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麦科德嘀嘀咕咕地说了声谢谢，他从本子里撕出两页——这是一本地理课的笔记本，天知道是怎么来的——随手写起来，字迹潦草，但速度惊人，或者我们应该认为在这样的速度下，他的字迹已经是不可思议的清楚明白，“抱歉这有点混乱，”他说，“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人，弗朗哥?冈萨雷斯，西班牙人后代，当地的民权领袖，准确地说就是个标准的反美分子，他无时无刻不在制造着不协调的声音，我们有理由相信在他的煽动下不少民众出现了某些极有可能损害合众国利益的情绪，我刚才说了吗？他还是个左派分子，简直是个共产党。”

“所以你们要除掉他？”赵毅风接过地理笔记本，上面只有几个简单的词语，他问道，“那为什么需要我们？你们有大量的军队能替你把这个人解决得干净利落。”

“军队不能插手这事儿。”罗伊中校替麦科德回答了这个问题，“说点官面上的理由，他是‘孤鸟’，也就是没有外交豁免权的间谍，美国是不会承认他的身份的，动用军队，很有可能会使这上升成为外交冲突，在联合国那些无耻的外交官会抓着这些小事不放，另外，这关乎我的，也是你们的利益，这个弗朗哥在煽动当地人阻挠我们的货物进出，而让我的生意在军队里传开，会对我造成一点小小的困扰。”

“我还以为你知道应该对哪些事情守口如瓶。”麦科德探员显得有些激动，他狠狠瞪了中校一眼，屋里并不是很热，他却在不停出汗，“你不能破坏规矩，尽管我快要调回国内去。就是这样，作为合作的条件，我可以在国内对你们的抓捕上稍微帮点忙。”麦科德早早的抛出了诱饵，这暴露了他不是一个成熟的特工，只有在官僚主义形式下平步青云的家伙才会如此轻易地在交易中涉及自己工作的秘密。

屋里几人全都沉默，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很久。不说赵毅风他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黑手党人，即便是，黑手党也有自己的一套荣誉准则，他们想尽办法知道所想了解的一切，而不像在情报工作中那样，每个人只知道部分真相。

“你的意思是说，”里纳张口打破了这份无语的尴尬，他尽力保持住就事论事的态度，“我们在替你们完成任务时，当地人会会造成麻烦？那是不能被接受的，你看到了，我们家族的士兵长着一副东方面孔，怎么能保证我们的人不会被愤怒的民众撕成碎片？”

“当地人不会使你们需要担心的，我的人会为你们做好安排的，我们选择的方式也最简单，一枪打死那个混蛋。”麦科德的话未见得有几分可信，不过参与这个计划，回到美国之后生活中的烦心事会大大减少，“我们有最周密的计划，任何一种意外的情况都在我们的考虑之中，现在是敏感时期，我们可不想担上太大的风险。”

赵毅风对于麦科德探员的话有另一番的理解，他明白敏感时期的含义，在苏联人咄咄逼人的进攻态势下，当局肯定是不愿意在对这类左派势力中再失去一切人手，赵毅风属下的黑帮分子则是随时可以丢弃的牺牲品，在当局否认时也更具有说服力，不然的话他们不看可能选择枪杀，情报工作者们往往偏爱使用化学气体或者药片之类娘娘腔的做法。眼下太过直截了当使他怀疑。

“你是要我的人去完成任务，你保证我的人有临机自行决断的权利吗？”赵毅风问。

“保证？”麦科德看上去带有嘲笑的神色，“你觉得我是什么？友邦保险公司？这种事情无法保证，我只能说你的人看上去不错，但我的人必须一同去执行任务，有他们来进行指挥，你我各出一人，很公平。”

“我明白了，”赵毅风轻松地说“可是我不能同意，要么两个都用我的人，要么两个都不用。我实话告诉你吧，我的战士一个可以顶两个人，无论两个什么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曾经让几个说西班牙语的人去干这事，结果他们搞砸了，现在你才需要我们。”这些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测，可以说是对他们特工职业的人行事风格的一种推测，但从麦科德的眼神来看，赵毅风知道他猜对了。

关于麦科德的问题，军师里纳是有自己的想法的，这位探员是个急于得到升迁机会而病急乱投医的盲目分子，这样的人非常有用，通常被称为“最特殊的局内人”，他们和他们背后的“公司”会给合伙人提供一切便利，确保他们兴旺发达，最棒的是他们往往在数年之内都不回利用到这层关系，很多时候就随着人员的流动而被搁置起来，然后永远都不会被提起。

他们详细讨论了执行这个任务的细节问题，特工先生不能保证什么，“规则不是我定的，反正我们的规则是让事情自然发生。”

“你的人愿意牺牲，这也很好，他接受过军事训练，比我们预期的要好得多，即使是必要的，上面也是不愿意承受更多损失。”麦科德心中还是喜欢黑帮分子的，他和他的同事努力工作是为了钱和提升的机会，那些专制的共产主义国家呢？他们工作是为了对领袖效忠，也会思维了保住自己的小命，黑帮分子的好处在于，他拥有自由和专制两个世界的优势。

罗伊中校望着门外的汽车开走，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解，“你为什么要答应那个中国人，你真的确定他会是最好的人选？”

麦科德点点头，“这也是你的建议，不是吗？这个赵毅风的行动只有成功和失败两种可能性，我们对两种都可以接受，他们失败了会造成一些麻烦，不过我们无需担心，狂暴的当地人会处理他们的，那只意味着我们又得重新回到老一套计划上，他们成功了，我唯一要做的就是给司法部那边做做工作，他们管的闲事太多了，至于你，中校，你大可以继续你的生意，你可以与他们合作，也可以不合作，你自己决定，怎么了？”麦科德发现中校的脸色不对。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是个中央情报局的特工？”中校那狡猾的神色一点也不像个军官，“你没有那种流行的热带病，对吗？你不认为就你的职业而言，你不应该给吓得魂不附体，那你为什么汗流浃背？”

“是你的咖啡，我不太喜欢你这种热的浓咖啡，它让我出汗，事实上我的感觉不错。”

“‘很不错’，通常这只是个美好的主观判断，不是我们需要的客观事实。”

“我从不知道你还是个哲学家，中校。”

“嗯，事实上我偶尔看看《认识与所知》。见鬼，这不重要，我记得我上一次看到像你这样拼命出汗的人是个国防部的探子，我最讨厌在身上藏着微型录音机的女里女气的混蛋，你知道，这附近都是我的士兵。”他给“我的”加上了重音，麦科德心领神会，“查理！你们两个进来一下！”中校冲着窗外大声喊道。

“‘你的’士兵？很有趣的说法，我还以为他们是在为国家效力。”两个在门外守卫的军士打开门，对他们的中校敬礼，麦科德注意到他们都只佩带了手枪，他判断那个身材较高的中士就是查理，“你想干什么？要所我的身吗？那就来吧，我不会介意的。”麦科德解下配枪，用很大的动作把它丢到桌子上，高高抬起胳膊。

在巴拿马城西面，一栋四层高的小楼阳台上，武军杰和他的助手陈朝云正在作行动前的最后一次装备检查，美国特工为了掩人耳目专门为他们提供了苏制步枪，这恰巧是武军杰最喜欢的，他小心翼翼地把一发一发子弹压进*里，那熟悉的感觉让他内心一阵兴奋，他轻抚枪身，就好像回到了还在人民子弟兵队伍里的日子，当一个杀手和在部队里是不一样的，他不能把每次杀人用过的枪保留下来。

“把你的烟扔掉，那样会暴露我们的。”武军杰头也不回地对陈朝云说，这个地方是武军杰自己挑选的，隐蔽性很好，他们一到目的地就拜托了麦科德安排的当地向导，他们的东方脸孔并没有造成多*烦，离此地不远的科隆贸易区有不少中国移民的后裔居住。至于麦科德安排的另一个人是混在当地居民中的女间谍，这一张僵尸脸的女人只负责转达几条简单的指令，使人怀疑一个面无表情，说话活像打字机的女人是如何在将自己隐藏在一个充满敌意的国家当中的。

武军杰能看出陈朝云对这个人员安排大失所望，他对女间谍抱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全是电影惹的祸，看过那些幼稚可笑的间谍电影的人都会以为女间谍是那种身材火爆，**极强的女人，当然这样的女人随处可见，但是显然不包括陈朝云遇到的这个，在执行完暗杀任务后，女间谍同英勇的刺客热火朝天地**，那才是应该有的项目，等有机会见到安排接应人员的那该死的特工，陈朝云觉得自己一定要揍扁他的鼻子。

“迈克尔，别胡思乱想了，盯紧我们的目标。”武军杰笑着推了走神的陈朝云一把，迫使他又拿起望远镜。

弗朗哥?冈萨雷斯来给今天的反美集会进行演说，他也算是个知名人士，每当他走上讲台的时候，听众总是无一例外地爆发出最响亮的欢呼声，巴拿马政府对他的态度很模糊，不过今天现场有国民警卫队的士兵在维持秩序，这能理解为某种意义上的支持。台上的弗朗哥一下子找到了领袖的感觉，人们有为领袖欢呼的本能，武军杰对此很熟悉，要是乔吉奥?里纳在场的话他对此也应该不会陌生，在他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幼儿时，意大利人也是这样为墨索里尼欢呼的。

弗朗哥了解他在美国人眼里是不受欢迎的，上次有几个人尝试攻击他，那是美国人指使的，虽然没有任何证据，可他就是知道，那几个可怜虫想在人群中向他开枪，他们遭到了最可耻的失败，他们的美国主子也会是一样，看看这些高呼口号的人们吧，帝国主义怎么能撼动这样的力量？他带起了头，和众人一同唱起了《国际歌》，这是全世界所有被压迫着共同的国歌，众人的声音不够整齐，仿佛一台老旧的唱片机里播放着一张破损的唱片。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奈尔就一定要实现……”这个曲调武军杰在清楚不过了，他情不自禁地跟这集会的人群小声哼唱，或许这就是音乐的力量，让不同语言的人体会相同的情感。

武军杰不会因为歌曲而耽误手头的工作，他把步枪端上肩膀。弗朗哥全然不知准星上的十字已经瞄准了他的眉心。他正双手下压，让人们安静下来，他要借助刚才合唱的余韵掀起演讲的第一个*。

瞄准镜里的人面容坚毅，胡子刮得很干净，他的微笑像天使那样和蔼，他说出话却比魔鬼更有诱惑力，听众的情绪成了比**更不如的东西，随他的意思玩弄，台下的人如痴如醉，有点恶作剧式的，武军杰选定了这个时间，深吸一口气，双手不能在更加平稳了，手指轻轻在扳机上滑动，电光火石的一瞬，稍稍一用力。

弗朗哥挥舞着双手向群众灌输着战斗的信念，突然头部像是被一辆飞驰的卡车装上，猛地向后栽下去，当第一声尖叫阵痛人的耳膜时，台上想下雨般洒下的鲜血刚刚好沾湿最前排听众的脸。

一个坚定的反美分子死了，从他的尸体身后，人们找到了一颗苏联制式的子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