

“俺还没给她接生，就是看了两眼，负什么责。”老头完全没有通融的意思。

“你没给她接生，没给其他人接过生？没给人做过人流？老头你有妇产科医师资格证吗？你这里符合妇女生产条件么？你那些药物是合法药么？我告诉你，你在这里给人接生做人流本身就是违法行为，我随时都可以逮捕你，先让你在看守所里蹲半个月我看你老不老实。”我瞪着他说道。

一听我要抓人，老头有些露怯了，但还是嘴硬“俺没干违法的事情，俺以前是有行医资格证的，只是现在退休了而已。俺这个地方是经过消毒的……”

“那也不合法，不能给人家女孩子做手术，你在这里给人家做手术本身就是违法的。”小淼一句话就让老中医说不出话来“你还是把那个女孩的情况跟我们说了吧，要是因为你不肯说导致她发生了什么意外，我相信你的良心也会不安的。”

“她能有什么意外，我已经给她看过了，她好着呢……”说话间，老头的眼睛不自觉的朝着桌子下的抽屉瞟了一眼，小淼眼疾手快，一把拉开了抽屉，只见里面摆着一本厚厚的牛皮纸封皮本子，封皮上歪歪斜斜的写着三个字“病历本”。

打开那本病历本，里面居然密密麻麻的记满了来这里做过手术的各种患者的信息，所有患者的名称都只有一个姓，后面跟着日期。可每一个的情况都记录的非常详实，甚至还有换这表现出来的状况， 有哪些不良反应等等，看起来这老头似乎还挺敬业。

小淼微微一晃闪过了那老头试图抢夺的手，马上翻到了日期最近的一页。而我一个闪身来到了老头面前，木头桩子似的立在他身前。我一定打定主意了，要是这老头敢强行抢夺，我就借机会教训教训这个老流氓，死性不改还蛮横无理，看着就让人讨厌。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老头只是呆呆的看着小淼翻动那本病历本，并没有试图抢夺。这反倒让我有些失望，没有机会教训他了。

小淼翻了一阵，轻呼一声“有了。”

“怎么说？”我头也不回死死盯着那老头。

“李，六月十三号，怀孕七个月，初步判断子宫发育不全，判断为不适合生育，有早产的可能，要求患者住院观察被拒绝……住在十字街九号院23号地下室，每天通一次电话确定情况，必要时可上门为其接生。”小淼读出了病历本上的内容。

得到了这个信息我们不再停留，转身就要离开。临走之前我丢下一句“老头你等着，我保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老头还是一副吹胡子瞪眼有种你弄死我的样子，我冷笑一声跟着小淼走了出去。

见我掏出电话来准备拨打，小淼一把按住了我问道“梁哥，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老中医。”

“怎么处理？当然是报警把人抓了呗。这种人就这就是个祸害，以前不知道坑害了多少无知的小姑娘了。”我说道。

没想到小淼居然对我说“能不能……别抓他了？”她的语气似乎是在请求。

“不抓他，为什么？这种老流氓不抓起来只会害了更多人，早就应该抓起来了。”我有些不解。

“可是抓了他，那些走投无路的女孩子怎么办？”小淼的问题让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小淼说的不错，这个老中医虽然惹人讨厌，可他在那些行差踏错的女孩子眼中却是真正的救星，她们的孩子没有父亲的资料，办不了出生证明，甚至拿不出钱去正规的医院接生。如果不来这种地方把孩子拿掉，她们将不得不顶着巨大的压力把孩子生出来，也有可能像李姓女子那样为了把孩子生下来，不得不冒险独自生产的，无论如何这对于她们的人生和生命都有很大的影响，甚至会因此丧命。

这老中医虽然不合规，但他毕竟是专业的医生，相对于让那些女孩子独自面对这种状况，有个专业的医生照顾她们显然要好一些。

“他是故意给我们看那本病历本的，他也知道要是放任那个女孩子自己呆着，很可能真的会发生什么意外，但是医生的职业操守又让他不能透露患者的信息，所以他才会故意暗示我病历本在抽屉里。”小淼说道“别看他那副样子，他还是挺敬业的，从他的病历本上就能看得出来，哪有医生在记录患者病情的时候会写什么每天通话一次，必要时可上门接生这种事的。那个女孩只是来这里看过病，应该也没有预付什么钱，说白了和他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他应该是真的关心他的患者才会这样做的。”

听了这话我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他还是不能在那里给人接生，这毕竟是违法行为，就算他以前是医生也不行。患者很有可能因为他错误的手法或者不合格的卫生环境遭遇危险，正规的大医院还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母婴安全呢，何况是他那里。”我一边拨打电话，一边说道“我们只能在事后和当地的卫生部门取得联系，看看他们能不能为此做一些什么调整，为那些未婚先孕甚至是未成年的妈妈们做些什么，不过就算本地的卫生部门这样做了，也不可能影响到其他地方。全国这么大，每天都有这种事情发生，我们是警察，不是救世主，我们帮不了所有人。”

听我这么说，小淼无奈的点了点头。

我打完电话又开导小淼“无论那些女孩子偷尝禁果的时候是否已经成年，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年纪，最少也是限制行为能力人，对于这种事情应该有个起码的判断。既然当下为了一时之快做了那种事情，就要有为此承担相应后果的心理准备，我们这样做并不是让她们陷入困境当中，应该说当她们决定踏出这一步的时候，就自己把自己陷入了险境当中。我们帮不了每个人，只能做好自己的事情，制止违法行为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事。”

小淼默然了。

见小淼一副若有所失的样子，我不解的问道“你好像很同情那个老中医，这是为什么？”

小淼苦涩一笑“我不是同情他，是同情那些不得不求助他的女孩子。也许她们确实是自作自受，可她们毕竟还年轻，如果只因为犯了这一次错，整个人生就毁了，那对她们也太不公平了。那个老中医或许是她们为数不多可以补救的机会，很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听了小淼的话，我也不说话了。

从我们面对前后两个调查人员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出，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方式确实有很大的不同，很多时候男人更理性，特别是作为一名刑警，那就更应该从法律的角度出发，但也许也会更主观；反观小淼就更感性，她似乎喜欢把自己代入受害者的人物处境当中，更愿意为他们着想，但同时也有可能感情用事。

而在此之上更深层次的问题是法理与人情，当这两方面发生冲突的时候，我们作为执法者，究竟应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