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潮起潮落

短短两天的时间，何法医就给出了完整的尸检报告，这是她这两天加班加点做出来的，当我们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疲惫的坐在椅子上，累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里要提一句，法医对尸体进行尸检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不能说等法医花了大量的时间对尸体进行非常完整细致的尸检过后，我们刑侦部门才对尸检当中发现的情况着手调查。这样做很可能会耽误调查的进度，毕竟在调查的过程中，谁都不知道那条线索真正有用，哪一条又会指引我们走向死胡同。就好像之前发现的那个黑色女包一样，大家都认为那就是死者的东西，只要确定女包的主人，就能知道死者的身份。谁知道那个女包跟本案完全没有关系，只是碰巧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的。

对于在调查过程中发现的任何线索，我们都要全力以赴的进行调查，可谁都不知道，这条线索是否会对破案有所帮助，很多时候调查到一半就陷入了死胡同，这个时候只能把这条线索先放下，调查其他的，等到有了新的进展后再回过头来继续调查。

尸检也和我之前说过的勘察现场一样，我们警方接到报案到达现场之后，会对现场进行初勘，如果发现什么可疑的线索，就会对其展开调查。要是能就此破案自然好，要是不行，我们还会对现场进行复勘，三勘……一直到案子破获为止。如果案子一直没有侦破，那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案发现场是要一直封存的。（现实情况中特殊情况还真比较多，比如说案发现场是人家的房子，案子没破房子的主人要收回房子，这个时候我们只能尽可能地保留房内可能与案子有关的物证，并尽量详细的拍下屋子里的照片做了存证）

尸检和查勘现场一样，法医会在第一时间给出初步尸检报告，如尸检报告中的某些信息正好和我们刑侦在现场发现的某些线索对应上，那么就可以把这些线索列为重点调查的线索，第一时间投入人力物力精力进行调查。事实上很多时候法医去现场勘查的时候，也会帮助我们刑侦收集到不少的线索，因为尸体是整个凶案现场的关键，它和整个现场有着紧密的联系，并不是独立存在的，因此法医在现场勘验的时候，经常会发现一些与之相关的线索，为我们之后的破案提供不小的帮助。鲤鱼湾那个案子正是因为法医在地上的血迹中发现了古怪的痕迹，才让我们的刑事侦办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在给出初步尸检报告之后，法医会对尸体进行再一次的详细解剖，这个阶段索要花费的时间就比较多了，通常是几天。有的时候遇到一些特殊的尸体，比如说严重烧毁的，遭到分尸的，碎尸的，或受到注入强酸野兽之类的东西严重破坏的尸体，那可能要一两周甚至更长的时间。

和医院里的医生要同时面对多个病人一样，法医有的时候也需要同时对多具尸体进行尸检，每一具尸体的情况都不尽相同，法医需要结合勘察现场时发现的情况，有针对性的对实体进行检验，也就是法医常说的“解剖思路”每一具尸体的解剖思路都不一样，重点找寻的信息也不同，多具尸体之间的情况还不能搞混，这就好像一个人同时在解答多道数学题一样，这其中的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第二次尸检一般都比较详尽，没有特殊情况就不会再需要尸检了，当然了，特殊情况也是经常发生的，因此为了破案一具尸体经过多次解剖那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对于本案那具不穿衣服的女尸，何法医的解剖思路就是死者生前曾经受到过非法侵害，结合死者身上多处刀伤，何法医初步判断死者是在受到侵害的过程中进行了反抗，因此凶手才对其身体的多个部位连捅数刀，最终导致其死亡。

因此何法医重点检验的，就是死者的生殖部分。和之前的推断不太一样的是，何法医并没有在死者的生殖器官当中发现收到侵害的迹象，但她却有了另一个发现。

死者这名三十五到四十岁之间的女性显然是结过婚的，因为何法医在她的体内发现了一个绝育环。年龄比较小的读者可能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实际上绝育环就是在夫妻双方有了一个孩子之后，为了防止此后再发生怀孕的意外，女方到医院去做绝育手术，具体就是在输卵管上扎上一个小环，用于阻断X子和Y子的相互结合，借此达到绝育的目的。当然了，男方也可进行结扎，同样可以达到相同的目的。

早年国家强制实行计划生育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已婚女性在生完一个孩子之后，都会被强制扎上这么一个小环，甚至在剖腹产的过程中，医生就直接给扎上了。

今年开放二胎政策，这个东西就没有这么常见了。我和小淼带着那个绝育环到海湖当地的计生部门了解情况，对方介绍说这种绝育环比较老旧，因为各种技术缺陷在扎上之后很大距离会给女性造成妇科病证，因此在我们整个临海都没有进行广泛的推广，而且早在多年之前这种不成熟的绝育措施就已经被淘汰了。

计生部门的同志还帮我们查到了那个绝育环上一组非常不起眼的数字，从这组数字可以知道这个绝育环的产地来自清岛。可问题是当年这种绝育环曾经使用在数以千万记的女性身上，谁知道这个绝育环输出的是哪个省份。

不过根据计生部门提供的线索，我们至少知道这名女性死者应该不是我们临海本地人，然而就算是这样也没有对缩小调查范围有丝毫的帮助，因为我们临海省是沿海省份，外贸进出口和制造业都比较发达，需要大量的人力劳动力，因此我们省内有数以百万的外来人口，要从这些人当中找到死者的身份，那当真是大海捞针。

别看我一口一个“我们临海”，实际上我也属于“外来人口”的范畴，因为我的父母并不是本省人，那么我想要获得临海，特别是省城的户口，那就需要在市内有住房——我显然是买不起的，要不然就是对本市有过突出贡献——参与破几个杀人案当然不算，要不然就是突出人才，或者纳税大户，这些我都不属于。看来看去，就只有相关规定中“在本市有稳定的工作且连续纳税，购买社保达到十年以上的人群”这一条比较适合我了，也就是说我要想成为临海人，至少还需要熬八年，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没有因公牺牲的话……

不过话又说回头，要是因公牺牲，那应该算有突出贡献，不知道能不能因此作为临海人埋葬在本地呢？

扯远了，绝育环这条线索只能告诉我们死者是个外地人，而且是最近几年才到临海来的，除此之外就无法提供更多信息了。好在除了绝育环，何法医在解剖的过程中还有别的发现。

经过何法医细致解剖，她发现覆盖在死者身上那层尸蜡的形成时间在六个月以上，也就是说死者是在半年前遇害的。现在是五月份，也就是说死者遇害的时间是前一年的年底。

为了确定尸源，廖局长马上布置专案组从三个方面进行调查，一时调阅去年年底这附近所有交通要道的监控录像，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车辆或者人员经过；还有就是组织人员对这附近的居民进行走访，海湖附近作为风景旅游区来建设，在这附近居住的居民并不多，但因为此前有几家水产类产品的加工厂建设在这里，因此这附近正好有几个不大的工厂家属大院。之前的报案人就住在其中之一，也许能从他们哪里了解到半年前这附近有什么可疑人员或者车辆出没——尽管可能性很渺茫。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方向。

因为海湖位于整条如海河道的尽头，再往外就是出海口了，因此廖局长他们怀疑这具尸体有可能是从上游飘下来的，因此要了解上游河道的汛期，确定尸体是否来自上游。

前两个调查方向的工作量都非常大，属于典型的体力活，廖局长没有安排我们这两个省城来的“业务骨干”去做，于是我和小淼就被指派前往当地的水利部门请教专家，询问海湖及上流河道的汛期情况。

说实在的廖局长的这种安排虽然是照顾我们，但却让我感到有些不舒服，毕竟我们二大队来就是啃硬骨头的，结果却被安排了这种可以说谁都能干的活，不是说大材小用，至少没有物尽其用。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下来只是协助办案的，专案组的组长还是廖队长本人，我们还是必须听从人家的安排，另一方面我也知道他这是体恤我们，不想让我们这么辛苦，于是我和小淼还是按照廖局长的安排前往了海湖的水利部门。

海湖这个入海口可以说是我们临海最大的入海口之一，因此这附近本来就有个水利单位，只不过是在海湖分区成立之后，这个水利单位并入了海湖行政区而已。

海湖水利局的黄局长接待了我们，那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专家了，据他的说法在这个水利局已经工作了快三十年，其实他前两年已经退休了，因为没有拥有高级职称的人员愿意来这个比较偏远的水利局，因此他又被返聘了回来，继续担任水利局长的工作。

黄老听我们道明来意，非常热心的介绍起海湖附近的水利情况。我们本来只是过来了解一下汛期的，结果却从海湖的形成，演变，发展，一直了解到了最近这段时间的生态文明建设，可以说详详细细的把海湖的历史了解了个遍。

原来海湖上游的汛期在每年的五到九月，年底十一二月份的时候早已不是汛期了，这样一来女尸是从上游飘下来的可能性就不打了。不止是水流的关系，按照何法医的说法，尸蜡的形成需要长期比较平稳的环境，更需要水中富含比较丰富的高钙镁离子，这两种情况都不大可能在水流湍急的地方产生。我们过来确定汛期，只不过是进行最后的确认，排除尸源来自上游这种可能性而已。

临走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了，黄老居然还要请我们留下来吃饭的。因为整个研究所也就七八号人，这里又地处偏僻，因此所里的工作人员除了放假的时候回海湖市区，其他时间都会留在这里，到了饭店就由当天轮值的人做饭，听说所有人当中要数黄老的受益最为精湛，他当上局长之后更是常常为局里的年轻人开小灶。

因为位于海湖附近的关系，局里经常能够捕捉到一些海湖里的野生海产，附近的养殖场三不五时的还会送来一些，毕竟都要靠他们侦测水文，了解汛期等等。因此这个水利局虽然地处偏僻，但伙食却很不错，而且全是绿色无污染的，稍微简单的烹制一下就非常的香甜可口。

等我们回到海湖分局已经是当天夜里了，从另外两个调查组那里传来的消息也显示，他们的调查并没有什么进展。

发现尸体的区域位于704国道和省级高速公路附近，那地方每天都会有大量的车流，很难确定半年强的某一辆车有什么可疑之处。另一方面对于走访附近居民的调查也出现了同样的问题，水产养殖场因为环保的关系已经搬迁，那附近居住的都是一些养殖场的家属，现在只是还没有找到安置的地方暂时住在那里而已，等有了安置点之后也会搬走的。那些留守的家属都是些老年人和小孩，这些人不太可能留意半年前附近发生的事情，于是走访工作也没有什么进展。

一时之间，调查工作陷入了僵局当中。

此时距离发现尸体，已经过去了快一周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