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八十七章 折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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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摘下斗篷,朝着这边方向盈盈一拜。

沈恬怔怔地望着那张明媚娇美的脸庞,黛色的柳叶弯眉,惹人怜爱的秋水剪瞳,窈窕纤细的动人身姿,无一不透着青春和灵气和秀丽。

她与他站在一起,一个秀美多姿,一个玉树临风,竟像是天作之合的一对。

颤抖着抚摸上自己的脸庞,明明仍旧光滑无比,却如同碰触到了无数褶皱般烫手。沈恬骇然地望着不远处那张笑语嫣然的年轻面容,嘴唇苍白。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她在叶府等了表哥足足四年,从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子到现在已经十九岁了,本以为这次表哥回来自己多年的夙愿便能实现,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义妹?这女子是……”叶沈氏皱眉。

卫青向自己的母亲行了一礼,“此事说来话长,在这家宅之外不便多言,待儿回家后再同母亲细细详说。”

叶沈氏点点头,用陌生的目光打量了一遍赵宛童,“既然如此,那就先回府吧。”

沈恬牙齿咬出了血,深深看他们一眼,跟着进门。

敏锐地察觉到此人眼中的不善,赵宛童眸光微闪,勾唇一笑。看来叶府果然不是个良善之地,自己貌似刚来就被盯上了呢。

“苏姑娘,走吧。”卫青见母亲回了府,朝身旁的赵宛童轻轻开口,他的脸色有几分不自然,竟像是不太怎么知道如何她相处一般。

这可真是稀罕,这位当朝大将军年岁二十六,按理说见过的女子并不少,何况他府上也有好几房妾侍,怎地表现的这般异样。

赵宛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忽而抿唇笑道,“义兄不是一个月前已经认我做了妹妹么,何必还苏姑娘苏姑娘的叫,显得你我如此生分。”

卫青黝黑的脸红了红,将目光从她娇媚的笑容上移开,“……义妹。”

“唤我雪儿吧,父亲以前就是这么叫的。”

听见她柔柔的嗓音,卫青不由得抬头看过去,只见她白皙的面上带着善意的笑容,丝毫没有责备之情,像是真正和一个哥哥说话般随意。

他心中难受,道了声好。

他欠她的今生大概还不清了,只能竭尽所能让她过的幸福快乐。给她找一户好人家,下辈子过的无忧无虑。

卫青初回京城,理应先拜见天子。他简单和叶沈氏交代了几句话之后便去沐浴更衣,换上了威严的玄色麒麟图武官制服,向着皇宫而去。临走前似是安慰般的,给了赵宛童一个安抚的眼神。

在叶府奴婢丫鬟们好奇的目光中,她被传到了一处宽大的房屋中。

屋里采光极好,敞亮大方,布置的极是雅致精巧。东边墙上挂着《策游图》、《华府道山水图》、《落梅帖》等名贵字画儿,显得趣意不凡,西边小紫檀木柜架上落了只振翅欲飞的青铜雀香炉,上好的烟气从鸟嘴儿里袅袅上升,闻了便叫人神清气爽。此般古朴沉奢的摆设屋里还有许多,都是大气端庄极了。

主座上坐着方才见过的那位老夫人,此时她正微笑着和屋里几个赔笑的婢子聊天说话。

老夫人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样子,穿了件墨绿色仙桃长寿纹褙子,外罩缂丝石青银鼠褂,两鬓隐约可见几缕银丝,姿态从容,隐隐透出几分威严,果然不愧是掌握这个家里生杀大权的主儿。

主座旁的小座上是个藕色襦裙珠翠环绕的妙龄女子,正是先前在门口见过的那个。见着门外头赵宛童进来,她言笑晏晏的脸庞有瞬间僵硬,很快掩饰下去。

想到来之前做的关于府里众人性格的调查,赵宛童摆出了温顺的姿态,朝着主座拜下去,“小女给老夫人问安。”

沈恬阴沉盯着她。

叶沈氏端起桌上的茶杯轻呷,淡淡嗯了声,“起来吧。”

她顺从地起身,似是娇怯般微微低着头。如此良顺的模样倒叫原本不太喜她的老夫人心头稍许满意。

关于此女的身份,义儿大致交代了些,说是他手底下副将的女儿,那副将在战场上为救他一命死了,临终前托孤于他照顾。

救命之恩按理说帮忙照料倒也没什么,不过是多了张吃饭的嘴,偌大的叶府还是养得下的。

只是老夫人本就性情寡淡甚至是苛薄,对女子极为严厉,就连之前堪称大家闺秀典范的正妻梁佩雯都没能叫她满意,何况是这个半道冒出来的野路子。

再者她素来觉着儿子太过刚直,对男女之事不大通窍,若是哪天被什么狐媚子骗了去,岂不是腌臜了叶家名声。

不过终究是救命恩人家里的,老夫人的态度也没那么不好。

“你叫苏卿?老妇听义儿说,你随父母常年居住在边陲之地?家中可还有其他甚么人?”瞥了眼她那张明艳俏丽的脸,这般皮肤可不像是边陲苦地养出来的。

赵宛童应了声是,“小女打小跟随父母住在临江城,上有一长兄。兄长参军多年未归,四年前来书信说调到了西北军那边,却没说具体在哪里。现今家中蒙此大难,小女虽有心以书信告知,奈何无处可寻,只能作罢。”

她神情黯淡地说完,老夫人长叹一声,似是感同身受,心有戚戚。家里有个当将军常年打仗的儿子,怎会不知道将士们的苦。

只说调离却不说具体位置,只怕她那兄长四年前就殉难了吧。

“好孩子,今后这叶府就是你的家,你只管住在这里。有什么不适应的跟任嬷嬷说。”

老夫人说着,边儿一名站着的中年妇人往前走出半步,恭敬地拜了拜,“奴婢见过苏姑娘。”

中年妇人看似低眉顺眼,却毫无谄媚之情,弯下的脊背弧度标准,姿态端正,加之她在老夫人身边的站位,看来是个了不得的人。

“见过任嬷嬷。”赵宛童回以一礼,不太精准的动作叫任嬷嬷眉头微微皱起,复又舒展开来。边陲普通户家教出来的,又不是叶家这般贵胄,能做到如此算不错了,日后多多tiaojiao便是,希望这苏姑娘性子真如她表现的这般乖顺,若是个面上一套背里一套的,教起来还费事。

又聊了些其他无关紧要的东西,老夫人便将她遣了回去。离开时候身边跟着的正是那位任嬷嬷。

听老夫人介绍,这位可是曾经在宫里当过职的正式女官,早前曾受过叶家恩惠,离开皇宫之后便来到叶家,甘愿做个伺候的下人。

“苏姑娘,今后您便住在绿芜苑,过会儿子奴婢给您送过来几个伺候丫头照顾姑娘起居。”任嬷嬷领着她大致熟悉了一下叶府地理,而后将她带到一处小院前。

“多谢任嬷嬷。”她又行了个礼。

“苏姑娘客气了。”任嬷嬷说完不再多留,告退之后离去。

趁此机会赵宛童打量起这处日后的居所来。

老夫人目前对她还是不错的,这绿芜苑大小适中,墙角种了一片海棠花,如今虽不是花期,疏密有致的花丛仍旧十分有韵味。花丛旁有一汪小小的池塘,里头养着几头红鲤鱼,此时正悠闲地游来游去,不时吐出几串泡泡来。

赵宛童正看的有趣,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伴随着一道娇俏的女音。

“这绿芜苑苏姑娘看着可还满意?”

回过头去,便见是个珠翠环绕明眸善睐的年轻女子,正盈盈笑着,不是沈恬又是谁。沈恬身后还跟了四人,一个粗使丫鬟,一个老婆子,一个贴身侍奉的婢子,还有一个是她自己的贴身丫鬟。

“见过苏姑娘。”那三人拜倒,沈恬的丫鬟也行了个礼。

赵宛童微微回礼。

沈恬等双方认识过,开口笑道:“妹妹大抵还不认识我,我名沈恬,是叶府老夫人的家侄女,有时候会到叶府上小住玩耍。我看妹妹和我年纪差不多,性子又好,想必你我能成好朋友。”

她指了指身后三人,“这些是府里分配给你的侍奉奴婢,本是由任嬷嬷带过来的,我先前在老夫人屋里头见了妹妹心生喜欢,求问了妹妹住的院子便莽撞过来了,也是正巧撞见任嬷嬷带人来,自告奋勇的将她们带了过来。”

她笑的爽利,单看外表像是个大方热情的人。

“来的匆忙没带什么礼物,这只镯子是去年老夫人赐我的,我见着不错天天戴在手上,如今你我一见如故,此物便送与妹妹了。”

赵宛童一看她递过来的镯子,上好的老坑玻璃种镂空雕花翡翠镯,晶莹剔透完美无瑕,在阳光下宛如有灵性般熠熠生辉。

这般贵重的东西,送给她一个苦寒之地的小家女子不是折煞了么。

赵宛童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窘迫,不敢去接那贵的惊人的镯子,“姐姐厚爱,只是小妹素来不怎么佩戴饰物,如此贵重的物品,万万不敢收。”边说边将一双常年干活带着老茧的粗糙双手缩在衣袖里。

“你这丫头,说什么贵重不贵重,我和你有缘,岂是这区区镯子能抵的了的?”

沈恬拉起她的手,硬是将镯子套了上去。轻抚她手心的厚茧,似是心疼道,“也不知你以前是吃了多少苦,今后尽管放心的在这儿住下来,叶府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亲姐姐。”

“沈姐姐……”她如此大方的姿态让赵宛童感激不已,眼眶已是红了一圈。

两人姐妹情深地唠了好一会儿,才彼此依依不舍地分离。

望着沈恬远去的背影,赵宛童捻起手腕上翠绿的手镯,嗤笑一声。年纪轻轻就使的如此好手段,怨不得梁小姐会惨死在这叶府。

送礼的人直肠子没心没肺,收礼的还不知轻重么?人家送你如此贵重的物品你就收了,这叫府里其他人怎么看你赵宛童?老夫人怎么看你?

她们会说啊,到底是边远荒凉地方来的,连点基本的素养都没有。人家府上感激你对你好,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扭头望见身边多出来的三人,她上下扫视一番,还算满意地点点头。任嬷嬷挑人倒是有些眼光,这三人一看就是老实不多嘴的,自己这里平常没什么事,听话是最重要的一条。

至于说保密,她压根就没指望她们。

自己这个外来的陌生人忽然住进富丽堂皇的叶府,就不信老夫人会对她没有一点警惕心。这三人照顾她不假,监视更是真的。毕竟老夫人才是她们真正的主子。

赵宛童没想要改变目前的现状。

她刚来叶府,无所依凭,借着这些个耳目让老夫人或者其他人,对自己放松警惕才是应该做的,会咬人的狗不叫嘛……咦,这个比喻好像不太恰当。

“你们叫什么名字?”她问。

“回禀姑娘,奴婢无名,还请姑娘赐名。”直到她开口,那三人才张嘴说了话,方才是一直恭敬地沉默着。

她们被分到绿芜苑,绿芜苑的主子就是她们的主子,主子不发话,奴婢没有说话的权力。

略一沉吟,赵宛童道:“既然如此,你叫拂冬,你叫惜春。”她伸出手指在前两人身上分别点了点,最后落到那老婆子身上,“这位嬷嬷原来怎么称呼,现在就怎么称呼吧。”

“是。”老婆子叩拜,“奴婢贱名不敢污姑娘耳朵,府里头人都叫我王老婆子。”

“那以后我就管你叫王婆婆。”

赵宛童转头望向自己的住处,因为来的太突然,这里是临时决定划给她的。虽然风景不错,但长时间没人用,不免堆积了许多灰尘。看看身后几人,再看看这陈旧的小苑,今天下午就先把这里收拾干净了再说吧。

刚开始三人死活不敢让她拿扫帚,碍着她是主人的身份无法反抗,最终只能跟她一起打扫了。

或许是赵宛童的性格柔和,叫人不自觉放松心理防线,没多久的功夫两个年轻的丫鬟就跟她熟络起来,话也稍微多了点。赵宛童旁敲侧击的提了几句,她们便叽叽喳喳的说开了。

“表小姐有大半时间都在咱们府里头住,她是老夫人的族家侄女,与老夫人素来亲厚。”

“二爷常年征战不在府上,连续三五年不回也是常有的事儿,和老夫人离多聚少。以前回来最多不过待上一年多,接到圣旨便又匆匆走了,也不知这次能待上多久。”

耐心地听完两个丫头天南地北的乱谈,她状似不经意问了句,“我初来乍到,识人不全,到不知嫂嫂住在哪里,好叫我去拜会一番。”

才活跃一点的气氛立即像是被水泼灭的火苗般寂静。

好半晌,性格稍微浮躁点的拂冬才憋不住低低道,“主母她……她已经过世了。”

“怎会如此?!”赵宛童惊讶。

“主母素来身体不太好,二爷又常常不在家,她一个人不免难受,日子长了就……”拂冬在赵宛童的鼓励下继续小声说道,“奴婢虽然未曾有机会侍候过主母,却晓得主母是个格外善良温柔的人。”

王老婆子和惜春都没有说话。

惜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可惜。王老婆子到底活了几十年,比这两个相对单纯的丫头不知道深了多少个层次,听着众人说这些,只是面无异色地继续做自己的事。

“不知王婆婆可知道些什么详情?”赵宛童忽而将目光转向她。

王老婆子顿了顿,低眉顺眼,“奴婢不知。只是姑娘似乎对主母的事情很关注。”后半句说的颇有深意。

“毕竟是义兄的妻子,我如何能不关注。”

听出她话里的试探,赵宛童正言道,“义兄待我恩重如山,嫂嫂自然也是我的恩人。我自知人单力微,说报恩难免叫人见笑,但仍旧想回报这一番情谊,本想着多得知一些嫂嫂的消息,哪怕与她说说话聊聊天也是好的,竟不料……”

她眸中泪花隐隐,眼眶微红。

见此两个丫鬟跟着红了眼眶,有心去安慰,碍着身份差距以及贫瘠的语言表达力,最终没能说出什么。

赵宛童用手帕沾了沾眼角,回头见两人惨淡的模样,不由得扑哧一笑,眼角还挂着泪花,嗔道,“你们两个倒是哭什么?”

“奴婢是听了姑娘的话觉着伤心,见姑娘一哭,自个儿便忍不住了。”多嘴的拂冬挺委屈地回道。

几人说说闹闹总算是将苑子清扫干净,待伸了个懒腰抬头望天,发现已然是晌午,到了吃饭时间。任嬷嬷今儿上午说过,老夫人吩咐叫她中午时候一起过去吃饭,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

因着初来乍到,没发月钱和首饰衣物,加之之前的赵宛童不过是小户穷人一个,自然不会有多值钱的打扮。

正准备换一条自己带过来的干净裙子,外头忽然传来陌生的声音,出门一看,原来是个青衣丫鬟,说是奉了任嬷嬷命来给姑娘送衣物。

贴身丫鬟惜春将东西接过来,说了声谢,那丫鬟回礼之后离去。

青衣丫鬟送过来的是个布包袱,打开一瞅,内里放了个小妆奁匣还有两套罗衫裙。裙裳用的是名贵的江南云锦织就,上边精湛繁复的花纹,一看便知是绣法极其高超的绣娘织的。

妆奁匣里头放了几件首饰。一双珊瑚翠珠耳环,一只镶宝双层花蝶鎏金簪,一个烧蓝镶金花钿,一个累丝嵌宝石金凤璎珞子……唯独没有,手镯。

如此明显的警示,赵宛童不可能不多想。

莫非先前那一出,老夫人已经知晓了?

她只觉得不可思议,这速度未免太快了些。可若不是如此,怎么解释这一套唯独缺了手镯的首饰?

任嬷嬷一个下人,根本没有将这些昂贵的配饰发给自己的资格,这府里能指挥动她的也就只有老夫人一个了。

看来老夫人果然知晓了方才的事,就是不知道她是什么看法。

选了件淡青色的裙子换上,对着镜子整理一下仪容,将妆奁匣里的金簪插入发中,其他的没有动。包括那只手镯,被她一定放在了匣中。

一切收拾妥当,赵宛童带着惜春朝老夫人的住处而去。

筹谋了这么久的计划,终于要展开了。一步一步走在青石板砖地面上,赵宛童血液抑制不住地沸腾。

沈恬,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她就是那个最关键的罪魁祸首,就是她煽动卫青的那些妾侍,一同对毫无反抗之力的正妻下手,最后毁尸灭迹,不了了之。

身为她嫡亲的姑姑,这位貌似端正不偏不倚的老夫人,只怕也逃脱不了包庇窝藏的嫌疑——这些还需要她日后好好调查。

最后是那位大将军卫青,若不是他纵容,妾侍们敢放肆到这种地步?况且就算妻子死了,他看上去也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那模样就像是死了阿猫阿狗一样无关紧要。

真是丑恶啊。

这个豺狼虎穴之地,这个肮脏的府门中,所有人都戴着面具伪善地生活,今天她也正式加入了这里,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赵宛童轻轻勾唇一笑,眸中讽刺一闪而逝。

饭堂上该到的人都到齐了,老夫人端坐在主位,任嬷嬷站在旁边,沈恬坐在下手首座。那个位置本应该是叶家正妻主母坐的地方,也不知道她怎么有脸堂而皇之地坐上去。

叶家将军府这一支本就人少,那些妾侍之类的是没有资格坐在这里的,加上卫青没有子嗣,整张饭桌就显得更加冷清。

“拜见老夫人,见过沈姐姐。”门外的赵宛童走进来,柔柔弱弱开口。

她穿着淡青色的长裙,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上边只有一只金簪装饰,手腕上也干干净净,仪容得体面带微笑,虽说朴素了些,叫人看了倒也心里头舒服。

老夫人瞥了一眼,淡淡开口:“不用多礼,过来坐吧。”

沈恬热切地拉着她的手,一派好姐姐的作风,“你这小妮子真是生了副好皮囊,瞧瞧这可人的小脸,直叫姐姐见了都心里头痒痒。方才瞅着你站在门口,不留神还以为是天上哪个仙子下凡了呢。”

仿佛这才看见赵宛童空荡荡的手腕,咦了声,“好妹妹,姐姐送你的镯子怎么不戴,莫不是嫌弃不好看?”她委屈地说,目光幽怨。

“姐姐说的哪里话,那般贵重的物件,我实在不敢戴在手上。”赵宛童羞涩地支吾,悄悄看了看别人的脸色,好似就怕人家笑话她小家子气。

“我还以为是怎么的呢。”沈恬瞪她,“镯子送你就是要你戴的,怕什么,若是坏了姐姐再送你其他的。”

其实赵宛童想说一句,你那镯子我是真不稀罕,一个花式早就过时的玻璃种而已,何必非要当成个宝在别人面前不断炫耀?哦,或许她炫耀的是老夫人给她的殊荣,好叫这半路冒出来的名叫“苏卿”的死丫头羞愧万千知难而退。

真可惜,这死丫头脸皮极厚,就算你把皇帝的宝库搬过来炫耀,她也只会“羞涩低头”。

饭菜早已布置妥当,却没有一个人动筷。外出的将军尚未归家,老夫人尚未开口,自然没有人不识趣。

“二爷回来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气氛有些沉闷之时,外面忽然传来小厮脆亮高兴的吆喝,紧跟着是一道高大挺拔的身躯逆着阳光虎步踏入,线条锐利的脸颊英武不凡。

“母亲。”卫青笑道,身上的官服还没来及的换下,给这原本满是脂粉女儿气的屋里带了一抹阳刚之意。

他飞快看了眼侧位上的赵宛童,向主座的老夫人问礼。

这目光自然瞒不过一直紧盯他的沈恬,娇俏的脸蛋当即扭曲了一下,随后心中深深吸气,将几欲冲破胸腔的滔天嫉妒硬生生咽了下去。

女人是一种极其敏锐的动物,尤其是同类之间。什么人对你有威胁,什么人威胁最大,有些女人甚至一眼就能察觉到。这便是所谓的第六感。

作为自小长深宅大院的女子,沈恬论心机手段一点都不差。否则也不会以尚未过门的身份,将卫青那帮妾侍们压的死死的,唯命是听,跟着她一起对付梁佩雯,直至将那个国公府嫡系千金弄的个上吊惨死的下场。

第一眼见到赵宛童,她便心生一股极度难受的感觉,好似有荆棘在肉中滚扎。接下来表哥几个不经意的小动作,更是确定了这种预感。

常年在外打仗,接触的几乎都是军野粗汉的表哥,何时对一个人如此温柔过?哪怕是他曾经的正妻梁佩雯都没有!

这种不正常的现象叫她害怕的几乎浑身颤栗。

苏卿……不管她是否真如看上去那般柔弱纯良,必须得想办法将她驱逐出叶府!若是到了情况紧急之时,杀了也不是不可以。

叶家规矩繁多,自然有食不言寝不语这一条。几人吃完饭之后,老夫人照常要去念佛午睡,沈恬本欲跟上表哥联络联络情感,奈何往常老夫人的经文都是她给念的,只能满心不甘地在暗中掐指甲,和老夫人一起离去。

赵宛童和卫青并肩出门,两人之间离的不近,也不算远,若有若无的距离最是叫人心中紧张。

望着身侧才到自己肩头的纤瘦女子,娇媚的身躯如养在掌心的花枝般颤颤怜人,卫青心中涌上莫名的冲动,“雪儿……”

“义兄?”她疑惑地转过头,洁白的面容上一双干净剔透的眸子,像是水晶般透亮,直达心底。

卫青心中的躁热感更甚,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见着这个女子,往日的冷静和沉稳都灰飞烟灭,像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般手足无措,却偏要表现的淡然处之。

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可不知从何说起,英俊的面容竟是憋得通红,看上去莫名可爱。

赵宛童心中偷笑,脸上仍旧茫然,“义兄,你的脸怎地这么红?莫不是感染了风寒?”

眼中慌乱一闪而逝,卫青赶忙将头扭到一边去,不再对着她,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最近天气变化无常,大抵是有些风寒不适吧,雪儿也要注意了,穿的厚实些莫要生病。”后面说顺畅,方才的紧张才逐渐消散。

不过赵宛童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娇嗔了他一眼,柔柔道,“义兄不知,女儿家穿的太厚岂不看着臃肿了,到时候少不得被人家笑话,小妹姿色平庸,若是再穿的丑,还怎么见人。”

卫青被她那勾魂夺魄的秋水瞳嗔的晕晕乎乎,只觉得面上火烧,心脏狂跳,话语脱口而出,“雪儿如此绮丽姿容,怎么能说是平庸!”刚一说完方觉得孟浪,心中懊悔,赶忙补救,“我、我是说……”

赵宛童掩唇笑的灿烂,“义兄还说什么,我都听见了,你夸我漂亮是不是?”

他讷讷无言,“我……”

“前面就是绿芜苑了。”赵宛童不给他多说的机会,停住脚步朝他屈膝行礼,“多谢义兄相送,小妹这就回去了。”

相……送?

卫青回头看着身后长长的路,竟不知不觉跟着她走了这么长吗?

见她的身影就要消失在苑中,他忍不住轻喊了声,“你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

刚来半天,哪来的什么习惯不习惯。莫非他是怕自己在府中受人欺负?眼珠子微微一转,她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小妹以前跟母亲学过做槐花糕,味道尚可,明日给义兄送点,还望义兄不要嫌弃。”

说完便走入苑中,不见了踪影。

卫青怔怔望着空荡荡的小径,心里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一直跟在赵宛童身旁没什么存在感的惜春,抬头轻轻望了眼这位苏姑娘。二爷对苏姑娘到真是上心,她在叶府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二爷对谁有这般好。

正思量着,忽而听见苏姑娘喃喃自语,“义兄待我如亲妹妹,我只送些槐花糕也不知寒酸不寒酸。”

她心中顿时一松,是了,听说这位苏姑娘的父亲可是救了二爷的命。二爷对她好,是再自然不过的。

若不是怕后事牵扯,赵宛童到想直接在糕点里下毒药,把这一家子全都毒死算了。不过这么做太便宜他们,梁小姐可是足足被折磨了这么多年才含恨死去,他们凭什么一个个轻轻松松?

目前来说,整个偌大的叶府里最没心机,或者说最不提防她的就是这位叶大将军。这可是一张王牌,得好好用才行。只要紧紧攥着他,日后跟沈恬斗岂不事半功倍。

每次只要一看见沈恬那张铁青扭曲的脸,她的心情就格外欢快呢。

入夜,赵宛童躺在陌生的床上,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沈恬送她手镯,无非就是要坏她名声,老夫人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收了手镯的事情,为什么只字未提呢?

不,不算只字未提。

想到自己那一小妆奁匣里头唯独缺了手镯的饰品,赵宛童眸光闪烁。她是在威慑,是在告诉自己,东西可以收,但不要太贪婪,叶府可不是你真正的家,千万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至于沈恬,用膝盖都能猜到她到底想干什么。无非就是用些手段把自己逼走,或者声名狼藉被赶出去。

眼下卫青在家,自己顶着“救命恩人女儿”的头衔,老夫人多少会看着点的,沈恬不敢太放肆,这才走迂回路线。若是没有这些保护,只怕她早就肆无忌惮地下死手了。梁佩雯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对付这种心狠手辣的女人,就得比她更狠才行。

嗯,作为自己初来叶府的见面礼,先送她一个小惊喜吧!

“闺中女子成日借宿表哥家,到底是何缘故?!”这种深层次的京都八卦,想必老百姓们都会喜欢。当然,光靠老百姓还不行,得有渠道传到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姐夫人手里头才是。

听说这些世家贵门最好面子,不知消息放出去,其他世家人怎么看她?要知道在这个女子清白比性命还重要的年代里,一个人的名声好坏,直接决定了她后半生的命运如何。

轮转的思绪最终停在卫青身上。

卫青一直以为她是苏勇的女儿,所以对她十分包容。其实怎么可能。苏勇是有一个女儿不错,但他的女儿几个月前就被拓蒙的胡人掳走了,现在是生是死都不清楚。

想当初赵宛童惊闻梁小姐惨死的消息,从西塞来到大楚,正巧借宿在苏勇家中。苏卿失踪后,她趁此机会认苏勇做义父,凭着这个可靠的身份在军营中混脸熟,为日后的计划做铺垫。

以往的苏卿性子腼腆,几乎不怎么出门,没几个人知道她的模样,纵然有也不过是远远望见过。赵宛童时常到军中送饭,所有人都理所应当地认为她才是真正的苏卿。

一夜好眠。

次日清晨舒舒服服地醒来,整个人神清气爽。

按照规矩穿戴整齐去给老夫人请安时,被老夫人留下问话。

“你既是义儿认下的义妹,那便是我叶府的正经小姐,过几天乔家的小姐们要联办一个品诗会,你和诗筠一并去了吧。”闭目养神的老夫人淡淡说着,语气不容置疑。

赵宛童顺从地应了声是,心中盘算。

京都这些贵妇千金们素来闲散,时不时举办个劳什子的赛事是她们仅有的娱乐。可千万别小瞧了这看似无聊的品诗会,它不但是个能让你快速打入上流圈子的捷径,更是个搭建人脉,获得各种最新消息来源的绝佳渠道。

不管老夫人是出于什么目的让她参加,总之这个机会不能错过。

她记得之前调查的信息里,梁小姐好似有个姓钱的千金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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