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箱子就是好看,在旅途中不实用,背包比较好,装的多又不怕挤压。”好像过了半个世纪其实不过几秒种,易家明说出这样一句话,一如即往地在念叨中都带着对小孩似的耐心。
“但里面的衣服怕挤压。”
听了这句,易家明的目光从我的脸上看下去。
我在旅途中穿着白色印花真丝连衣裙,米白色的风衣,颈上一条细长的项链,系着白色水晶玫瑰坠的白金链恰好落在裙子的V型领口处,超过七公分的高跟鞋衬地我整个人如同一朵白荷花,亭亭玉立,因为是直接乘飞机到的青岛,我还没有换掉这路上的行头。
“要都是这样的衣服,还真是不能用背包。”停顿一下,他又说:“这样的衣服,跳舞都可以了,怎么跑到青年旅馆来?”
“那你怎么也跑到青年旅馆来了?”边说,我边给他一个“要你管”的眼神。
“现在你勾住我了,看来只好跟你走。”解了半天,拉链还是勾在裤子上,易家明一语双关地对我说。
我狠劲一拽,拉链扯开了,易家明的裤子也拉出一个口子。
没等他说话,我就堵了回去,“一会买条赔给你。”
“呵,那我岂不是赚到,旧裤子换条新的。”
知道他在说笑,易家明的衣物看似低调,实际上连双袜子都要数千元,怎么会在意被扯破了一条裤子,他这样说,不过是哄我开心罢了。
有风不要使尽,就算易家明待我真像他说的初恋,我也牢记着自己的身份,记得那一日他突然的冷淡,有时越矩,不过是为了调情,并不会真正去挑破那层窗户纸。
除非,我不想要他这个客人了,否则,能低头的时候,还是要低头,所以,我没有追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是顺着他的话说:“你住哪里?一会买了新裤子怎么拿给你?”
“你有我的电话,安顿好了我们一起吃饭,算做我接受你的道歉,然后我再回房间换掉即可。”
像是看出我在考虑换到哪里住宿,易家明又给出建议,“不如你换到我入住的那边,离这也不远,住宿条件也好些。”
何止好些,易家明外出,一向是五星级住宿,上次到彭湖住民宿,还是听我建议的。
既然他有心找过来,我就不可能再单独旅行,他付钱,当然他说了算。
这才装作不经意地问他,“为什么你会在这出现?你别和我编出差偶遇什么的啊,你总不可能有青岛的当事人吧?”
易家明却根本没打算隐瞒,老老实实交待,“前几天你神色不好,总是恍恍惚惚的,我担心你,就留意了你的行踪,发现你在订机票,就订了和你同一航班,下了飞机就直接跟着你过来,不过你心不在焉,所以没发现。”
什么没发现,不过是因为我在经济舱,他坐头等舱,所以没遇着吧。
但我始终牢记彼此的身份,所以虽然心里有些感动,说出口的话却带着讽刺,“你对我还真是好,事无巨遗都放在心上,易先生,你这个样子,很容易让我误会你爱上了我,而不是花钱买来倍你的伴游女郎。”
“我说过了,绵绵你是我的女友,只是恰好你的职业是伴游而已。”易家明眉头都不皱一下,仿佛伴游这个职业和导游,和秘书之类的并无分别。
看着易家明嘴边的笑,我深深怀疑他言不由衷,女友,他真能当我是女友吗?
抛开我和他的身份不提,他可是已经有了未婚妻,我要是做他女友,就是响当当的小三,那比当伴游女郎还令我觉得难以接受。
当伴游女郎,是钱色交易,当小三,却是坏人家庭,性质完全不同。
我从不相信什么小三是真爱之类的鬼话,真有爱情的话,先等他把身边人解决了再说,不能够行走在阳光下的感情,从来都不配得到祝福。
相比而言,把易家明视为客人,做我卖他买的交易还更能让我接受些。
在傅建平那里,我已经在不知情时当了一回小三,这一次,我绝不会重蹈覆辙。
所以,我只是笑嘻嘻地挽起他的手说:“易先生说的不对,应该说,是我这个伴游女郎,恰好这回扮演了你的契约女友而已。”
我相信易家明心里也很清楚这点,要不然,他也不会总是喊我绵绵。
绵绵,可是我当伴游女郎才用的名字。
我不知道他这次出来找我,是不是真的出于担心,但到了他所住的香格里拉大酒店,却碰巧客满,所以理所当然的,我和易家明以情侣身份住在了一起。
又不是旅游旺季,还能发生房间订满的事情,想否认他没有预谋都解释不通。
易家明带我吃饭的地方,正是我喜欢的那种,有点小情调,环境整洁,味道不错,窗外是大海,楼下是美术馆。
这家叫做“阅堂”咖啡馆里的饭菜其实不见得更美味,但我偏偏喜欢这里,理由有三:名字亲切,价格友爱,那天播的电影是我的菜。
“阅堂”咖啡馆的名字出自的“阅微草堂”,纪晓岚大学士的《阅微草堂笔记》是我除开《聊斋》外最喜欢的一部志怪小说。
家里出现变故以后,我喜欢用性价比衡量价值、价格的平衡度,虽然我的消费观其实不符合经济适用型,但挡不住我以这样的标准要求自己,所以价格划算的店,我一向不排斥。
那天,阅堂咖啡馆放的电影是《巴黎,我爱你》,一部由18个故事组成的影片,却一点不显凌乱。
看完电影,我因为感动湿润的眼睛,格外黑亮,按易家明的说法,更是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那个,”易家明慢吞吞的说,带着一些局促不安,像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因着他这份踟蹰,我心跳的厉害。
“刚才影片中,那个男孩和女孩通话的台词,真像我们。”
“什么?”我没有明白。
“那男孩说,‘时间流逝,时光飞逝。一切都那么简单、自然、新鲜,绝无仅有。我们一起看电影,去跳舞,看比赛。我们开怀大笑,我们游泳,抽烟,刮体毛。’的那段。”
“哇,认识这么久,都不知道你记性这么好,看一遍竟然能够把台词背下来。”我直接歪楼,偏离了主题。
“不是,是因为像我们所以记住了。”
“哪像?我们又没一起刮体毛。”
“绵绵——”
我摆出疑惑的表情,“是没有啊。”又恍然大悟,“噢,我明白了,你说他们一起玩来着,是呀,好时光一去不复返。”
易家明简直要被我气死,只要他一想表演深情款款,我就乱扯,自从那夜过后,我们的关系就有点像跳舞,他进我就退,我进,他就会退。
总是隔着什么,谁也不肯明说。
只是这一谈及电影里的片断,倒勾起了我的伤心事。
“我最喜欢那段,那个美国女人为了去巴黎,在夜校学了两年的法语。那段独白:到了巴黎,我一个人穿行在街道上,一个人享受美味,一个人参观墓地,一个人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吃着三明治看风景……”
这个场景,令我想起有首歌,“我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也一个人看书、写信,自己对话谈心,只是心又飘到了哪里,就连自己看也看不清,我想我不仅仅是失去你……’”
开始我只是小声哼唱着,到最后泣不成声。
易家明连忙换到我身边的位置,搂住我,“绵绵,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着你,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我抬起已经哭花的脸,冷酷地说:“你忘了,你患有绝症,怎么可能一直陪着我?”
他缄默不语。
从青岛回去之后,我和易家明的关系并没有更进一步。
除开我曾经在他怀里痛哭,会和他上床以外,其他时间我对易家明和别的客人没什么区别,并没有因此忘记自己的身份。
回去之后,拜袁少所赐,我在云舟声名雀起。
客人们常以约我吃一顿饭,喝喝茶,跳跳舞为乐。
国铭泰直接说,能够进一步交易的女孩子有很多,像我这样斯文、沉默、素雅的漂亮女孩很少见,而且,我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能够故事给他听,有时眼波流转,跳舞的时候,腰肢细软,他感觉像约会小女朋友一般开心。
阿拉伯的皇后山鲁佐德讲《一千零一夜》给暴君山努亚听,保全了性命成就了爱情,我每次约会讲故事给客人听,令他们觉得新鲜有趣,收取至少六位数的支票。
再加上,我是一个很知情识趣的女伴,每次约会,都会穿着白衬衫,深色套装,只涂长睫毛,抹一点点口红,如同办公室里的标致女郎,即使被客人们的家眷碰到,也没有狐狸精之嫌,所以,颇有些想解闷的客人来约我。
有时,他们听我讲故事,也有很多时候,是我听他们诉说自己年轻时,如何百折不挠,如何破除万难,获得今日成就。
除了天生含着金匙出生的那些公子哥,像国铭泰那种自己打拼出来的创业者,无论是坐拥一个商业王国,还是成为高官,都有一把辛酸泪。
在他们的眼里,我是一个好的倾听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