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胜利

“爷爷，能和沙罗下一局指导棋吗？”晚饭过后，大久保沙罗敲响了对弈室的门，她知道这个时候祖父大人一定在里面。

“进来吧！”大久保裕夫沉声应道，虽然惊讶于自家孙女突如其来的举动，他已经不记得她有多久没有踏进这个对弈室了，但是他也没有马上刻意地去追究些什么，“坐下吧，我让你5子。”

“请祖父大人赐教。”大久保沙罗非常感激爷爷的体贴，因为一开始她就只是打算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决心。

虽然大久保裕夫已经引退了，但作为前名人的实力却依然不减，即使是背负着5目的让子，大久保沙罗依然不可能是自家爷爷的对手，棋局在刚进入中盘的时候黑子已经完全无路可走了，但已经足够了——

“沙罗已经有决定了吗？”大久保裕夫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家孙女，一直以来所有人都给了她最大限度的自由，他也一直不知道这样的纵容到底是对是错，但现在看来他们似乎是赌对了。

“是的，爷爷。等6月份全国大赛的个人赛结束之后我就会退出弓道社，然后参加今年的职业考试。”端坐在自家爷爷对面的大久保沙罗抬起头，背脊挺得笔直，眼神坚定地道出自己的决定，“我会成为职业棋士。”

不是我要，而是我会。

她该庆幸弓道全国大赛的个人赛是在6月中旬举行的，这样的话在比赛结束之后她还有时间准备职业考试的事情。而以她现在的实力，大概也只能勉强通过7月份的预选赛，而从8月份开始的本战，凭她现在的棋力来说简直是痴心妄想。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提升自己的实力，既然下了决定，她就一定要实现自己的目标。

“已经考虑清楚了吗？我不知道你当初是为什么放弃围棋，而现在又是因何事而突然决定成为职业棋士，不过我可不想过不了几天就听到你说‘再也不下棋’之类的话了，因为你是我的孙女，所以这种事情我只能容忍一次，知道吗？”不选择围棋可以，但是他决不允许将围棋当成儿戏之事，年幼的沙罗尚不懂事可以原谅，但如今她既然有勇气在这里说出这样的话，他就决不允许她有违背自己的承诺的一天。

“不会了，这辈子我也不会放弃围棋了。”她绝不背弃自己的梦想。

“那么以后晚饭过后你就直接过来这里下2个小时的棋吧，在你那个弓道比赛结束之前。”大久保裕夫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还好这孩子终究还是没有辜负众人的期望。

“是！”这样的安排让她可以在习棋完毕之后仍有时间练习弓道，虽然可能有点辛苦，但是大久保沙罗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安排，她可以做得到。

她一定会将全国冠军的奖杯拿回来的！实现这个承诺，是现在她唯一可以做的，对过去的报答。

……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内心已再无迟疑的大久保沙罗这次是赌对了。无论是棋力还是弓道她都有了较好的进展，而在这一切渐入正轨的时候，弓道全国大赛也迫在眉睫了。

“沙罗酱，这个周末的比赛我能去看吗？”高桥美央兴致勃勃地问，自从看过自家同桌射箭时优雅的英姿之后，她就一直期待着这个弓道全国大赛的到来。

“当然可以，到时候还要拜托美央帮我打气。”大久保沙罗感觉最近的状态还算不错，只要比赛那天发挥正常，她有信心自己可以夺下桂冠。那个早已尘封了的梦想，将由她来实现。

她希望那个人能来见证，只是她明白那大概是一个妄想而已。

“那么我也能去吗？沙罗桑对弓道如此钟情，我想这个周末的比赛一定非常精彩。”听到二人的对话，塔矢亮也笑着问道。

自从女孩告诉他她会参加今年的职业考试之后至今已经一个月了，但是在此期间，女孩除了找了自己下了两次棋之外，其他的一切没有太大的改变。她依然为了弓道全国大赛而拼命努力，他实在不明白弓道到底有着什么样的魅力，在她作出了那样的决定之后依然坚持以弓道为重心。

而那两场的对弈也让他无法忽视，大久保沙罗的成长速度算不上惊人，倒是给人一种逐渐恢复的感觉，而那份疏于习棋的感觉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渐渐显露出来的实力却让他终于明白为何当初大人们会告诉他那样的话了——她本来的确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对手。

“非常欢迎，下一周的围棋大会我还等着观战亮君的比赛呢！”大久保沙罗自然知道塔矢亮的疑问，只是她无意告诉他那个答案。

当然，她也好奇那个让塔矢亮甘心加入围棋社成为三将只为了与之一战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她相信有资格成为塔矢亮眼中的对手的人，他的实力一定不会让人失望。而且她更想知道，那个能够一次又一次地勾起她对围棋潜藏渴望的执白之人，到底会不会再次出现。他，到底会不会就是塔矢亮的对手。

“好。”男孩也一口应允。

不经意地对上塔矢亮的视线，大久保沙罗怔了一下，他满是战意的眼睛里为何有着一闪而过的怯意？到底需要多么可怕的实力才能让面前的人出现兴奋与惧怕同生的情绪？

其实是她眼花了，对吧？

……

“沙罗桑，请加油。”两人再次四目对视的时候，大久保沙罗已经站在了弓道社的比赛场地上，正准备着她人生中最重要或许也是最后的一场弓道之战。朝着塔矢亮微微点头表示道谢，女孩弯下腰对弓道社的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头也不回地坚定向前，脚下的每一步都直指向胜利。

虽然她一直任性地强调她是在为自己而战，但是她很清楚这场比赛的胜利对整个海王弓道社的意义，她的成败甚至会对一个月后的团体赛造成直接的士气影响。所谓社团，终究其本质还是一个团体，作为这其中的一员，她不能背弃这个信条。

她手上那寥寥几支的弓箭所承载着的重量远比自己所想象的要多得多，甚至有那么的一瞬让她一种几乎要举不起来的错觉。但此刻的她没有退路，亦没有后退的打算，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假设过“万一输了要怎么办”这种可能，所以她大可告诉自己不必去在意这份重量，不必去在意身后那片灼灼的目光。

在这一刻，她只是为了胜利而来的，仅此而已。

大久保沙罗上前一步，然后缓缓上箭，调整好姿势，聚精会神地瞄准标靶，最后慢慢拉开弓，准备放箭。

紧绷的空气中仿佛连时间都停止了流动，整个道场上没有半点声响，直到放箭的那一瞬间，弦音响彻了整个会场，稍后的余音还夹杂着几道压抑不住的抽气声。

流畅而充满力量的直线直指靶心，在放手的那一刹那，大久保沙罗已经能够预见它的轨迹，这就是弓道的直觉。

挺直的背影，完美的拉弓动作，宛如王者的姿态散发着炫目的光彩，让在场的众人有着那么一瞬的失神。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大久保沙罗已经再次搭箭上弦，挺直着腰背准备下一次的发射，此刻的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她的眼中也只剩下远处标靶之上的那一点红心。

其实从头到尾，她都是在为自己而战。为了实现心中的那份想念，为了重新拾起并将所有热情倾注于她最爱的围棋，她必须要赢！

凝神射出最后一支箭，坚定的直线离弦而发，大久保沙罗感觉自己好像完成了一道轮回，定定地望着标靶中心上的箭矢，久久不能回神。直到身后响起了一片震耳欲聋的掌声，她才缓缓睇转过身，脸上挂着宠辱不惊的表情然后又是深深的一鞠躬，然后才继续挺直腰板不紧不慢地步回选手区，静静地等待最后赛果的宣判。

“哇，沙罗酱，是你赢了！是你赢了！”当最后一名选手颓然地放下了手上的弓，高桥美央第一个冲向选手场地，在大久保沙罗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给予对方一个结实的拥抱。

“我赢了？”被紧紧抱住的大久保沙罗有点迟钝地看着弓道社的所有人正笑盈盈地向着自己走来，这种感觉一点都不真实。有那么的一瞬，她以为现在的自己是活在梦中，因为耳边萦绕着那把久违而熟悉的声音：“沙罗，你赢得很漂亮！”

大久保沙罗忍不住挣脱了高桥美央的怀抱，却头一次没有回头的勇气，任由泪水却毫不知觉地直接划过光洁的脸颊。

是她赢了。弓道的全国第一，她做到了。你看到了吗？

喜极而泣。

只是你真的不再回来了吗？

泪水随即汹涌而至。

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克制自己回头看的冲动，一向骄傲自持的女孩终于忍不住不顾形象地蹲下，良久之后抬头却看到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掌就放在自己眼前，再往上仰视，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个墨绿色的影子，随时愣了一下，但女孩随即缓缓将自己的右手搭上去，借力站了起来，声音里仍然是难以压抑的咽音：“谢谢你。”

或许自己一开始排斥的就不是面前的人，而是自己那颗不敢承认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