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惊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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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陈国武德四年八月,苏国天佑三年,苏国京都柳州,晴空万里。这对于苏国而言,是一个极不太平的年份。持续两年的水旱灾害,失去了富庶的清桂,此起彼伏的农民暴动,整个苏国都被一种不安的气氛所笼罩,每一个有见识的人都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这繁华甲于神洲的大苏王朝,已经不可避免地走向灭亡。“该死!”吴恕也禁不住破口大骂,周围尽是屏气息声的苏国大臣们。“左怀素,你说说,为何今年风调雨顺,粮食却依旧不济?”他焦黄的目光闪着愤怒,让被他很盯着的苏国三司使领户部尚书左怀素心惊胆战,一面抹去额间汗水,一面道:“今年初春之际,清桂董成上表,输稻谷五十万斛入京师,以解连续两载天灾之急。我看那稻谷粒大饱满,远胜于常谷,据闻清桂种此稻谷,一年两熟,收成可增一倍。故此……故此提请丞相大人,将这五十万斛稻谷散入各州以为稻种,却……”“愚蠢!那李均小儿怎会有此好心!”吴恕愤怒地拍了一下案几,“这稻谷必定都事先蒸得半熟,以此为种,怎能不颗粒无收!”“丞相大人,当初……当初下官未曾料及此,丞相大人也未明示……”左怀素颤声道,若是将此事归罪于他一人,便是杀了他,也难抵其罪。“哼,你是正月十五来见我,向我贺有祥瑞之兆,然后进呈稻谷,自称乃你自他处购得的……”吴恕虽然老朽,记忆却远胜少年,他冷冷笑道:“当初若是你对我说来自清桂,我如何会上这大当?如今事发,我如何能不治你之罪?”左怀素扑通跪了下来,连连叩首道:“丞相大人饶命,下官实是想为大人分忧,所以才有此失策,还请大人**在下官追随多年,从轻发落则个。”吴恕哼了声,向太师椅后靠了靠,仰首望着屋顶,半晌无语。左怀素对他极为忠诚,否则也无法坐上掌管各地财政的三司使这等重要位置,在聚敛度支方面也算颇为得力,暂时尚不能将之罢免。“你起来吧。”他垂下眼,看着泪汗交流的左怀素,微叹口气:“事到如今,再去追究你也于事无补,我只担忧一事,李均小贼十月之前必定会大举来犯。”众官都瞠目望着他,吴恕面露苦笑,对于习惯了他喜怒不形于颜色的苏国百官而言,吴恕如此忧惧实在少见。“莫非丞相大人以为,李均小儿要在十月前来犯?”兵部尚书秦简颤声问道。“正是。用熟稻种诱我,是想令我无粮。”吴恕脸又恢复了阴沉沉的神色,他慢慢道,“今秋粮食欠收,军中无粮,李均若不乘此机会来攻,那他便是不李均了。”百官都沉默下来,屋中响起了沉重的呼吸声。此次与四年前李均侵入清桂不同,如今李均在战略上极为有利,可以自清桂沿江而下,直指位于柳河(上游为清江)入海口处的柳州;也可以自溪州北进,突破南安关城,直指柳州;更有甚者,若是李均这数年来曾在水师上加大投入,李均完全可以用大海船运送大批和平军将士在柳州附近登陆。而与之相反,苏国国中虽仍有二十万大军,却几无斗志,朝中更是无将可用,用于与暴动农民作战勉强可以,用于与威名远扬的和平军精锐作战,则凶多吉少。“如今之计,惟有一法可以御敌!”吴恕在心中叹了口气,苏国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如此抉择也是别无他法,“郑宗盛,你速速前往岚国,将此事向岚王陛下禀奏,急请岚国发兵助守。”“樊恒你即刻出使陈国,千万要见着柳光,就说我大苏愿将清桂与苏南三郡割让与他,换取陈国粮食,请他速速发兵接收。”连续向两位翰林大学士下了命令,吴恕目光一转,定在脸上露出迟疑神色的一个大臣脸上:“朱羽飞,你有何话要说?”“丞相大人忧国忧民,实令下官佩服。”身为礼部尚书的朱羽飞弯下腰,“只是如此行事,似有不妥。”“你说有何不妥?”吴恕平静地问。朱羽飞偷眼看了看吴恕的脸,道:“大人,请岚军助守,若是岚军得胜后不肯离开,岂非引狼入室?割清桂与南三郡与陈国,岂非削己适敌……”说到这里,豆大的汗水自他额头渗出,他觉得口干舌燥,无法再说下去。吴恕从容道:“怎么不继续说下去?”朱羽飞只觉全身透凉,若是吴恕大怒,他心中尚好过些,但吴恕却只是眯眼捻须,这让他实在无法揣摩吴恕心意。“此策我已呈禀陛下,蒙陛下恩准允与执行了。”半晌见朱羽飞只是垂首不语,吴恕慢慢道,“朱大人担忧的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清桂与南三郡如今在李均小贼手中,便是我们不割与柳光,也不属于我。若能以此换得陈国之粮,解我燃眉之急,岂非上佳?或而引得柳光与李均大战,两败俱伤之下我大苏国运必有转机。至于岚国,我大苏只须厚币卑辞,以举国之物结岚国欢心,必不足畏惧。”朱羽飞心中明白,如果再坚持下去,自己今日上朝前给自己准备的棺材真将用上了。他呐呐道:“丞相大人英明,下官不曾想得这般远,让大人见笑了。”吴恕挥了挥手:“既是无人另有意见,便如此去做吧。”朱羽飞随在百官中出了大殿,抹去额头的汗水,长长吁了口气。这数月来李构仅在每月初一、十五二日于太和殿见百官,其余时日,他们都得在集英殿与身为宰辅的吴恕议事,百官来时几乎都要告诫家人准备好棺材,如今看来,今日是能平安地回家了。“朱大人?”正当朱羽飞松了口气时,一只有力的手拍在他肩上,他全身一震,慢慢回头,殿前金吾卫士狞笑的脸浮现在他面前。

“战事如何了?”李均驻下马,侧首向随后赶来的探马。战马有些不耐地打着响鼻,似乎对于李均阻止它全力驰骋不满。“禀统领,一切顺利!”探马大口喘着气,道:“董成将军已顺江而下,攻破江安城,正欲直逼湛阳。”李均一扬眉,微笑道:“辛苦了,你且先休息吧。”身旁的纪苏有些兴奋,挥了挥马鞭道:“这么不禁打?我还以为能让我打个痛快!”“哈哈,江安城小兵少,以董成之能取之不难,倒是湛阳,扼住我军东下要道,若不能及时攻克,清桂之军便不能按时抵达柳州了。苏国在湛阳城驻有重兵,而且以铁锁封住江面,我看取之不易。”魏展笑道。“只不知屠龙子云他们那如何了。”李均也笑道,“我倒希望董成声势更大些,如此便将苏国注意力吸引过去,我这一路进军便要顺利得多了。”正如苏国群臣所料,此次李均出征,确实是分兵而行。这数年来,李均刻意精兵,将原本号称二十万之众的和平军减去二分之一,惟有水师扩充至五万人。精简下的将士都转入地方按查司,负责地方制安及民兵训练。因此,看是兵力减了下来,实际上战斗力并未下降。除此之外,李均还设清桂军、三南军两军各五万,分别由董成、孟远统属。此次出征,李均令董成提清桂军顺江东下,自己领五万和平军自溪州北进,而屠龙子云则领着水师绕过柳州,直逼柳州之北的卢家堡,以断苏国君臣的退路。但苏国群臣所未料到的是,李均进兵的借口正是他们请岚**队入境“助守”。岚国在使者厚币卑辞的邀请之下,也不曾将和平军放在眼中,以柱国将军伍鹏为帅,将兵十万进入了苏国。这些岚国士兵南下之时沿途劫掠,苏国将领根本无法禁止,一时间民间大哗。这数年来清桂与三南的教化渐有成效,苏国百姓对于李均与和平军早有好感,如今听得朝庭以防御和平军为借口借来这与苏国是世仇的岚国士兵,更是难以忍受。零散的抗击如雨后春笋,而李均却随机应变,将岚军的暴行为口实,以董成之名向全国发出“吊民伐罪”檄文,矛头直指勾结岚国的李构吴恕君臣,而不再避讳。“估算行程,屠龙子云他们还有十日方能到卢家堡。”魏展道:“统领此行顺利已经出乎想象,何必过贪?”李均哈哈大笑起来:“人心不足蛇吞象啊。”过了片刻,他笑容渐敛,正色道:“自古用兵非好战,这几年太平日子,让我深深明白了这个道理。若是为了如今和平军领地内的百姓安康,我不应出兵。但我如何能只顾一地不**天下!我既是为百姓福祗而来,若是战事持久,百姓必然受罪,故此能速战速决是再好不过了。”魏展与纪苏对望了一眼,二人会心而笑,李均与五六年前比,确实改变了极多。李均夹了夹马,用鞭指着在和平军前进道路两侧迎侯的百姓,道:“为了他们,我们也得速战速决!”次日一大早,李均按多年来养成的习惯,策马出了营寨,在一处空地中,他长长吸了口气,轮起自己沉重的铁戟。六十四式定天戟法大开大阖,激荡起风一般的罡气,那踏月飞霜定马与他心意相事,前跃后退,与李均宛然一体。铁戟带起的气流激成旋涡,使得李均身影有些模糊。练完这套陆翔传他的戟法,李均从马上跃下,任马自由自在地去吃草。他拔出腰间飞链短剑,虽然这些年来他一直于马上打天下,但这步上的功夫却不敢忘记,摆了个架式,他便舞起剑来。当他将自创的飞龙在天三十六式剑法使完后,抱剑收招,长长吁了口气。多年以来,象这样的晨练他风雨无阻,这也是他自陆翔身旁学到的习惯之一。他崩紧的身体在这长吁一口气时也放松了,正此时,一丝冰冷的气息不知从何处传了过来,瞬间便传遍他全身,令他有如坠入冰窑之中,血液都几乎凝结。李均心中大惊,他此刻正值身心放松之际,虽然并非毫无戒备,但那冷意来得迅捷突然,似乎对他此刻的身体状况极为了解,而且突入他体内之后立即传遍他全身,令他甚至无法催运灵力。细小的汗珠又自他额间渗了出来,李均从军多年,出生入死也不知多少回了,但象此次这般刹那间被制住还是头一次。不过片刻间,他便知道自己此次凶多吉少了。果然,自那地下一个土黄色的人影窜了出来。那人也不曾废话,冲向李均。李均自他刀上感觉到他一击必杀之意,勉强移动身躯。但他动作却极为迟缓,仿佛周身都被裹在了冰块之中一般难以动弹。那土黄色人影的刀,在李均左肩至小臂划开一道深有寸许的口子,鲜血一下子便涌了出来。但这血一流出,李均反倒觉得身体能活动了。他大喝一声,飞链短剑嗖地挥了出去,叮地一声,刺在那土黄色人刀身上。两人灵力相击,李均又觉一股冰冷的气流自剑身上传了过来,但此次他已经有了防备,赤龙灵力化作般若之力,让他整个人与剑都象火一般燃烧起来。那土黄色人闷哼一声,显然在两人灵力对击之下吃了点亏。“去!”李均清咤一声,剑第二次挥出。那人刀法精奇,在灵力相击下吃了亏之后便不再与李均对碰,身形有如鬼魅一般,一柄刀也化作千万把,将李均全身裹住,逼得李均甚至无法开口斥问。李均只觉左臂不听使唤,血则继续喷流而出,若是再拖下去,只怕不等对方杀死自己,自己便先要流尽鲜血了。他心中焦急,手上剑招立刻一变,将陆翔的定天戟法夹在剑招中使了出来,一连几式气魄雄浑,与通常剑理大相径庭。对方果然不曾料到如此,给李均剑上发出的压力给逼开几步。李均忽地一转身,拼命奔跑起来。踏月飞霜听得李均的呼喝声,早就跑了过来,李均快步想腾身上马,只要能上马,他便可尽快脱离险境,但就在此时,那土黄色杀手也已赶了上来。“嘿!”李均也不回头,飞链短剑循声向后掷了出去,剑化如虹,那杀手追得特急,也不曾想到李均逃走时仍保有这一式杀招,“噗”地一声,飞链短剑穿入他胸肺之间,那人身形一颤,但却不曾倒下。李均生怕尚有埋伏,也不敢收回飞链短剑,纵身便上马。正这时,那杀手抛了刀,自怀中掏出一柄长半尺余的短剑,发出惊雷一般的暴喝。李均听得声音不对,回头一望,只见一道七色的光自那剑中发了出来,他根本无法阻挡闪避,那光嗖地穿入他体内。李均浑身一震,只觉四肢百骸寸寸碎裂,在踏月飞霜上也无法坐稳,栽下马来,就在意识失去的一刹那,他听得自己的侍卫队长曾亮的怒喝声。那杀手显然也快要毙命,他咬破舌尖,将一口血喷在那短剑上,短剑上光芒大盛,那杀手颤了颤,瞄准落在地上的李均便又是一剑。剑上的光芒暴涨,隔着十余尺飞了过来,刚刚闻声而至的曾亮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向前一纵,扑在李均身上。那道剑芒自他背心穿入,曾亮只觉周身碎裂一般,支撑着欲站起来,眼前却什么也看不见。那杀手本来已受了致命剑伤,这两记光剑更是用生命为祭品而透支的力量,因此曾亮中剑之时,那杀手业已气绝,紧随曾亮而来的卫士们向他尸体扑了去,但他的尸体却发出“轰”地巨响,炸成了齑粉!几个扑得急的卫士也随之血肉模糊,倒在地上,眼见无法活了。阵阵黄烟自杀手炸开的身躯处升了起来,在这早晨的天空中分外夺目。远方,一个绝丽女子怔怔看着这道黄烟,抹去眼角一滴晶莹的泪水。

二、

“李郎!”纪苏伸手止住李均起来,脸上浮现出怜惜与嗔怒交织的神情:“不许起来,你伤得太重了!”李均咳嗽了几下,轻轻拍了拍按在自己胸前的纪苏的手,长长叹了口气。遇刺已是两日之前的事了,那一次刺杀来得不明不白,虽然并没有要了李均性命,但给李均造成了沉重的伤害,甚至将随李均出身入死已多年的近卫长曾亮都杀死,可是杀手却炸得粉身碎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曾亮等今日下葬,我无论如何都得起来。”纪苏用细绢手帕为李均抹去嘴角咳出的血迹,固执地按住他,道:“我不管,你伤得这个样子……你还不爱惜自己……你就不能为我们母子想想吗?”大滴大滴的泪珠滴在李均的手上,李均心中一热,他微微一笑,替纪苏抹去眼角的泪花,道:“放心,我没事,休养几日,我就好了。若是曾亮下葬,我不前去送行,那岂不让这些为我出生入死的将士们寒心?他可是为了我而死的,若不是他,只怕我已经断气多时了,哪还能在这里?”纪苏还要劝说,但李均却推开了她的手:“好了,不要说了,若是你受伤,也不会躺在床上不起来,对不对?”“我……我倒宁愿是我受伤了……”纪苏泪水又涌出来,想起数年前戎人内乱之时,自己身中毒箭李均却仍以大事为重不肯去看她,这个人心中难道就没有想过挂**自己和家人的么?“统领,请出来吧。”魏展果毅的声音在帐外想了起来,紧跟着门帘被掀起,魏展一如往常,全身儒服,飘然而至。“都伤成这个样子,还要他出去做甚么?”纪苏禁不住将矛着指向了魏展,“他自己不知爱惜自己,魏先生你也不爱惜他么?”“好了,纪苏妹子!”李均用低沉的话语喝止了纪苏,向魏展一笑道:“我这就起来,先生且再侯一会儿。”魏展颔首出了营帐,纪苏眼见李均吃力地起身,心中又是不忍,忙去轻手轻脚侍侯着他站起,为他穿戴好盔甲之后,纪苏叹了口气:“都怨我不曾跟在你身边,否则如何能让你受这伤害?”李均向她深深看了一眼,禁不住用手拍了拍她红扑扑的脸,柔声道:“好妹子,放心吧,你郎君还不至于不顾生死的地步,我撑得住的。”若是墨蓉,此刻必定会羞容满面,但纪苏豪爽惯了,若不是迁挂着李均的身体,也不会露出这般的儿女之态。她叹了口气,勉强挤出丝笑来,想扶着李均出门,却被李均轻轻推开。昂起头来,李均如平常一般大步出了帐幕。帐外的将士们见他安然无恙,禁不住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李均含笑向他们挥了挥手,只觉这一动左臂又是一阵锥心的疼痛。这种肌肤上的痛楚他尚不放在心上,全身上下那种碎了般的虚弱感,却让他脚步都觉得有些飘。曾亮等人的灵柩便停在大营门口,李均大步来得这几口棺木之前,摘下头盔,深深施了一礼。曾亮之死让他心中深觉惶恐与痛苦,作为追随他多年的侍卫长,曾亮的忠心与细致为他解决过无数问题。以曾亮之能和他的志向,他更愿作个在疆场之上冲锋陷阵的前锋猛将,他也完全可以成为一位独当一面的将领,但只不过为了救李均,在这次暗杀之中他便送了性命。李均心潮澎湃,猛然仰天长啸,声如春雷的啸声充满着愤怒、悲恸与自责,他虽然什么也不说,满营中将士却都感受到他心中如丧手足一般的痛苦。李均一挥手,那灵柩开始动了起来。八匹骏马拖动灵柩,慢慢消失在树林之中,李均伫立良久,终于转身,回到了营帐之中。“为曾将军报仇!”他进得帐中,帐外却传来奔雷般的吼声,那是在向将士们演说的魏展激起了将士们的愤怒,此一战两军主力未接,李均便遇刺重伤,曾亮甚至丧失了性命,和平军士可谓受了重挫。但今日见得李均无恙,又感受到李均的悲愤,魏展稍加挑拨,这支和平军主力便成了一支哀军,一支必胜的哀军。“是谁人指使的刺客,先生可曾查明了?”魏展令诸军归营之后,纪苏问道。“尚未查明,那刺客炸得粉身碎骨,连带着统领的飞链短剑都被炸成碎片,只怕很难找到什么线索。”李均与魏展相互对视了一眼,二人心中都明白,能派出这等杀手者,绝非一般的势力。此时此刻,正是和平军北伐之际,有意阻挡李均者,定然是不愿意苏国落入李均手中之人。放眼天下,不愿李均夺取苏国者岂只一二?首先便是那苏国君臣,李构吴恕二人如何肯将这大好河山拱手相让?紧接着便是将苏国视为禁孪的岚国,每年从苏国收取的岁币与贡物,他们如何会轻易舍弃?即便是一面在与淮国对峙一面蚕食洪国的柳光,他若不是无暇 但他虽然无法调动大军前来,派一两个高手前来相机除去李均还是有可能的。即便是与李均缔有秘密盟约的凌琦,他为柳光所制无法北上逐鹿,但他也不会心甘情愿地坐视着李均壮大起来。“究竟会是谁呢?”纪苏自言自语,片刻后她眼中一亮,道:“我想起一事了,那个杀手最后用来杀伤你的那柄剑颇有些古怪!”李均点了点头,沉吟了半晌,那种短剑他似乎曾经见过,但可惜随着刺客粉身碎骨,那短剑也化作碎片了。能在死之时让自己爆炸,这刺客之诡异,实在是出人意料。自己这一身之中生死搏杀也不知经过多少回,有几次都是死里逃生,与那赤龙、白蛟的搏斗更是让自己体会到了远超过人类力量的可怕,但象这样可怕的人,自己遇见得还是不多……“白蛟!”李均蓦地想起一事,那年与孟远楚青风等人入海除蛟,最终给那白蛟精致命一击的却是如今的淮王凌琦。当时凌琦便用上了一柄奇妙的短剑,事后自己向他请教之时他顾左右而言他,这个刺客的短剑与他的类似,莫非刺客竟是他派来的?至少是与他有所关系?看着他面色凝重起来,魏展问道:“怎么,统领想起什么了?”“我想起一事。”李均慢慢将当年之事说了出来,然后道:“我看即便这刺客不是凌琦派来的,也与他有关!”魏展点了点头:“凌琦与我方有密约,此刻他与我并无利害冲突,为何会有如此之举?”李均觉得周身疲倦,他心中隐隐觉得此事绝非那么简单,凌琦如何能在万里之外掌握自己的行踪,提前派出杀手以土遁之术隐伏在自己必经之地?他又是如何得知自己的习惯,知道自己晨起之后会独自去练习技艺?能够如此熟悉自己的人,应该是……李均忽地吸了口冷气,若自己的想法是真,那么此次取自己性命者,并非哪一方人马,而是数个势力合作的结果,而且,策划这一次暗杀者,应是那一个人!心中一**至此,他只觉胸中气血翻滚,全身有如针刺一般痛苦不堪,他强压制住身体中的不适,勉强向投来关切目光的纪苏笑了一笑,正欲说话,忽然喉间一热,一股甜腥的血气冲了上来,他哇地一下,将一口鲜血喷出,便人事不省了。“李郎!”纪苏一把抱住倒下来的丈夫,泪水哗地涌了出来,魏展也向前冲了两步,神色一凛,低沉地道:“不要大声!”纪苏却不管他,只是拥着李均,不知如何是好。魏展来到门口,向侍卫低低吩咐了几声,过了一会儿,随军郎中匆匆赶了来,为李均把了脉之后,郎中道:“统领七情不调,灵力紊乱,暂时静养则可,千万莫刺激他,否则激动起来,便有性命之忧。”“七情不调……”魏展也略通医术,不由皱起眉头,李均左手上的伤势看起来严重,但不过是皮肉之伤,养个十余日便无大碍。而这七情不调之症,则是他听也不曾听过,莫非那剑上的古怪,还远超过他们的想象?可惜那剑已经炸碎,再也查不出什么头绪来。

“李均出兵了么?”柳光抚摸着自己花白的胡须,微微沉吟了会儿,公孙明看着他,知道这是他习惯性动作,片刻之后,他便有所决定了吧。柳光细长的双目缓缓合上,过了会儿,他仍未将揪着胡须的手放开。韩冲虽然已年逾四十,脾气倒还是如小伙子一般有些冲动,问道:“大帅,为何不作声了?”“唔,我在想呢……”柳光微撩双眉,一道与他年龄不相称的冷电般的光从也眼中射出,染成深绿色的大氅无风自动,让他整个人有如天神一般威风凛凛。“何必多想,此刻李均全力北进,正是我乘虚而入的大好时机!”大将宫卧虎用手击掌,虎目中射出渴望一战的光来。他是这几年来柳光自行伍间提拔出的勇将,本名宫狗儿,柳光嫌其不雅,为他改了名字。今年他不过二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之际,也正因此,在老成持重者居多的柳光军中,他算是最为轻率好战者了。“哈哈哈哈。”柳光哈哈大笑,看了宫卧虎一眼,那些追随他多年的文武将士大都敬畏于他,不敢在他面前随意出主意,而宫卧虎则为垂垂老矣的柳光部下增添了几分生气。“不是我不想乘虚而入,只是有几事你没有考虑到。”笑声停止,柳光又道,“李均前次北伐,因我两路进军而退,他此次再北伐,若无万全之策,他怎敢不吸取前次教训?”“余州清桂与苏南在李均治下,民安国富,百姓乐于为之效死,我便是夺了来,又如何能守得住?当年我夺下会昌城,不过数日便为百姓送还给李均,如今数年之后,余州民心只怕更向着李均。”“再便是我北有洪国,南有淮国,钱涉烨狗急跳墙,难免不会作出孤注一掷之举,而凌琦早有北进争霸天下之意,一直被我所压制,若是我与李均缠战,凌琦也来个乘虚而入,我当如何?”众人看着柳光捻须的手上青筋渐渐露了出来,显然陷入困扰之中。李均如今已现出龙腾天下之势,若不能及早将之铲除,日后为患只会越来越大。如今柳光身体健硕,尚可与李均等逐鹿天下,若是再拖个五年八年,柳光精力渐渐不济,那只怕再也敌不住李均他们了。“是否也将这消息传给了马济友将军?”柳光扬起眉,对公孙明道。“早已传了,估计这两日马将军便有书信回复。”公孙明话语方落,外头便有武士走了进来,呈上一封书信。公孙明瞄了一眼,微微笑着递给柳光:“刚说他,信便到了。”柳光将信拆开,只见那信中写道:“方今天下,群雄并起,皆有一统神洲之志。然有其力者,不过大帅、李均、凌琦与岚国数方而已。以末将愚见,凌琦,天纵之才,果毅深沉,心思慎密,自复国以来步步为营,淮国为之焕然一新。如今雄据神洲之南,疆域之大,国力之强,仅次于岚,大帅与之有国仇家恨,夙怨交集无从化解,若不防之,必为所图,此可以为敌而不可共存者。李均,陆翔弟子,一代人杰,勤勉豪迈,胆大妄为。占得余州之后锐意进取,行古人不曾行之政,宣前贤未曾宣之教,征莲法之宗,夺清桂之地,合戎人之众,焚倭贼之港,正如狂澜起于怒海,其结果如何尚未可知,此可以观望其成败而不宜当其锋芒者。岚国,地处极北,疆域万里,有白山之林,有怒龙之金,有鞍峰之铁,有沙河之玉,然则国富而民贫,兵强而君弱。伍威虽有将帅之才,却无进取之心,绝非守成拓土之士。得岚国者,收其府库以充军资,拥其甲兵以为精锐,容其文武以作爪牙,则纵横天下,无人能当,得之者可得神洲。陈国疲弱已久,吞并洪国方足与淮国较一短长,于今之计,当乘李均北征苏国无暇西顾、凌琦新并恒国休养生息之机,一举灭洪,进而直捣岚都金伦,则大势定也。末将不才,愿提兵十万,为大帅前驱……”看到这里,柳光禁不住赞了声:“好!”他将信交给公孙明,笑道:“马济友大将之才,这三年来突飞猛进,所见者不再拘于洪国一国了。”公孙明细细将那信看过,又将信递给了庞震刘铮等,众人纷纷向柳光贺道:“若不是大帅目光敏锐虚怀若谷,马济友也不会为大帅所用!”“诸位都别无意见,那么,便这样定了。”柳光猛然一挥手,“乘此良机,吞灭洪国,北进金伦,安定天下!”“北进金伦,安定天下!”众文武齐声高呼,每个人眼上都泛起了红光,当年四海汗立下的霸业,今天似乎又要重现了。身处在这狂澜一般的时代里,成为这历史变革中的主角,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这些自负之士骄傲与兴奋的?

三、

“启禀统领、军师,敌军已经距我不过二十里!”探马向魏展行了一礼,便拨马又向前方奔去。魏展捻了捻须,回头看了看一脸轻松之色坐在踏月飞霜之上的李均,李均向他点点头,示意他全权处置。“蓝桥!”魏展下令道。提着巨剑的蓝剑咧嘴一笑:“就知非我不可。”“蓝桥!”魏展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蓝桥一吐舌头,他如今已是四个孩子的父亲,却依旧憨直,和平军中每每谈及他那慧黠美丽的妻子,便会顽笑说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之上。“未将在!”“你领一千人急速行军,埋伏在西北方唤作小石谷的山谷之中,敌军若是自此处溃退,你放过一半,再行截击!”蓝桥侧眼瞧瞧李均,李均微笑道:“且听军师吩咐。”惟有魏展与纪苏才明白,这几个字是李均咬着牙吐出来的。他身上之伤虽未恶化,却也不见好转,骑在马上每一次颠簸,都产生锥心一般的疼痛。依着纪苏之意,李均最好能留下来养伤,待得痊愈之后再进军也不迟,但李均却以为,此刻和平军的攻势有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自己不随军出战,伤情外泄之后士气必然大受挫折。因此他除去派使者送密信给雷魂楚青风及凤九天外,仍坚持要随军出征。纪苏辩不过他,又深知他向来如此,不得不依他之意。但为了减轻他身上的痛苦,李均将指挥作战之权交给了魏展,对部下只道自己另有安排。“为何不让我作先锋官!”蓝桥嘟哝了一句,拨了马头将本部人马领走。魏展又道:“唐鹏!”唐鹏握住大刀,微微一笑。这数年来他在与苏国的小规模冲突中颇立了不少功勋,当罗毅由武转文成了地方官员之后,他却始终留在战场之上。罗毅花了两载功夫,方才捕获那侍女小玉的芳心,小玉答应嫁与他的条件便是不得上战场拼杀。“你领一千人,埋伏于前往小石谷的半途之中,若是见了敌军由此溃退,你也待他过了一半再击杀!”“是!”唐鹏离去之后,魏展转过脸,看了看满脸渴望的甘平:“甘平,你领本部为前锋,隐伏在斜野,此处为敌必经之处,待敌军布阵之时,你观我号令自敌阵后杀出。”甘平精神一振,手中钢叉一举,他部下一千人齐声大喝起来。这一千人都是不足二十岁血气正旺的战士,生性剽悍,这一声呼喝,倒有大半是向周围的同伴挑战,要比拼一下谁在战场上杀敌立功更多。旁边的和平军将士也羡慕地看着他们,长久不曾打过大仗,这些将士宛若出山之虎般跃跃欲试。天空似乎也感觉到了即将展来的大战,原本晴朗的空中开始聚集起鱼鳞一般的云彩来。秋蝉极力嘶鸣,让这闷热的午后更添了几分浮躁,也让军士将裹在层层盔甲之中的躯体变得烦躁不安。李均行军,向来将探马派出二十里以外,而且探马都选用那胆怯机灵者。要机灵者旁人都能理解,而当问及为何探马这般重要的人选不挑勇敢强壮者之时,李均却道:“强者则自恃其力,勇者则轻生好战,探马最重要的是将军机传自将领处,若是动辄与敌缠斗,战败身亡事小,误了军机事大。”也正是因此,李均的探马往往在老远便能发现敌军,极少有殆误军情者。当这队南下增援的苏国部队发觉了和平军之时,两军不过相距五里,那苏国部队的将领倒也中规中矩,猝然相遇并未乱了阵脚,而是立即下令布阵。正当这数万部队作战斗准备之时,隐伏在斜野的甘平冷冷吐出嘴中含着的草茎,将叉指向一员在马上大声喝斥的敌将,道:“我去取那敌将的首绩,你们也选好自己的目标。”这群战士按捺住心中的紧张,少数牙齿咯咯轻颤的战士见了甘平那沉着的神情,情绪也稳了下来。“一、二……”正当这群战士心态又略略放松之时,甘平的数数声又让他们绷紧起来,猛然间,甘平一夹马腹,那马长嘶一声,似乎要将闷着已久的压抑完全释放出来。在如离弦箭般奔出的马上,甘平的“杀”字断喝,惊得身后战士们也都齐声高喝起来。当受了惊的苏国将士向这凝望时,千余人掀起烟尘,自草丛中掩了出来。他们声势如此巨大,以致于树木与草丛都成了他们的身影,乍然一看下似乎是有数万精骑冲了出来。甘平手中高举着钢叉,自云缝隙间射下的一线金光落在他的叉尖之上,又折射成七彩的光,映入被甘平死死盯住的苏国将军眼中。那将军缓缓张大嘴巴,发出濒死野兽一般的哀嚎,但这时,甘平与他尚相距有百尺之遥。甘平伏下身子,贴在马身之上,叉一挥,拨开射向马首的一枝箭,苏国的将领焦急地怒骂声他可以清楚听见,被喝斥的士兵们有的胡乱射出箭矢,有的挺枪备战。象山洪一般涌上来的和平军,重重地与匆匆� ��好阵形的敌军冲击在一起。在两军交接的那一刹那,甘平似乎听到了两块巨石相撞发出的金铁之声。他顾不了那许多,钢叉灵蛇吐芯一般探了出去,那员被他的杀气所慑手脚有些迟钝的苏国将领被他重重挑起,借着马的冲力,尸体被远远抛开,磕在两个侧身想避开甘平锐气的敌军身上。这一千和平军宛若一阵风般掠进苏国尚未布好的阵中,数万大军前方尚不知道后方发生了何事,便听到了呐喊与哀鸣之声。虽然他们立刻在将领的驱斥下布成坚固的防御阵势,但插入苏**队的和平军并未直逼中军,而是挑了防御较为薄弱的左翼又冲了出去。这猝然一突一出不过是一盏茶间的事情,却在地上留下了两千苏国伤兵与尸体。“追击,敌军人少!”苏国主将一眼看出了甘平的弱处,猛然挥手下令。这些年来苏国无法同穹庐草原的戎人交易战马,只有从生活在岚国天赐草原的戎人交易,而岚国又不愿意让苏国得到最好的战马,因此落入苏**中的战马大多老弱病残,也正因此,苏国的骑兵极弱,铁甲骑兵几乎不存在了。甘平领着和平军骑兵突了出去,苏国的步兵们无法追上骑兵,仅能用箭来碰运气。但这些匆忙射出的箭无法追上有了准备的和平军,在奔出数百尺之后,和平军的速度慢了下来,马由疾奔变成小跑。苏国主将吸了口气,大喝道:“长枪手,列阵!”擎着长枪的铁甲步兵在全军外围布下了枪林,盾手用厚实的皮盾护住他们的身体,此时的苏**阵,宛若一只刺猬般,任谁欲冲过来,都将被重重刺杀。甘平与他的骑兵在距苏**阵有一段距离之处游走,不时射过来几箭,但几乎不能伤着苏国官兵的皮毛。“技穷了?”苏国主将捋须半信半疑地自问,以这几年他对和平军的认识来看,这一击决不是临时起意的。“看,将军!”身侧的参军肥胖的脸抖了起来,指向正南方向。苏国主将回头看去,一道由战士组成的人墙仿佛无声无息一般,出现在那里。“声东击西?”苏国主将心跳动了一下,敌军一队骑兵出现在自己身后,将自己注意力吸引过来,然后主力才出去发起攻击?幸好自己布来的是这圆阵,如今枪林已成,敌军主力除了硬攻之外,似乎无法突入自己军中,两军要是交战,必然死伤惨重,以李均性格而言,不到必要,他定然不会选择这种战法……“那是什么!”他的眼睛一瞬间瞪得老大,因为他看见和平军主力中骑兵向两翼分开,露出数十量玄机车来。玄机车修铸不便,而且机动性不强,除去攻坚或乘敌不备使用外,真正用处便不大。况且遇着壕沟泥泞,玄机车便寸步难移,因此除去偶然使用之外,李均向来是不常用之。苏国听说和平军中有此怪物,但还从未曾遇上过,此次魏展将这玄机车在初战理使了出来。玄机车发出沉重地隆隆怪吼,那是铁轮压着地面的声音。秋天的苏国驿道与两侧原野,地面干燥结实,正适合这怪物行走。眼见越来越近的铁怪物,苏国长枪手握枪的胳膊也觉得发颤起来,对于这裹着厚厚铁板的怪物,他们的枪惟有自那前方细长缝隙里刺入才有杀伤之力。“是了,令骑兵自我后方突击,以乱我备战。”苏国主将心慌意乱地想,“我本欲结阵设鹿角壕沟以备这怪物的,如今却无暇了……”虽然明白了对方的计策,苏国主将却无计可施。他这支部队原本是南下增援的,却不曾想和平军推进得如此之速,更不曾想到沿途的苏国百姓纷纷绑缚了苏国地方官举城来迎为他们讨伐倭贼的李均。因此虽然他也有派出探马,但当得知消息时,两军已近在咫尺,而甘平的突袭又扰乱了他布阵立寨的安排,此刻他可谓一点先机都没有了。“逃走!”苏国主将看了看周围的将士,每个人脸上都是畏惧与怯懦的神色,自从苏国最后一员名将董成降了李均以来,特别是清桂一战水淹二十万苏国大军,苏**队早已毫无志气。这数年来残杀百姓,使得出身于普通百姓的士兵们也都心中不安,此次又遇上了飘着紫色龙旗的和平军主力,军心不战自溃了。玄机车发出的沉重的声音,有如苏国主将沉重的呼吸,是战是逃他必须拿定主意。这突然出现的铁甲怪物是如此慑人,以至于苏国将士竟忽视了紧随其后缓缓推进的大军。距离苏国大军临时布下的圆阵不足一百步之时,玄机车上的劲弩开始吐出闪着冷星一般光芒的毒刺。这种距离之内,三层牛皮加一层松木板构成的皮盾无法阻止机弩的力量,一张张盾被穿透,一个个枪兵悲鸣着伏倒,鲜血象蛇一样蜿蜒着自他们的身体下流出,染红了原野与驿道。原本如森林般密集的阵势出现了动摇与空隙,每个人都是畏惧,都在颤抖。“拼啦!”苏国主将喉间干咽了几下,再不决断那么便很快会溃散了。**及家中妻儿,**及吴恕阴沉沉黄糁糁的目光,他微一闭目,大声喝道:“乘敌军尚未靠上来,冲!”驿道两边的田野尽数为双方将士所占据,此处原本不适于展开作战,故此双方将士接触面不宽。那苏国大将倒不完全饭桶,在下令冲锋突破之前,先命令以弓箭开道。虽然玄机车挡在前面宛若一道不可攻破的屏障,但这弓箭是朝空中射出,越过玄机机后下坠而来,因此虽然不易瞄准,却也给和平军造成了一些死伤。和平军阵势并未因此乱了起来,甚至除去玄机车上的机弩,和平军弓箭手尚未发出一矢。当双方近在五十步之时,苏国官兵惊惶地听到和平军阵中传来“嗡嗡”的弓弦声响。在这弓弦声中,密如蝗雨的箭破空而来,带着尖锐地风声,织成一张追魂夺命的网。“啊!”伤者的惨嚎声立刻压制住了弓箭声,兵法有云“临敌不过三发”,这般弓箭袭击在两军相交前最多不过三轮而已,此后便会陷入混战之中。因此,当第一批中箭受伤的苏国官兵倒地之后,两军已经撞击在一下。这支苏国部队约有两万余人,和平军则有五万之众,但在这地形中,和平军的兵力优势无法立刻显示出来。当两队前军杀在一起,后队正潮水般向前涌去之时,甘平看见和平军阵中高高的紫色龙旗摆了两摆。“明白啦!”他嗬嗬大声呼喝着,那一千和平军骑兵开始加速,自苏国部队侧后再次突了进来。若是苏国部队布成密集的圆阵或方阵,这种程度的突击原本是徒增自家伤亡,但因为苏国部队前锋处于混战之中,双方冲锋之中已经无法维持密集阵形,甘平领着和平军骑兵得以顺利突破,将苏国部队后阵扰得大乱。待苏国部队发现受到前后攻击之时,原本便不甚坚定的战意瞬间便崩溃了。苏国主将再也无法控制住部队,大军土崩瓦解一般四散开来。魏展在本军后阵中见了禁不住一怔,道:“如此不堪一击?”纪苏也摇了摇头:“懦夫,数万人竟无一个男儿。”李均略有些疲意地看着这一切,他心中明白,魏展的布置是针对苏国部队尚能组织起反击而来的,如今看来,敌军一触即溃,蓝桥与唐鹏二人的战果会极为有限。果然,那苏国主将见大势不妙,领着数千人向西北败退,更多的部队则四散逃开。甘平不时踏着马镫站起看着战场局势,只要见着尚在顽抗的敌军,他这千人骑兵便狂风扫落叶般将之冲溃,这又加快了苏国部队的溃散。“获胜即可。”李均低低吐出这四个字,魏展也笑了,双方兵力悬殊并不算太大,能在一瞬间击溃对方,也算是一场大胜了。只可惜这些逃散的敌军多半会重聚起来,但那是下一战的事情,即便他们重上战场,也应是惊弓之鸟。一面倒的战斗让甘平甚为不满,当敌军再也没有有效抵抗之时,他也懒得驱使自己的骑兵去追杀逃跑的败兵。不久,唐鹏与蓝桥先后来报战果,苏国主将那数千溃兵根本无意作战,唐鹏与蓝桥能做的便是追在他们背后受降。倒是蓝桥以绊马索将苏国主将赶下了马,在对决中将之斩杀。“你可以捉活的吧?”魏展冷冷哼了声,表示自己对蓝桥的不满。“那般无能之辈,就弄几个残兵给我杀,捉活的有何用处?”蓝桥嘿嘿笑道,他平日里甚是憨厚坦诚,但在战场上却嗜杀如命,最爱便是一剑将对手头颅斩下,因此他用来献功的,便是苏国主将的头颅。“功过相抵,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好杀,敌军还有敢降者么?”魏展道。“功过相抵?”蓝桥一拧脖子,嚷道:“军师,我手下的儿郎可是在血里打滚才弄的功劳,你缩在后方一句功过相抵便全勾消了?”“蓝桥!”纪苏不得不插言:“你怎能对军师如此无礼?”“是说你本人功过相抵!”魏展也瞪起双目:“你先下去,若是再敢顶撞,军法从事!”蓝桥缩回了脖子,撇着嘴出了中军大帐,纪苏看了看李均,李均却看了看魏展。魏展待蓝桥走后,脸上才露出笑来:“无妨,他肯为部下争功,便更会为统领效力,何况他是个莽夫,除了紫玉,只怕无人会指望他温柔些。”帐中都大笑起来,因为蓝桥与魏展的冲突而显得有些紧张的气氛也缓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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