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撤退

“谁愿意去？”

面对加约尔的问题，她周围部下中的一些人目光有些闪躲，但还是有为数不少的勇敢者站了出来。

“我去。”

“团长，请交给我吧。”

“加约尔大人，我一个人去执行任务就好。”

音色不同，年龄各异的声音在不算宽敞的房屋中此起彼伏地响起。这些站出来的人心中所想各有不同，也各自有着自己的牵挂。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无一例外都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以蓓尔和拉默这种旁观者的视角，安·加约尔的指挥方略多多少少有些问题。可因为她对自己部下的无私关照，在第56步兵团的官兵们心中，加约尔的人格魅力丝毫不逊于他们最亲密的家人。

“……”

蓓尔实在有些受不了这种生离死别的场景。

荡开围在加约尔旁边的那些官兵，少女当着所有人的面拍着胸脯、直接揽下了这个任务：

“不用他们，我来解决这件事就好了。”

“可你是撒拉弗小姐的副官……你不能冒这个险。”

“放心，我也很爱惜自己的小命的。”

冲着加约尔摆了摆手，蓓尔对她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她之前放出的两架自杀无人机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和邦联军的炮兵阵地同归于尽。可是，蓓尔的手上还有着一架侦查无人机。

在卸下机载摄像机后，那架无人机的冗余挂载刚好能够带上一枚水晶炮弹，及其对应的引爆装置。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有人去付出牺牲呢？

“……谢谢。”

加约尔听完少女的计划，沉默了好几秒。

最终，从她口中说出的只有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单词。

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个单词中包含的重量。

……

紧张的战场上没有犹豫和试错的机会。

经过数分钟的准备工作，从加约尔手下拿到水晶炮弹的蓓尔将弹药挂上无人机，然后操控着这架被临时征用成自杀装置的小可怜，飞向了翡翠河大桥仍需摧毁的最后一个桥墩。

一时间，所有知道无人机任务的联合省士兵都屏住了呼吸，瞳孔随着那架小小飞行器的轨迹不自觉地转动着。

也许是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在无人机飞到大桥中段后，一些还未溃退的邦联军向无人机发起了一阵零散射击——可惜，这种和用弓箭射击两百米外的蚊子一样的做法只不过是在徒劳。

盲目射出的圆形铅弹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道抛物线，最终坠落在了数百米外某个和目标完全无关的地点。

就是在这样一阵象征性的弹雨中，全神贯注的少女花了三分钟时间，将挂载着水晶炮弹的无人机晃晃悠悠地移动到了指定位置。

“就是这里……应该没错了。”

通过肉眼目视确认完无人机的位置后，蓓尔滑动摇杆，控制着它向后回退了一段距离，然后再猛然提速、重重朝着直径超过三米的石质桥墩撞了上去——

先是一些飞溅的碎片。

再是一道短暂的闪光。

而后，巨大的爆炸如期而至。

高速带来的冲击力让无人机的机身几乎在瞬间便被撕碎，但这种撞击，也让作为引线的雷管成功引爆了无人机搭载的水晶炮弹。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可又足以让每个人感到无比惊讶：在场的所有人中，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看过如此壮观的场景。

——他们甚至没有想象过，一样宏伟事物的毁灭也会如此具有魅力。

在数千名双方士兵的面前，雄伟的翡翠河大桥从无人机爆炸处开始寸寸崩碎，节节坍塌。滚滚烟尘中，这座数千人数年的心血在顷刻之间毁于一旦：巨大的金属结构被扭曲，被撕裂，然后带着全身重量砸入水中，激起了十几米高的巨大水花。

整整两分钟的坍塌过程结束之后，曾经宏伟的翡翠河大桥已经在水雾和烟尘中沉入水底，变成了一片废墟。

当被坍塌过程激起的水雾渐渐散去，一些人开始寻找起这座大桥曾经的痕迹。

但他们什么也没找到。

空荡荡的河面上，只剩下几座孤零零的桥墩孤独伫立着，仿佛在向铸造了它的人类诉说着这座宏伟桥梁的曾经和存在。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万岁！”

看着翡翠河大桥完全坍塌，特遣队的士兵们在经历刚开始的愕然后，很快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他们虽然付出了一些代价，但也完美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这种破坏程度，即使有重型架桥设备的现代化施工团队也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来重建桥梁，更别说远在此地千里的黑铅堡了。

“全军撤退！”

确认完任务已经完成，急于脱离险境的安·加约尔很快向手下们下达了撤退命令。

鉴于时间紧迫，特遣队成员们没有再去管之前被俘虏的那些敌军士兵。在带上手上的所有水晶弹和伤员后，第56步兵团按照平时制定的掩护方案，在二十分钟内先后撤离了桥头阵地。不久之后，作为后卫部队的义勇兵们也及时跟了上去，没有被任何敌军咬住尾巴。

——他们胜利了。

只是，刚才的战斗并非完胜。

借助突袭优势，邦联的火炮阵地对特遣队造成了不小伤亡——一共有20多名第56步兵团的士兵被永远留在了那里，远离炮兵阵地的第144义勇军团也有好几人被弹片射伤。

蓓尔看得出加约尔有些愠怒，她自己也对这次行动为何会泄密表示了怀疑。不过，就和之前所说过的一样：现在还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他们还没有脱险。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一个邦联团级指挥官在对付他们的话，那么，在翡翠河大桥被炸毁后，他们所在区域附近所有的邦联军队恐怕都会被调动起来。

这些军队包括两个卓尔兰共和国的独立边防师，以及离此处最近的邦联第5军第4师。假若特遣队撤回联合省境内的时间再被拖延，驻守在卓尔兰城内的三个邦联师甚至也可能加入对他们的追剿行动。

快。

这仍是对这支破袭部队唯一的要求。

为了在被邦联军合围之前逃出敌军控制区，破袭部队舍弃掉了拖慢速度的炮车，迈开步伐，以最快的速度开始向东轻装前进。

由于体力比不了那些男性士兵，为了避免拖大家后腿，蓓尔也在路上随便找了一名骑兵，搭上了他的顺风车。

终于，经过一个白天的急行军，得胜归来的破袭部队总算赶在黄昏时分回到了计划内的撤退地点。

当他们返回时，撤退路线上的路口正在爆发一场激战。

和不断机动中的破袭部队不同，因为无法移动、且需构筑阵地，拉默率领的后卫部队目标要大上许多。

在过去的一个白天里，附近的邦联军队为了断绝特遣队的后路，并将这支对己方造成了重大损失的联合省军队一网打尽，已经以最快速度调集了四个营的兵力，向拉默率领的部队展开了三面围攻。

借助事先修筑好的防御工事，拉默手下的义勇兵们能够凭借火力优势压制住对方的冲锋。可因为缺少炮兵，他们的阵地也一直在遭受邦联军队的火炮打击。

破袭部队在这种时候回来救援，用雪中送炭来形容毫不为过。

因为作为侦查手段的无人机已经损失，蓓尔无法弄清敌军部队的全部部署。不过，也许是今天邦联军运气实在不好。在破袭部队加入战场后，他们意外发现自己出现的地方正好处于邦联炮兵营的后方。

这支正凭借射程优势向对手肆意倾泻火力的炮兵根本没有对来自后方的攻击有所准备。

“攻击！”

在联合省骑兵尖锐的冲锋哨中，兰诺带领的骑兵大队首先突入了对方的炮兵阵地，并凭借转轮手枪的射速优势，迅速击溃了阵地上的邦联部队。

平心而论，邦联炮兵的专业水平与自己的联合省同行相比毫不逊色，甚至尤有胜之。而在这次战斗中，他们所选择的阵地位置也确实十分优越。

但也正因如此，在炮兵阵地失守后，这个优越位置反而变成了敌军攻击他们的最佳武器。

驱散掉阵地上仅剩的一些邦联士兵，破袭部队中的炮兵成员用最快速度控制了敌方火炮，开始从高处向周围的邦联步兵营发动猛轰。

“怎么回事？”

突然受到来自“友军”的炮火打击，周围的邦联军一时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为了让“友军”停止开火，附近的一个营甚至派遣了一队联络员前来让他们注意炮口方向——结果这些人还没靠近阵地，就被义勇兵们洒出的弹雨扫倒在了半路上。

到了这种时候，剩下的邦联士兵方才如梦初醒一般地反应了过来：他们的侧翼已被突破，友军的火炮也都被占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