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不知是梦里【一】

此事并没有拖很久，第二天一早就传来了消息。五公主连夜见了皇上，也不知道说什么，总之五公主出来的时候额头上好大一个口子，还在往外汩汩的冒血。

倚雪轩是在子时十分走了水，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阖宫上下十几个人全部死绝，第二日淳贵嫔将一个包袱交到扶桑手里，“幸而她不为妃，否则这宫中还能有几个是她的对手。”

颂歌贵为公主，天家的女儿，便是犯了错也不能由着世人来谴责。皇上到底还是保留了颂歌最后的一点尊严，没有对外公布她的死因和她曾经犯下的那些罪孽。

可是宫里的人一个个都跟人精似得，如何会不知道？本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可是没想到竟然还会牵扯出一桩陈年旧事。

杜昭仪因为女儿的死匆匆返宫，等待她的却是更悲惨的结局。五公主死之前交给了皇上一封密信，心中提起二十多年前纯贵妃真正的死因是因为杜昭仪下蛊。

当年还是杜嫔的她因为不满自己的堂妹成了贵妃便心生妒忌。杜嫔便用了最阴毒的法子想使纯贵妃一尸两命，纯贵妃想尽了法子最后保住了孩子自己却死了。

这桩事情时隔多年以后终于真相大白。据说皇上当场就吐了血，直直的往后一倒。自此后龙体大不如前，扶桑是能够理解了，自己最爱的女人死了，凶手却逍遥法外这么多年。

恐怕纯贵妃到死也想不到，害死自己的人不是皇后而是自己一直信以为真的堂姐。

也是，后宫里头姐姐妹妹哪里能当真？

昭仪杜氏心思歹毒，十恶不赦，最终落得一个贬为庶人后惨死的结局。皇上的气度在这件事一分一毫都没有体现出来，宋澈说杜昭仪死的很惨，活生生遭了许多罪，并且死后不能葬入皇陵只能一卷破席子丢进乱葬岗。

“最是无情帝王家。”扶桑道：“皇上爱着纯贵妃，可还是有这么多的女人。就算之前他以为皇后才是凶手，可是这么多年也未曾有过行动。倒是杜昭仪，在皇上心中并无地位，身份也不贵重，所以才能不留余地的处置。”

其实最可怜的人不是纯贵妃，也不是皇后。纯贵妃虽然死了，可是皇上的心一直装着她。而皇后，始终是皇上的妻子，不可随意摒弃的女子，更是百年之后会与他同葬，棺椁同放的结发妻子。

前者得到情，后者得到义。可是杜昭仪，机关算尽这半生，最终母女都死在了自己的阴谋之下。所以还是要两情相悦的好，否则一个人实在太苦。

五公主死之前派她的宫女将一本书送到恒玉宫里，那宫女模样看着有些小，并不是五公主往日里最信任的秋雨。扶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果儿。”除了一本书之外，扶桑还收到五公主的一封信。信中五公主忏悔了自己所做的一切，还说倚雪轩里头唯有这个果儿最是单纯，从未在她的授意下害过人，更不曾知道那些肮脏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果儿的母亲是苗疆的圣女，天生对蛊术有一种灵敏。

五公主希望扶桑能保住果儿的性命，也算是为南阳祈福。果儿往日里在倚雪轩并不扎眼，所以此番偷偷出来也没有注意，扶桑只要略施小计就能在出宫的时候也将她带出去。

当天夜里倚雪轩就走了水，全宫上下都死个干净。果儿哭的两眼通红，扶桑于心不忍，“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公主说叫我跟着姑娘。”果儿只有十五岁，一双大眼睛此时水蒙蒙的。到底是跟了五公主一场，哭过一次也算全了一场主仆情谊。扶桑叹叹气，“那往后你便跟着我吧！我是个阴阳师，你跟着我会遇见很多不寻常的事情，你怕吗？”

十五岁的姑娘还是花一样的年纪，果儿怯怯的瞧她，“我不怕。”

扶桑没有再说话，她去翻看那本书。目光却在触及到封页上那两个字时震惊的忘了动作。这本书纸张脆黄不说，卷边也有很多，是一本很老的书。可是扶桑怎么没想到这本书会是楚服写的，她的手停留在楚服手札那四个字上。

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注定这件事。她答应了要帮程昀找人，本以为是大海捞针，可是一步步指引着她，竞真的叫她找到些许线索。

楚服是巫女，会蛊术法和巫术并不稀奇。可是这本书究竟怎么会落到杜昭仪手里的呢？

五公主给南阳下的蛊不算很难解，但是也没有容易。这种蛊叫做双生蛊，下在一男一女身上。

不同于*，双生蛊只会让男女两两相厌。若是夫妻，即便往日里感情再深刻也好，中了这种蛊也会随着时间叫感情越来越淡。男人会越来越厌恶自己心爱的人，会做出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女子便会因此伤心，而女子体中的蛊也会发作一点点吞噬女子的心头血。

久而久之女子的身体就会很差，最后命丧黄泉。

南珩同南阳公主是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感情素来很好。五公主用了双生蛊，却实在恶毒。南珩因此性情大变，情爱越深，蛊毒就发作的越快。南阳深爱南珩，所以心思越来越重，也不知不觉的加快了蛊毒的发作。

宋澈问她，“可有解？”

扶桑点头，“并不是很难。只是双生双生，生死都是要一起的。南珩和南阳公主身上的蛊是会相互作用的，若是单方面拔出公主体内的蛊虫，，南珩就会死。”

“那就让他去死！”阿西面色冰冷，“无论什么原因都是他不好。若不是他行事拖泥带水，一直给颂歌希望，怎么会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此话却也是有道理的。南珩为人处世都是温温柔柔的一个如玉公子，他或许是知道颂歌仰慕他的事情，可是他选择放纵，才会叫颂歌有机可趁。

对于阿西来说，南阳公主是他的亲姐姐。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兴许离开南珩还会有更好的儿郎出现。

“我就不信了，堂堂的晋朝公主还怕没人要！”

相较于阿西的愤怒，扶桑却显得镇静许多，“天底下好男子确实很多，可是南阳就只想要一个南珩。”她掀开书本，手指指着同生共死那四个字上，“倘若你阿姐真的对南珩断情绝爱，也就不会这么痛苦了。阿西，你爱过，你明白那种感受的。”

阿西顿时就不说话了，他的双眼一直牢牢黏在书上。

同生共死，有几个人能真的做到？又有几个人能真正舍得？活着固然好，可若是没有了那个人，独自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南阳公主从小体弱，母亲又死得早，皇上再宠爱，可是到底日理万机难道还能无时不刻的捧在怀里？杜昭仪对她好也是因为有利可图，唯有南珩，是真心实意的对她。”扶桑淡淡道：“她是你的姐姐，纵然你从小没有在她身边长大。可总该心有灵犀，南阳最想要什么，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阿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就离开了。因为他知道，南阳最想要的不过就是同南珩一世长安。若是可以南阳只想回到从前，只要能每日能在南珩怀里醒来，每日能瞧见南珩微笑的唇角，任它情爱是毒酒一杯，也愿意一饮而尽。

可是南阳公主的蛊她暂时无法解，因为缺少一味药。她合上书对宋澈道：“我要先将他两个的命格绑在一起，将他们的魂魄也拴在一起，让他们融进彼此的骨血里。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真的做到同生共死。”

寒山寺的后山有片很小的区域，种着一味药，名唤共生。曾经有一个寺主，一辈子都没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她的眼泪化为这种药，有情人服下之后魂魄相依，从此生死不离。

婆婆却很讨厌，从来不许她碰。扶桑会知道还是因为幽兰，看来无论如何这一次都是要回去了。扶桑没有把握，“阿澈，我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

“你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宋澈急忙接话。

扶桑摇摇头，她不打算带宋澈一同去寒山寺。至少现在还不是时机，婆婆见了他只会更加生气，她一个人来承担就好，“我要回家，那里有一味药材能够救回南阳公主和南珩。”

宋澈还是坚持，“那我当然要和你一起回去。”他并不清楚寒山寺到底是什么地方，但从前听过烟淼等人的谈话。他依稀能知道，扶桑能同他在一起是承担了很大的压力。

他没有说出口。其实他更怕扶桑会一去不回，她口中的婆婆那样严厉，阴阳术又在扶桑之上，如果要困住扶桑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扶桑不用问，只要看着宋澈纠结万分的面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她好笑，走过去拉起他的手，“我怎么舍得不回来？你那么好，如果我不回来，你是不是就要娶别的女子了？”

不懂情爱为何物的时候一心以为能超脱开来。真正知晓了它的滋味，伤过痛过，也是都舍不得不要。她和宋澈一路走来都是不容易，就算婆婆不答应，她也不会妥协的。

“阿澈，就算我司死，我也要爬回你身边。”就算是死，她也要回到晋安，死在他怀里。婆婆是厉害，但是困得住她一时，绝困不住她一世。

宋澈最终还是被她说动，松口答应了，但是却许下期限，“一个月，若是你不回来我就亲自去找你。”

“好。小女一言，驷马难追！”她同他击掌为誓言。

离开的前一天她去了公主府，南珩暂时不用担心。可是南阳身体弱，毒蛊发作的厉害她可能会承受不住。扶桑用灵力暂且压住了蛊毒，使其在一定的时间内沉睡，“一个月，我一定会回来救你。”

南阳躺在床上，青丝扑满了一枕头。雪白的面容上全是担心，“南珩呢？”

扶桑微微一顿，然后道：“若是我告诉你，你同南珩之中只能有一个活着，你愿意活下去吗？”

南阳公主迅速摇头，猛地要坐起来，却因为体力不支又倒下去，“不！南珩不能活了，那我还活着做什么？”她开始剧烈的咳嗽，眼里蓄满了泪水，“你走，我不要你救我！我要同南珩死在一起！”

躲在屏风后头的阿西身体突然变得僵硬。这有什么好证明的？都是深深受过这样哀痛的人，难道还会有不相信的道理？

西施为了范蠡背井离乡，临死都不甘心，执着千年不过是为了能再见范蠡一面。小光忘尽前程往事，可仍旧在紧要关头选择保住了他的命。

可见生死相依，是有的。（未完待续）