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反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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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屠龙子云接到旗语,得知任迁让他攻击那艘装饰得最为华丽的战船时,先是怔了怔,道:“那艘船不可能是敌军主将所在之船,如此招摇不异于插标卖首,何况又追得如此靠前?”“我们当如何?”舵手问道。“既是任先生让我攻他,我们就赌上一把吧!”屠龙子云眼中闪着寒光,咬牙下令道:“下令我舰,全速突击第四艘敌船,不要理会敌方的箭!”海阔号象只匕首一般,全速刺向那艘华丽的倭船,倭船侧舷避开海阔号撞角,两艘船砰地撞在一起,双方水手都大喊着冲上接舷处。屠龙子云用伏龙屠将一个荡着帆缆跳过来的倭贼击下水,同时屠龙刀如长虹般劈出,将一个着金甲的武士头斩了下来,鲜血与喊杀声一瞬间激荡而起。眼见敌船纷纷靠了过来,这几艘和平军战船已经被敌船半围住。屠龙子云与和平军将士心知必死,**起任迁对倭人俘虏的屠戮,落入倭贼手中必然万分痛苦,因此他们反倒更为凶猛,也不管其余敌舰,只是全力冲向这艘华丽战船的甲板。屠龙子云成为这支突击部队的锋矢,他原本就武力高强,曾成为李均屠龙之战中的主将,倭贼中难有他三合之敌。两边汇过来的倭贼被他屠龙刀与伏龙盾交互斩击,向潮水击在岩石般分开。眼见那艘华丽战船上和平军与倭贼混做一团,和平军似乎略占优势,任迁忽然下令四周将士齐声用倭语高喊起来。这些将士听不明白倭语,不知道自己刚学的这句话是“清田庆喜被杀了”,只是绕着舌大喊,此刻双方正在对射,因此各种千奇百怪的喊声都出来了。“清田庆喜被杀了……他妈的,谁射老子一箭?”“清田庆喜……妈的,射中一个……被杀了!”倭贼倒也听得懂这夹着佐料的倭语,他们眼见和平军攻上那艘代表帅舰的战船,因此都全力靠来想解救,但此时听说清田庆喜被杀,虽然只有那么一丁半点相信,却也禁不住有些怀疑起来。“清田庆喜被杀了!快逃啊,清田庆喜被杀了!”和平军又添上一句,此刻屠龙子云已经斩断那升着巨幅三箭一花旗的缆绳,这帅旗落了下来,后面的倭贼更是不明就里,虽然清田庆喜本人就远远躲在一艘战船之上,但他生性狡诈多疑,这艘船作为诱敌之饵的事除去极少数亲信并不为人所知。何况看起来庞大的倭贼战船与士兵并非来自他一家,几家被迫臣伏于他的大名都派了战船来,这些大名可是巴不得他真的已经死去的。因此他眼睁睁看着自己部队开始混乱,却无计可施。正这时,和平军前方又出现十艘战船,正是被屠龙子云打发走的和平军水师,原来他们心忧主帅,竟然抗命又驶回战场!这让原本已军心动摇的倭贼更加混乱,只道中了埋伏。“传令下去,我们走。”一艘倭贼大船上的倭酋看着混乱的船队,冷冷一笑:“我的机会到了。”“殿下,清田将军并不在那艘船上。”“我知道,但是我们就当他在那艘船上。”倭酋嘿然道:“清田庆喜此次调来的大多是各地大名的部队,自己的嫡系反而没有派出来,明摆着是让我们同关原安良的大名们同归于尽,既然如此,我也用不着再隐忍下去了。”“可是清田殿回去后……”“他回不去了,你明白吗?”“是,我明白了。”倭贼虽然人多船众,但不明实情又失去有效指挥之下,已经开始出现退势,若是稍稍后退再整队型重新再战,他们仍有绝对胜算,但偏偏在退后过程之中,几艘倭船撞在一起,船上的倭贼自相残杀起来。即便是倭贼不自相残杀,任迁也知道自己的冒险成功了,因为屠龙子云此时已经攻入到那艘倭贼大船的船舱之中,片刻后,一具穿着名贵桶甲的倭贼武士尸体代替那三箭一花旗,被吊了起来。“清田庆喜死了!清田庆喜死了!”和平军声嘶力竭地大喊,现在众人都明白这是何意。倭贼见了那尸体果然清田庆喜模样,却不知这只是个清田庆喜的替身影武士,于是开始四处散开。这些原本就是清田庆喜武力统合起来的势力,在清田庆喜“死亡”之后,便土崩瓦解。而清田庆喜之下的武将们,也都对他的“遗产”虎视眈眈。“离开这里,我要把我的旗帜插到京都去!”一个倭酋大喊着,他的船开始离开,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成百艘的船队几乎在片刻间便散了开来。任迁从千里镜中看到倭贼内讧,禁不住冷冷一笑,他多年来在倭贼处探听的虚实终于在这最后关头救了他一命。无论清田庆喜是否真正死亡,倭贼将重新陷入大规模内战之中,神洲至少有十年的安心日子了。正当他心**电转之际,耳边传来了惊呼之声,他心中一惊转向别处,只觉眼中一阵巨痛,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郭云飞前往南方的淮国,而马济友为薛文举的异常而担忧时,柳光却似乎从神洲消失一般,无论是陈国京城洛郢,亦或是对峙着数十万大军的淮国与陈国边境,都无法见到他。几乎所有柳光的命令,都是由新上任的右相西门让传了出来,而原本作为柳光心腹的公孙明则对此保持着奇异的沉默。而马济友的奏折与中行国的求救文书几乎同时抵达洪国都城海平,当钱涉烨将两封文书摆给大臣们看时,大臣们几乎都陷入惊恐之中。“柳光这老贼竟然避开雾台城,不敢与大将军决战,却偷袭中行,如今中行派人来请救,诸位爱卿以为如何?”朝堂上的大臣都陷入沉默之中,毕竟事关重大,谁也不敢在未曾细想前答话。“难道除了大将军,满朝文武竟然再无一个值得我依托的人么?”马济友从高高在上的龙椅上站起,双眉紧紧挤成一团,这让他原本还算气宇轩昂的脸膛变得阴沉起来。“陛下圣明,事关重大,不经仔细思索,臣等不敢妄自献计。”丞相带头跪了下来,一朝大臣们都慌不迭地跟着跪下。见自己微微一怒便将这些大臣们惊成这个样子,钱涉烨神色有些松驰,他轻轻哼了声,缓缓坐进龙椅中,道:“那么朕便让你们好好想一下,今天若是想不出好计来,大伙儿就一起在这等着柳光老贼吧。”早朝的乾元殿中一片寂静,连七老八十的大臣都强忍住咳嗽,生怕引发钱涉烨怒火。过了足足有一柱香时间,兵部侍郎易通走了出来,道:“陛下,微臣有一策略。”“说吧,不要吞吞吐吐的。”“微臣以为,还是要出兵以救中行的好。唇亡则齿寒,若是中行被击破,则柳光老贼必将驱入我大洪领土,祸害陛下子民。”“老臣则以为还是固守赤岭的好,最好派下急宣大将军回军救援。”丞相宗正方出列道,“柳光只畏大将军一人,不敢在雾台城与大将军争锋,故此避实就虚转攻中行,只须大将军回军,柳光老贼必退。”“哼,柳光只畏马济友一人么?”钱涉烨脸色变了一变,他自恃勤勉多才,如今听到连自己信任的丞相也以为柳光畏的只是马济友一人,心中未免不是滋味。“易卿以为丞相之意如何?”“臣愚驽,以为丞相之意必不可。大将军身在雾台,若是突然回军必然师老将疲,而且所占之地只怕尽数被陈国收回,因此大将军不可回调。至于固守赤岭更是下策,坐视战火烧上己身,何如主动出击御敌于国门之外?即便我军有个万一而令柳光侥幸,我军尚可回保赤岭。”众人听他说得坦白都禁不住心中一寒,原来易通献计救援中行,不惟是出于唇亡齿寒之悲,更是想以邻为壑,将中行国变为战场。如此若无战火烧得多猛烈,破坏的终究是他人之物,胜了之后甚至可借机灭了中行。**及其中的利益,钱涉烨微微点了点头,即便不能乘机吞并中行,也可令中行多多献上粮草珍宝,无论如何在别国作战总是远胜于在己国作战。因此他再问道:“若是出兵救援中行,易卿有何良策?”“大将军奏折中已经说了,他调集边关各地兵马囤于赤岭,微臣估算了一下,约有十万大军。中行国的使臣说随柳光来寇的陈国贼兵约有十万人,以臣看来,陛下可令赤岭我军为前锋,先行进入中行,以解中行之困。再调京都海平附近兵马约十万为后部。我军势强而贼军势弱,只须前锋阻住柳光十余日,我军便可集中力量一举击溃柳光。”“要调这京师左近的军队?”钱涉烨沉吟了一会,洪国国力较弱,虽然远胜过中行、白这般小国,但与恒国、岚国还有新近崛起的淮国相比,军力不算强大,常备军不过四十余万,其中十万已被马济友带到陈国,有十万留在北方边境以备强大的岚国,国中兵力不过二十万而已,而按易通的计策,这二十万将全部派出,若此时后方有所变化,只怕自己的宝座便有些摇摇欲坠了。“陛下无须担忧,自陛下及位以来,四方太平,北方岚国与我朝通好已久,陛下不妨自北部边境调五万人来驻守京城。”钱涉烨左思右想,岚国数十年前确实极有野心,一路攻伐灭了北方众多小国,但这十余年来除去偶尔与苏国还有战事外,几乎都按兵不动,当今岚国国王贪财好色,整日在后宫醉生梦死,原本无须担忧。“就依卿言,只是这二十万大军以谁为将?”“臣保举殿前都点检前将军卫黄为元帅,不知陛下以为如何?”易通长长出了口气,钱涉烨刚愎自用,如果能说动他,那么大致就不会改变了。“卫黄么?”钱涉烨转向前将军卫黄,道:“卫卿意下如何?”“臣愿与柳光决一死战,以报陛下恩宠。”卫黄慨然道,似乎并未将大名鼎鼎的柳光放在眼中。“好,那么就有劳贤卿为我分忧了。”钱涉烨正要下旨,正这时,乾元殿外传来太监焦急的声音:“启奏陛下,中行国又有使者来见。”那中行国使者快步从武士间上殿来,跪下给钱涉烨行了大礼。钱涉烨见他衣冠不整的慌乱样子,心中便有几分不悦。“贵使请起,不知中行战事如何了?”“请陛下开恩……柳光老贼已经在五日前攻破我京师大丹,我主正避于赤岭,小臣来时柳光前锋踞赤岭不足百里!”“什么?老贼已经攻下大丹了?”洪国的群臣都震惊起来,在这般乱世里中行以小国而不灭,一则与历代国君长袖掌舞周游于列国之间有关,另一则是因为其国都大丹易守难攻,号称不落之城。但柳光只用区区数日便将大丹攻下,而且进军神速,已经进入陈国直逼赤岭,若非马济友早作准备调集了边关十万军人囤集在赤岭附近,只怕柳光会紧随着这中行使臣而来吧。“来得正好,请陛下宽心,微臣定然取下柳光的首绩。”卫黄振声道,他身为武将勇则勇矣,却不明白钱涉烨意欲以邻国为战场的真实用心。因此听了柳光已经进入洪国,反倒更为高兴起来,以为可以早日与柳光决一胜负。庭议的最后结果,是卫黄连夜前往赤岭,督帅赤岭的洪军拦住柳光,而钱涉烨待北方援军抵达之后御驾亲征,集中力量一举击破柳光。卫黄赶到赤岭之后得知柳光已攻了三次,赤岭守军依马济友之命以不变应万变,将这三次试探性攻击击退。“柳光老贼在我国土上猖狂,我如何能在此坐视不理?”卫黄见了这些小心翼翼的将士气便不打一处来,原本自己是作为统帅二十万大军的主帅出征,但结果却成了一员先锋,到了前线却又要看己军的窝囊样。“大将军有言,柳贼以精兵猝然来袭,利在速战,我军只须依着这赤岭关死守……”“死守死守,你们只知守在这等死!”卫黄冷笑:“赤岭关不过能阻柳光老贼一时罢了,他若是多花费上十余日,向东夺取安宜,在安宜乘船顺洪河而下,便可直逼海平,你们在此坐视京都失守不成?”卫黄的担忧也并非全无道理,柳光若是乘船顺河而下,以如今海平附近的兵力极难挡住他,但此策最大的缺点便是太过冒险。柳光为让洪国与马济友猝不及防,不过率十余万军而来,如若孤军深悬后路被断的话,便只有坐以待毙了。柳光在赤岭关下捋须远眺,心中已经基本上拿定了主意。连日他派小股人马佯攻,以观敌军对应之策,而今看来,敌军分明得了死守命令,不会轻易出关,要击败贼军,强攻则代价太大,最好的方法仍旧是诱蛇出洞。“都准备好了?”他问身边的韩冲。“如大帅吩咐,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了。”“传令拔营东进。”柳光眯着眼,微微一笑。大军乘着夜色拔营离开,等次日关上守军飞报卫黄陈军大多离开只有小股部队在城下虚张声势之时,卫黄大怒道:“我说了要出关与柳贼大战一场,你们再三以大将军之令阻止于我,如今好了,柳光老贼必定是东向攻打安宜去了。安宜城小兵微,如何能守得住?”诸将都面面相觑,一将迟疑着道:“柳贼此去,恐怕有诈。”“自然有诈,他佯攻赤岭,迫大将军聚兵于此,然后再用小股兵力在此牵制,自己却去攻打安宜。如今之计,惟有先破城下残敌,再追击柳光。敌军远道而来必定疲惫,我军在城中休息多日士气正锐,必能一举击破陈贼!”众将还待劝卫黄慎重,但卫黄却再也不听,下令道:“备马,留下一万人实这赤岭关,其余将士都随我出关破敌!”“卫将军且慢,若是柳光老贼有诈,待将军出城之后以小股兵力阻住将军,主力却来攻打关隘,一万人只怕难以守住。”一将道,“末将愿随将军出关立功,但以将军神勇,无须大军便可攻破贼军,还是多留些兵马在关中以防不测的好。”卫黄给他捧了一捧,心中怒气稍平,道:“你等终究还是胆小,这样,我领三万军出外破这关下陈贼,若是陈贼兵败,你等留下一万人守城,其余与我一起追击,乘胜直捣柳光后背。老贼便是再有诡计,也无法施展。”众将心中虽然依旧担忧,却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依卫黄之言行事。卫黄领着三万骑兵将士自赤岭关南面三座门中鱼贯而出,如三道激流般冲入已经所剩无几的陈军之中。留下的陈**队不足三万,其中大半倒是攻下中行后编入陈军的中行将士,因此双方一触之下,陈军阵势便被击散。卫黄纵兵穿插,将敌军分解得支离破碎,再也无法重整起阵形。“着!”卫黄大吼一声,手中大刀风般舞出,罡劲激荡着斩向迎面而来的一员敌将,那敌将横戟相迎,却被卫黄连人带戟劈成了两半。不待他倒下,卫黄双手一扭,刀又横着劈了过去,将一手执长矛想刺他马的陈军头颅斩下,又砍进另一士兵的肩中,将那士兵从肩到胸劈开一半来。“哈哈哈哈……”卫黄杀得痛快,眼见敌军败势已定,都开始四散奔走,他心中冷冷哼了声,凭借自己勇武,迟早是要位居马济友之上。“传令向东追杀!”他举起大刀,若是敌军全向东败退,那证明柳光确实在东方有埋伏,但看敌军四散奔溃之势决无半点虚假,这证明柳光不曾有所准备。

二、

李均伸手揽住纪苏柔韧的腰肢,将她拉得更靠近自己一些。纪苏微抬起眼睑,脸上浮起一团红晕,眼波流转,在握着自己纤腰的大手上停了会儿,又停在了李均的脸上。虽然成婚也经一月有余,但那羞涩却依然。李均长长吸了口气,风中传来纪苏身上的幽香。他左右望望见近处没有人,禁不住把脸向纪苏脸上贴去。“纪苏妹子。”良久,他低声道。“嗯。”纪苏低低回应。“纪苏妹子。”他又道。“在呢,你有话就说啊!”纪苏双眉一竖,似乎要对他发怒。李均却从她目光中看到三分佯怒与七分顽皮来,呵呵笑道:“没事,只是想叫你的名字。”纪苏抓过李均另一只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半是羞赧半是情浓地低声道:“还没叫够么?”“怎么叫得够,只怕这一生一世都叫不够啊。”婚后的李均,似乎嘴巴要厉害了许多,在纪苏面前也不复当年的拘谨。想起以往李均多同自己说几句话就不知将手脚往哪搁的傻样,纪苏唇际浮起温柔的笑意:“傻瓜啊。”李均挠了挠头,道:“怎么了?”“呵呵,叫你傻瓜你也真应的啊,要是让和平军的弟兄听到了,看你面子往哪搁。”纪苏禁不住大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在草原之上传出老远来。“妹子你在笑什么啊?”远方传来墨蓉的声音,“是不是那个傻瓜又做蠢事了?”这月余以来,李均与两位新婚爱妻情好如蜜,闺中乐趣不足为外人道也。因此也颇闹了不少令墨蓉与纪苏哭笑不得的笑话来,若不是在婚礼后的次日陆裳苏白等好事者便离去,只怕李均血海狂龙的威名早就不复存在。在两位爱妻一唱一和的调教之下,饶是他百炼精钢,也不得不化为绕指柔来。“是啊,姐姐你又发现了什么?”纪苏慌忙推开李均的手,回头向草从中望去。此时陈国玉湖虽已春风指柳,而这穹庐草原上却依旧朔风劲吹,各处的牧草都在积蓄生命之力,只等暖风来时便回应春之召唤。唯独靠近穹庐草原西部高山的此处,似乎春天来得早,野草足到人的腰间,而身材本就娇小的墨蓉蹲在草丛之中,就更难以被人发觉。“是啊,我总算明白为何这里冬季草儿也如此茂盛了。”与她越人第一巧匠的名号相合,墨蓉原本就不是能耐住性子与李均在帐篷里打发这漫长时光的人,恰好李均因屡屡劝说忽雷汗在草原上修筑驿道而不成,也颇为心烦。因此这十余日来,纪苏便领着二人在大草原之上四处奔跑,一处处追寻纪苏童年的脚印。“这地下约两尺处有一温泉,泉水缓缓自地下渗透,因此附近野草四季生长。”墨蓉站了起来,捋了捋胸前的大辫子,向二人笑道:“你们过来看。”李均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但见她兴致高昂,便快步走了过来。纪苏则早就跑过去来到墨蓉身侧,弯下腰在地面上察看。“李均,在这挖个洞出来。”墨蓉老实不客气地命令道。“又是抓我做苦力,昨日替你捡些石头,今日又要挖洞……”李均苦着脸,手里却不成停着,他那威名远播的飞链短剑却成了掘土的工具。他用力接短剑刺入土中,划了个圆后暗运灵力一挑,那团泥土给他挑了起来。纪苏好奇地向那坑中望去,果然四壁缓缓渗出些水来,那水积在一起,冒出腾腾的白汽。纪苏伸手触了触那水,一股暖意自手上传了过来。“这水中有琉璜哦,你看那边。”墨蓉指向旁边的一座小山,在草原边上已不象草原之中那般平坦,这附近不唯有小山,更有沟壑悬崖。“怎么?”“那里定然有琉璜矿,若是开发出来颇为不少,用来制造火药是再好不过。”墨蓉翻了李均一眼,“这草原之上矿藏丰富,穹庐草原应称穹庐宝原才是。”“我们祖祖辈辈是守着宝贝要饭吃。”纪苏苦笑道,“早知如此,早就应请越人来为我们勘探才是。”“一则你们戎人未必信得过我们越人,二则越人也未必肯真心为你们寻宝。”墨蓉一面漫声回应,一面用炭笔在一张皮纸地图上做好标记,那皮纸上画的便是穹庐草原的略图,上头已经标了不少矿点了。李均也是苦笑,连驿道都不同意修建,要想获取戎人推心置腹的信任,还真不是一般的困难。这两年来托墨蓉主持的格物局之福,诸如水力纺纱车之类的新奇器械不断发展,余州的工商发展之速几乎可以用日新月异来形容,工商业的发达带运动了航运交通,而这又推动了餐饮旅游等的前进,以狂澜城为中心,一场无声的变革向四周蔓延,其中由和平军控制的和平商号与狂澜城中各大商人,正是带动这场变革的主力军。也正是因此,对于毛皮与各种矿藏的需求与日俱增,迫切需要将穹庐草原纳入到和平军辖区一体中来。虽然工商业与武装走私给和平军带来了巨额的利润,但对于李均日渐膨胀的支出而言,这些收入仍显捉襟见肘。“怎么?”墨蓉虽然在做自己的事,却极敏感地发现李均神色中的异常,问道。“没什么。”李均看了纪苏一眼,欲言又止。“李均啊,如今我们三人都拴在一根绳上,有什么话你就直说,难道还怕纪苏妹妹把你当外人不成?”墨蓉用手拍轻轻拍了一下李均,鼓励道。“倒不是怕纪苏妹子如何,而是事关戎人与和平军关系,若是对纪苏妹子说了,我怕引起误解。”纪苏脸色变了变,过一会儿便恢复正常,微笑道:“李均哥哥,记得你常说,判断对与错不能凭自己的好恶,而应是否有利于百姓对么?”李均点点头道:“虽说为天下人谋福祗之语有欺世盗名之嫌,但我总希望自己所作所为能让百姓活得轻松些。”“那么判别一事对戎人来说是对是错,也应看它能否为戎人百姓带来好处。所以你还是直说了吧,若是有利于戎人的,我自然会为你尽力,若是不利于戎人的,也莫怪为妻的不支持你。”李均挠了挠头,呵呵笑了笑:“瞧起来还是纪苏妹子胸怀宽广,倒让我这堂堂男子羞愧了。我前几日屡次劝说父汗在这草原之上修筑驿道,但都为父汗所拒,我方才想的是连修驿道父汗尚不可,何况开矿?”纪苏垂下头,忽雷汗为何固执她自然心中有数,这件事关系重大,若是李均真心为戎人而想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但若是李均别有异心,这修驿道之举岂非引狼入室?但李均真的是全心全意为了戎人么?自己这个夫君或者英雄盖世,或者智略无双,但他绝非不是肯全心全意为了戎人的人啊,他心中首先想的,只怕还是和平军的利益。墨蓉从两个人的沉默之中感觉到一丝危险,若是为了争宠,她应善用这危险才是。但她却不是那种娥眉善妒掩袖工谗之人,她也绝不会为了独占李均而去做有背于自己信**之事,虽然她也对与人分享心爱之人的怜爱而不快。因此她一手抓起纪苏的手,一手抓起李均的手,三个人的手叠在一起,三个人手中的温暖也合在一起。“我发誓,我永生永世不做有损于我丈夫李均与妹妹纪苏之事,尽全力去爱我丈夫和纪苏妹妹,便是斧钺加身天怒神厌也不改变。”她慢慢地道。“我发誓,我永生永世不做有损于我妻子墨蓉与纪苏之事,尽全力去保护她们,让她们快乐,便是斧钺加身天怒神厌也不改变。”李均也慢慢道。“我发誓,我永生永世不做有损于我丈夫李均与墨蓉姐姐之事,尽全力去支持他们,便是斧钺加身天怒神厌也不改变。”纪苏道。这原本是三人在婚礼第二夜晚在闺房之中的私语,当时三人情深意浓,便发下这誓言。三人重温旧誓,心中涌起一股热流,李均捉住两位贤妻的手,凑上唇深深吻了一下,道:“请放心。”纪苏用力地点了点头:“嗯。”看着二人,墨蓉则微微笑了。

卫黄回头望去,只见赤岭关城门大开,己方兵马果然依他命令冲了出来。他精神一振,若是能长驱直追,赶上柳光并乘胜将之击溃,那么自己便立下了不逊于大将军马济友的武勋,陛下必然会另眼相待。洪**队的褐色衣甲组成的浊流,象崩塌一样无法遏制,追随着卫黄的大旗,向太阳升起之处飞流直下。而大多着绿色衣甲的陈**队,在四散奔逃中被这道褐色的浊流分解,慢慢变少,慢慢消失。逃命者往往能激发出较之平时强烈得多的力量,他们抛弃旗帜,抛弃武器,甚至边逃边脱去身上的盔甲。便是士卒身上也往往身被十余斤的负重,而在奔逃之时,这些负重被他们全数抛去。追逐者则不然,他们不能舍弃自己的武器与装备,对于敌人扔下的物品也怀有贪欲,依据神洲战场上不成文的规则,谁掳获的战利品便归谁所有,因此在洪**队不断清扫战场的过程之中,他们的队伍被拉开来。奔行最速的骑兵与陈国溃兵追了个首尾相接,而由各地征发来的士卒则倚仗负担较轻的优势紧随其后,再后则是甲兵。卫黄一马当先追了十余里,身后几个骑将拼命赶来拉住他的缰绳。卫黄大怒道:“我正欲乘胜追击,你们却为何来拦我?”“将军国之干城,岂可轻身冒险?”一将道,“不如待我军主力一齐到此再全力追袭。”卫黄冷笑道:“我虽然贵为殿前都检点前将军,但每遇战事,向来身先士卒不敢落于人后,惟有如此,方能令将士效死力而不觉疲惫。若是事事都如你等畏首畏尾,我军岂能获此大胜?”那将哑口无言,他在城中曾力主不要出袭,结果出袭大获全胜,如今他又请卫黄暂侯,也难怪卫黄不给他好脸色看。话虽说得漂亮,但卫黄见自己周围不过数千兵马,大军尚未跟上,心中也有些发慌。虽然神洲战事中算计兵马有虚报数字的惯例,如此次在赤岭关中囤聚的洪**队不足六万却号称十万,而洪国举国之兵不过三十万而号称五十万,料想柳光也是如此,最多带了五六万人来袭却号称十万而已,但仅凭借这数千骑兵想击溃柳光,只怕真有些冒险。但大话已经说了出去,卫黄也不好立即改变,因此他依旧东向而行,却只是信马由缰缓缓前进。直到身后大军越来越多,他方再次驱马奔行,而此次奔行的速度却比方才慢了许多。偏偏前方陈国败军逃了一阵,见洪国大军并没有跟在后头,那股求生之气一散,都东倒西歪地就地休息。虽然也有将校勒令他们起来整顿队伍,但这残余的不足六千人的部队却依旧乱成一团。因此卫黄追得虽然不急,却依旧赶上他们,又是一阵势如破竹的冲杀,陈**队丢下数百具尸体再次奔散。卫黄追得痛快,将胆怯抛在脑后,再次全力追赶起来。此处已距赤岭关足有五十里,地名唤作峡林,两边是长满灌木的平缓小山,中间则是水田与驿道。卫黄正赶上一个敌军将之劈成两半,忽然听见小山之中战鼓如雷,漫天的矢箭织成了巨大的死亡之网,将在追击中失了阵形的洪**队全部笼罩于其中。“好狠毒的心肠!”卫黄心中一冷,被这箭雨所袭者,不仅有洪国追杀的部队,而且包括了那些逃走的陈国将士!他却不知这些将士大多都为中行国败降的军人或陈国中地方豪强的私兵,柳光将之作为棋子牺牲掉正是千古以来天经地义的事情。两边鼓声未歇,杀声又起。卫黄放眼望去,只见峡林之中人影幢幢,也不知埋伏了多少兵马。卫黄已经被柳光的狠毒吓着,这急切之中如何能做出清醒判断,只把那山风吹动树梢,也当作了柳光伏下的大军。又听到群山之中杀声震天,回响不绝,他不想这是山中回音,却道是柳光主力,如今之计只有一个,那便是全力前冲。以如此声势来看,柳光的伏兵主力应就在这左近,若是能突过去破围而走,那么至少还可以保住性命。相反,若是回军败退,自己前军后军相挤压践踏,只怕更是死路一条。心中当机立断,卫黄将大刀舞得飞快,高声喝道:“随我前冲!”便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他虽然只是一勇之夫,但武力之高倒也非同小可,尽管伏兵弩箭朝着他这军官密集而来,他一面躲闪一面拨打,竟然毫发无伤。因为两边群山都较低缓,原本不适宜在此埋伏,所以卫黄凭借勇力竟然冲破围堵。此时他向身后看来,只有千余将士还紧紧跟随,而那峡林之中哭喊声震耳欲聋,让人听了莫不黯然。“中了柳光老贼之计,乃我之过。我不能坐视将士被贼军屠戮,诸位愿与我一起拼死报国者便随我来!”此时卫黄之勇便成了他最大的倚仗,若换了一下稍稍胆怯的将领,必定会舍去部队逃走,但卫黄却拨转马头,向峡林中又杀了回去。埋伏的士兵不曾料想他会卷土重来,给内外夹击一阵冲杀,反倒被击溃一个缺口,被围着的洪国部队也从这缺口之中拼命冲出。“老贼的伏兵困不住我!”眼见战况又向自己这边倾斜,卫黄心中稍安,下令两将各领一军绕着山谷围向埋伏的敌人侧后。“此将为谁?”身处一座高岭之上的柳光见卫黄不但没有逃走,反击破了自己的包围圈,不禁皱眉问道,“虽然只是一勇之夫,但这勇字也令他受益不小啊。”“看他旗号,应是洪国殿前都检点前将军卫黄,乃是洪国数一数二的勇将。”身侧的庞震道。他与刘铮二人自回到陈国之后便奉令四处巡视,此次突击洪国,因他熟悉洪国虚实,故此又为柳光调在身边出谋划策。对于二人,柳光评价是“庞公年长善谋,每多有出人意料之计,刘铮寡言而能断,常可化繁为简。”“一勇之夫耳,刚则亦折,若是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也敢领兵打仗,洪国也仅有马济友一人了。”柳光捋着须,慢慢微起双眼,丝毫不为自己的包围圈突破所动。卫黄见自己分出的两支部队迅速钻进山林之中,自己便提刀催马赶上前去。正这时,柳光一挥手,他周遭鼓声大作,巨大的米黄色“柳”字帅旗高高升了起来。“老贼在此!”卫黄又惊又喜,如果能正面对上柳光,他有把握一举斩杀之。于是他立刻下令:“召回我军,围住这山头,此次定然要取柳光老贼的首绩!”原本分出去的两支部队又退了回来,虽然峡林周围的山岭算不得陡峭崎岖,但洪**队原已乘着锐气追杀了数十里,而方才被箭雨磨了锐气之后已经都显出疲态,这一去一回更是令将士们在心中报怨不止。卫黄却不敢那么多,督令全军攻向那最高的山头。正当洪**队展开欲围住山头之时,那山上又是一阵鼓声,米黄色的柳字大旗开始移动,很快便消失在树梢中。卫黄以为柳光意欲逃走,下了马提着腰刀便也冲上山来,足足花了半个时辰终于给他们赶上了山头。但当他们到了山顶之时,山上已经空无一人。除去被人践踏倒下的杂草枯枝外,卫黄甚至找不着陈**队留下的痕迹。“柳光老贼已经破胆,望风而逃了!”卫黄哈哈大笑,笑声未落,不远处另一座山头之上忽然擂起了战鼓,似乎有无数陈国将士在那山上呐喊起来,声音震得山林筱筱作响。卫黄举目望去,只见那米黄色的柳字帅旗又在那山头之上升了起来,卫黄眼利,似乎还见到旗下有人对着自己这边指指点点,颇有嘲笑讥讽之势。卫黄脸上一阵青白,他自恃勇力,又下令向那座山头攻了过去。

三、

“将军,将士疲惫,不可再进了。”当卫黄再次扑了空,正欲向第三座山头攻去之时,身旁副将苦苦劝道。卫黄看了看左右,在他身侧的将士不过千余人,其余都散布在周围,有些累得无法再动的已经就地坐下休息。想起自早晨出击到现� �将士们都是水米未进,卫黄也觉得又累又饿起来。“看来只得先放过柳光老贼了。”此刻卫黄仍不曾觉察自己是被柳光牵着鼻子走,反道是柳光的埋伏被自己击破后狼狈逃窜。正当他欲下令整队回军之时,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再次响了起来。“杀,杀!”成千上万的陈国将士自埋伏处冲了出来,原先埋伏的山谷之中出现的士兵倒并不多,更多的是在卫黄追击柳光经过的几座山头旁边。洪**队随着卫黄奔走,骑兵大多在平地之上待命,而铁甲步兵则在第一座山头处便已力尽休息,随在卫黄身侧的千余士兵大多都是士卒。如今陈国将士猝然攻来,而洪国士兵则分散零乱,又是长时奔波之后精疲力竭,根本无力阻挡养精蓄锐的陈国大军。陈国将士绿色的军服与山林之色原本就接近,他们的呐喊声震得山都似乎颤抖不止,令洪国士兵难以分辨究竟有多少敌人攻来。“死吧!”柳光帐下勇将崔绍林左手铜锏格开一员敌将的兵刃,右手锏横扫过去,将对方连头带盔都砸扁之后,猱身又避开斜地里刺出的长矛,飞脚踹了出去。那矛的主人被他一脚踢中小腹,内腑被他灵力震得寸寸碎开,喷着血雾倒飞了丈余远才倒地身亡。“敌将纳命来!”崔绍林大叫着向山头奔了过去,仅是这片刻间,洪**队便已经散乱不堪,少数依着山头拼命防守,大多数都已丢盔弃甲开始逃走。平地驿道上的骑兵急急冲过来,但冲到林边便止住了前进步伐,毕竟要这些利于平地冲锋的骑兵上山,是以已之短攻人所长。而此刻他们又得不到主将卫黄的命令,不知该如何是好。不仅是这些骑兵,因为卫黄被崔绍林困在那座山头之上自顾不暇,其余洪国士兵都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兵不知将在何处,将不知兵在何方。放眼向四周望去,处处都是绿乎乎一片,也不知有多少陈国将士杀了过来,因此那败逃之势迅速蔓延开来,很快便成了不可逆转的崩溃。卫黄一面咒骂着一面自山头冲下,与崔绍林正迎在一起。崔绍林善使双锏,原本就是马上步下都可用的兵器,而卫黄最拿手的却是大刀,此刻用腰刀与崔绍林交战,此消彼长之下,很快便落在下风。

“前将军卫黄败死,赤岭关已失,中行国国君沈宏民被俘,十万大军全军尽墨。”得到这个消息之时,砰一声,钱涉烨手中的玉盏摔在地上,半晌无法作声。“这……这么快?这当如何是好?”他原本正在把酒祭庙,告知列祖列宗自己要御驾亲征,就在此时前方败北的消息传来。虽然赤岭关洪国守军号称十万而不过六万,但六万人仅十日不到便全军尽墨,这让钱涉烨对自己御驾亲征的结果怀疑起来。“传旨,将卫黄全家收监,待朕得胜归来再作处置。”钱涉烨定了定神,如今满朝文武都被这消息震得心惊胆战,自己方才失态必然让他们更为害怕。“陛下,陛下还要亲征么?”老丞相颤颤巍巍问道。“我若不亲征,诸卿中有谁敢去对抗柳光?”钱涉烨冷冷一笑,自己满朝文武除去一个马济友,难道真的再无一人了么?“陛下何不固守海平,下诏天下勤王之师共破陈贼?”一大臣问道。“你这是坐以待毙之计!”钱涉烨毫不客气地斥责,若是战火直接烧到都城海平来,岂不显得自己太无能了么?至少也得将柳光拦在洪河平原以南,否则让柳光兵临洪河,这沃野千里的洪河平原只怕都将在战火中饱受侵扰,秋时便不会再有粮食收获了。对于举荐卫黄的易通,钱涉烨并未做出处罚,对于才能有限者,钱涉烨倒是相当宽容的。当柳光整顿军马自赤岭进逼天河城时,钱涉烨已经亲督大军于此。除去自海平带来的部队外,赤岭战败的将士也在此重整旗鼓,虽然号称的二十万大军有些夸张,但十五万倒是有的。“主公当初何不听从我之计策,乘胜直捣天河,却在赤岭休整数日,给了敌军喘息之机?”庞震的问话让柳光捋须而笑:“庞公,你虽多谋,但眼中所见仅战局之间,而我要看的则更远。当初我便是攻下天河城又能如何?不过是多占一城罢了,况且若我攻势汹汹,钱涉烨只怕不敢离开海平那坚城。如今钱涉烨亲自来到最前线,虽然令洪军士气大振,却也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主公之意是不急于灭洪?”从柳光的话语中听出言外之意,庞震双眉一牵,道:“若不急于灭洪,那主公此次突袭岂不无功而返?”“洪国立国已久,又有马济友这般名将,绝非猝然可灭。若是攻破海平,钱涉烨必然前往依附马济友,上下一心以图复仇,对我有百害而无一利。相反如今将钱涉烨诱至天河,马济友闻讯必然心急来救,到那时好戏便可开始了。”“若是钱涉烨畏于主公威名不肯出战呢?”庞震明白柳光以钱涉烨为饵,实际上是图谋马济友,便问道。“钱涉烨刚愎自用,嫉才妒能,表面上对马济友信任有加,实际上却深怀疑忌之心。否则马济友绝不会长年囤兵于外,而家属却置于京城之中。”柳光嘿然道,“钱涉烨担心马济友拥兵自重,故此以马济友家人为质,这一点旁人瞧不出来,庞公却应知晓。钱涉烨治国颇有政绩,因此也必恃才傲物,希望自己威名能胜过马济友,可惜洪国举国言及战事只知有马济友这大将军却不知有钱涉烨这国君,如今难得我攻入洪国,钱涉烨怎肯放弃这个机会?他只道我手中兵不足十万,便驱大军来与我对抗,即便不胜,至少可以不败,却不知马济友深知他不是我对手,闻得他御驾亲征必定倾力来救。若是马济友领大军前来,则雾台兵少不足为用,夺去我国之地便不复所有,若是不领大兵前来,则钱涉烨必会怀疑他保存实力。无论如何,马济友都将吃力不讨好,那时我再从中点拨几下,不愁他们君臣不会反目。”一连数日,柳光也不攻城,只是派将挑着卫黄的人头到天河城下邀战。起初钱涉烨尚不以为意,后来陈国挑战的士兵以“马济友不在,洪国便无人”之语相激,他才令大将出战,但崔绍林勇武难当,连着斩了钱涉烨四员将之后,再无一人敢应战。连战皆北,士气低落之下,钱涉烨又生一计,乘着夜色偷袭柳光军营。柳光却早有准备,偷袭者反被奇袭,又折损了数千将士。虽然四方勤王的兵马纷纷开了过来,但却于事无补,这些各地乡勇充充人数有余,真正攻坚拔锐却不足为恃。双方僵持了十余日,柳光攻下的赤岭原本囤积大量粮草,再加上自中行国夺来的府库粮资,再有两三个月也不愁补给。钱涉烨亲征却是猖猝成行,虽然后方粮草源源不断地送了过来,却给柳光派游骑劫夺去了一半,况且前来勤王的部队越来越多,粮食反倒比柳光更为紧张。正当钱涉烨第一次为了吃饭问题犯愁之际,终于接到马济友领着一军出现的消息。马济友本可以早几日赶到,但正如柳光所料,他带来的兵少,因此花了些时间在一路上收笼勤王之师拼凑了数万人,突破柳光的封锁后进了天河城。“济友你可来了。”钱涉烨以一脸欣然掩饰了心中的不悦,他亲自出了临时宫殿,来迎接自己的“爱将”。“陛下,微臣来迟令陛下受惊了。”马济友跪伏在地上,面前主君,无论钱涉烨如何恩宠,但表面上的礼数,马济友倒从来未曾缺过。钱涉烨双眉轻轻颤了一下,笑道:“一想起济友你,朕便觉心安。”马济友深深垂着头,以额触地道:“微臣深受陛下知遇之恩,不敢不竭尽所能以报陛下。”“平身吧,朕说过许多次,你无须这般大礼。”钱涉烨转眼望去,随他出征的大臣与周围的将士们都看到了马济友在他面前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的样子,这让他心中颇觉得意。马济友又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身来,恭声道:“微臣在雾台城,听说柳光老贼已经攻灭了中行,便赶来勤王。”“哦,济友啊,不是朕说你,你熟知兵法,当知攻敌必救之策。柳光老贼虽然猖獗,却也无奈我何,若是你自雾台城大举攻伐陈国,柳光老贼便只有退军一途了,何必要赶来此处?”听出钱涉烨言语中森然的不满,马济友头垂得更低,道:“陛下圣明,柳光老贼留那善守不善攻的薛文举明里牵制微臣,实际上在薛文举之后仍有伏兵,若是微臣中计出击,只怕雾台城已经失守了。何况闻知陛下亲征,微臣虽然明知陛下军政都天下无双,却也禁不住有些担心,心急则乱,因此也顾不得那许多了。”钱涉烨微微嗯了声,又道:“那么济友此次带了多少兵马前来勤王?”“带多了则行动迟缓,而且雾台城守军便显不足,因此微臣只带了骑兵狂风军前来,一路上收整勤王兵马,倒也有两万余人。”钱涉烨在心中冷冷哼了下,现在自己手中部队加上各地勤王兵马足有二十万,却仍被不足十万的柳光军逼得不敢出战,马济友带来区区两万杂牌军,能派上多大用场。单凭这一点便可知,马济友方才说的都不过是好听罢了,根本就不曾将自己安危放在心上。“如此说来,济友已有了破敌之计了?”钱涉烨问道。“若是陛下授微臣以全权,臣不才,虽不能破柳光老贼,但让他退兵却不是难事。”马济友自信地道。钱涉烨微微吸了口气,虽然马济友任洪国大将军已有相当长时间,名义上是除自己外洪国最高军事指挥官,但实际上交由他控制的部队只有南方的不足二十万人,如今若是把这手中二十万也交与他,那么自己还依仗什么来控制他?“济友若是想要,朕又如何会吝惜这区区兵权……”钱涉烨略一沉吟,正要继续说话,忽然有员军校奔了进来道:“启奏陛下,柳光老贼在城下指名要见大将军。”钱涉烨听了心中一动,将到嘴的话又缩了回去,道:“济友以为如何?”“臣便去见见柳光老贼。”马济友心中也有些渴望,他在陈国攻略已久,却不曾见到过柳光,能在这天河城下见见柳光,也算是一件幸事。“如此朕就陪你上城头。”钱涉烨笑道。“在城头见柳光,岂不显得微臣怕了他,微臣愿单人独骑出城会会这绝世名将,还请陛下应允。”此时马济友已知连着几日己军都不敢出城,他有心出城振奋一下士气,因此提议道。“既然你有此心,那么便出去见他吧,朕在城头为你掠阵,你要千万小心。”柳光并未带任何兵刃,只是披着金黄色的铠甲,单人独骑在天河城下。报信的士兵已经走了很久,他微眯着眼向城头望去,只见城头一阵纷乱,无数旌旗之中拥着一顶华盖,华盖之下,想来便是洪国当今国君钱涉烨了。此刻天河城城门忽然打了开来,一员身着银甲红氅的大将缓缓自城中出来。那将身材颀长,面色如玉,看起来不足四十,气宇轩昂,想来就是马济友了。马济友也向对面望去,见了柳光巍然如山的气势心里禁不住折服。“为将当如是耳。”他心中暗想,微微夹了夹马腹,马小跑着迎向柳光。离开城门有两箭之地,二人终于相距不足十丈。柳光微微颔首,笑道:“马将军,一向可好?”马济友只觉自柳光微眯的眼中射出摄人心魄的寒光,禁不住抱拳行礼:“柳帅,请恕本将军盔甲在身,不能向柳帅行大礼。”柳光问话的声音提得很高,马济友回答起来也禁不住提高了声音,钱涉烨在城头隐隐听见,不禁皱了皱眉,暗道:“难道这二人早就相识了?可是济友方才明明说,他并不曾与柳光见过面啊。”“早闻将军大名,如今一见,果然威风凛凛,实在是后生可畏啊。”柳光微向马济友前侧,压低了声音道。“不敢不敢,本将军从军之初便听闻柳帅威名,恨只恨与柳帅不是同一邦国,否则无论如何也要在柳帅帐下效力。”马济友不觉随着柳光压低了声音。“将军自雾台城赶来,一路是否辛苦?”柳光的问话让马济友有些莫明其妙,他自信在军略战术上,不会中柳光之计,况且柳光在自己不在之时不曾攻下天河,如今自己已经到了,他若不退兵,便只有自讨苦吃。因此马济友道:“一路来倒也顺利,柳帅指名要见本将军,不知有何吩咐?”“哦,倒也没有什么话要说,只不过想见见即将与我生死一战的人物罢了。若是两军交锋之时,你我只怕没有时间畅谈。”柳光哈哈笑道。马济友也笑了几声,心中狐疑更甚,忍不住道:“柳帅乃当世智者,应知进退之机,如今事已难成,何不速速退去,以免将士多有死伤?”柳光点了点头,大笑道:“既是如此,那么便如君言,我即刻便退军,马将军可就要辛劳了。”马济友以为他所指是自己收复失地之事,便道:“若是柳帅如言,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二人挥手道别,马济友回到城中,钱涉烨再三问他柳光同他谈了些什么,他据实以对,钱涉烨表面上释然,心中却犹疑更甚了。以马济友远道而来一路疲惫为借口令马济友去休息之后,钱涉烨又打发走了众文武,独自坐在大殿中苦苦思索起来。“陛下,陛下。”随他出征的太监何礼低声道,“如今大将军在此,柳光不日便将退兵,不知陛下还为何忧愁?”“哼,正是马济友来了,朕才觉难以高枕。”钱涉烨哼了声,道:“何礼,你难道不觉其中有古怪么?马济友说不曾见过柳光,但二人谈笑宴宴,似乎早就熟悉;柳光见了马济友便立刻退兵,而且二人最后那句话朕与你可都是听见了,柳光要马济友辛苦,马济友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究竟是什么事马济友认为是举手之劳?朕再三询问,马济友却说与柳光只是寒喧了几句……”何礼吃了一惊,钱涉烨自忖博才多学善于政理,因此对朝中文武都不大信任,每每用他们这些太监,因此他也颇能揣摩上意。他听出钱涉烨已对马济友有了极强猜忌之意,不敢为马济友辩解,反倒顺着钱涉烨之意道:“陛下圣明,奴才也有一疑,方才大将军提枪出去见柳光,柳光没有带武器,毫无戒备之下若是大将军一枪刺出,不就可以要了柳光老贼的性命,可是奴才瞧得仔细,大将军对柳光老贼执礼甚恭,只怕一丁半点刺那老贼的心意都没有。”“嗯,你说的极是,若是方才一枪刺去,柳光老贼已经一命归西了。”钱涉烨咬牙切齿道:“马济友啊马济友,朕待你不薄,你却敢存有二心!”“陛下可要多加小心,这兵权无论如何也不能给大将军了。”何礼提醒道。“何礼你且记着,今后不许胡言乱语!”钱涉烨森然道,眼中有道黑电一般的光闪了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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